第59章
第五十九章
顧羨帶着一行人走進一家奶茶店,他先給安禪點了一杯常溫少糖的大杯奶茶,讓安禪安心地喝着,又麻煩服務生給他端一杯冰水。
他把目光重新彙聚在對面坐着的傅家兄弟身上,一雙長腿随意地疊起︰“你們本來是打算走法律途徑的,對吧。”
傅大伯雖然不是個心善的人,但從理智的層面講,他确實比傅宇強好溝通得多。他見顧羨面色不善,不自覺地收斂了些︰“都是一家人,也不是非要在法庭上才能解決問題,如果傅……安禪他痛快一點,把該給的錢都給了,我當然不會難為他。”
安禪正要開口,卻被顧羨搶先一步︰“我隊長是去過福利院的人,有的話還用我說得再明白一些嗎?傅宇強沒盡到自己做父母的義務丢下兩個孩子就走,我不信沒有人聯系過你,問你要不要收養他們。當然,不是每個家庭都有收養兩個孩子的經濟條件,我也沒有道德綁架的意思。不過既然你已經默許把他們送到福利院去,現在又來說一家人這種話,怎麽紅臉黑臉都讓你一個人給唱完了?”
傅大伯臉色鐵青︰“打斷骨頭連着筋,一家人總歸是一家人,不是他改個姓就可以不認的。我也不和你扯別的,我就要這幾年我三弟欠我的這些錢,我們小門小戶攢點錢不容易,讓我平白無故地全搭我這弟弟上面,我可不甘心。”
“你大可以撒手不管,而不是自己要演一出手足情深還追着我隊長要演出費。”
“這是我弟弟!親弟弟!我可不像安禪那麽冷血,自己親弟弟說不聯系就不聯系。”
顧羨點點頭︰“我大概聽明白了,你找安禪主要是為了讨債,那事情可就簡單得多。我咨詢過律師,像你這種情況,安禪根本沒有義務替傅宇強還這份錢,我們國家沒有父債子償的說法。你如果一定想叫安禪把這個窟窿給你填上,你不妨讓你弟弟打個欠條,再立個遺囑,說他的遺産全部由安禪繼承,我估計他現在也沒什麽遺産可言吧。如果安禪願意繼承他的遺産,你就可以等你弟弟駕鶴西去那天拿着欠條來找安禪。這是我能提供給你唯一的讨債方式,你能接受嗎?”
“你小小年紀怎麽長輩說話的?你還咒我弟弟死是不是?”
“那就是不接受了?”顧羨抱着胳膊往椅背上一靠︰“那就沒什麽好說的,你已經可以走了。”
頓了頓,補上一句︰“滾吧。”
傅大伯氣得滿面通紅,恨不得把面前的玻璃桌面給拍碎了。顧羨已經懶得再去看他,微微提高了音量,對着傅宇強道︰“還有你!”
傅宇強正憋屈得不行,這要是在以前,他早跟安禪動手了︰“小毛孩子你少來吓唬我,我可都查過了,傅安禪沒有被任何人收養,更談不上什麽合法的收養手續,他就是得孝順我,生活費醫藥費一樣都不能少!他還得在我床頭伺候我,盡他的孝道。只要我去法院起訴,傅安禪就別想一毛不拔。”
多虧顧羨記得安禪喝奶茶不要珍珠,否則安禪聽了這話,保不準會被珍珠噎住嗓子。
人不要臉,天下無敵。
安禪垂下眼,心中默念消氣歌。傅宇強和李行岳什麽關系,是不是失散多年的親父子?怎麽胡攪蠻纏颠倒黑白的樣子如出一轍?
顧羨也覺得可笑︰“我找人查了查你的學歷,連初中都沒念完,年輕時候還因為鬥毆在派出所寫過保證書,那保證書寫的錯字連篇看得我眼楮都疼。以你這個文化程度居然還能去查安禪有沒有贍養你的義務,還真是難為你了,果然有錢能使鬼推磨。不過我也想問問你,”顧羨的身體向前傾了傾︰“你的遺棄罪已經是板上釘釘的事實,你要起訴安禪不履行贍養義務,我們也可以起訴你沒有履行撫養義務。你想魚死網破當然可以,你盡管去起訴,你也去長長見識,看看你的情況到底能從安禪身上吸多少的血。我先給你透個底,就以你所在的城市來說,上一個因為贍養費打官司的父女倆,法院判女兒每個月給父親八百贍養費,父親則需要支付女兒幾萬元的賠償金。傅宇強,八百塊對于安禪的收入來說也就是眨眨眼楮的事,無非是給你這個人渣打錢格外惡心而已。那你呢?幾萬塊對于現在的你來說已經是天文數字了。你又該拿什麽付這筆錢?”
“什麽遺棄罪!”傅宇強急了︰“他現在不是活得好好的!”
“我剛才說的只是最好的情況,事實上你對安禪做過的事已經可以稱之為虐待,你以為這八百塊錢是你想拿就拿的?”
“什麽虐待!你有什麽證據!”
“你大可以咬死不認,可惜你有一次喝多了酒,當着安禪全班同學以及老師的面給他的左耳打到重度失聰,是學校保安給你帶走的。安禪當時的病歷還留着,人證也不少。”顧羨猛然站起,抓住傅宇強的衣領︰“于其在這裏做天撒錢的美夢還不如回去請個好律師,咱們好好打一場官司,安禪當然無所謂,他有錢,年輕,耗得起,而你連請律師的錢都拿不出。”
傅宇強從來沒有感受過如此強烈的壓迫感,他被顧羨周身的低氣壓吓得喘不過氣︰“你……你放開我!”
“這樣你就求饒了?你以前對安禪和他媽媽家暴的時候怎麽神氣得很?你覺得打女人孩子很有男子氣概?可算找到能證明你是個□□長着二兩肉的東西了是嗎?廢物。”
顧羨松開手,順勢把人往後一推,傅宇強毫無防備地仰面摔了過去。只聽安靜的奶茶店裏傳來咚地一聲巨響,傅宇強摔得眼冒金星,久久爬不起身。
傅大伯終于害怕了,他手忙腳亂地扶起傅宇強,對顧羨服軟道︰“這位小哥,都是我們考慮不周,那個,今天就當我們彼此都沒見過。你也看出來了,我這弟弟不争氣,你們大人有打量,別和他計較。以後我們肯定不來打擾你們,這事兒翻篇,啊,翻篇。”
傅宇強還不死心,似乎不滿意搖錢樹就這麽跑了︰“傅安禪!我他媽是你親爹!你敢不養我!”
顧羨端起面前的冰水,幾步走到傅宇強身前,毫不猶豫地潑上去。
他的聲音比冰塊還要冷︰“清醒了嗎?清醒了我再給你看個東西。”
傅宇強徹底被這杯冰水澆懵了,許久緩不過勁。
顧羨拿出手機,給傅宇強看了一段視頻。
視頻的畫質不高,音質也不好,像是十來年前只有二百萬像素的非智能機拍出來的。
高糊的畫質無法掩蓋視頻裏觸目驚心的內容。
傅宇強怔怔地看着視頻裏的自己,他像是用上了吃奶的力氣似的,一耳光甩在十多歲的安禪臉上,嘴裏罵個不停,又抓起安禪的頭發狠狠地往牆上砸去。
安禪的校服上都是血,被打得話都說不出。
安禪作為正經的當事人,卻一直在旁邊吃瓜喝奶茶,直到顧羨拿出這段視頻,他終于也忍不住站了起來,驚愕道︰“這是哪裏來的?”
“我的原意是讓你們離安禪遠一點,有多遠滾多遠,這輩子都別再來煩他。沒想到在我取證這幾天還有意外的受獲,”顧羨收回手機,出手捏住傅宇強的脖子︰“你想不到,連我自己也沒想到,這是安禪的初中同學錄的。他聽說我在查這件事,就主動來聯系的我。你知道他和我說了什麽?他說當時他第一反應就是錄下來,視頻保存了這麽多年都沒敢删,生怕以後用得到。這不就用到了?這段視頻的日期和安禪的病歷對上了,你不妨也回去查一查一耳重度失聰是什麽傷勢。你以為這個官司是你想打就打,想不打就不打的?再過幾天法院的傳票應該就到你手上了,我勸你還是去找個律師吧,說不定能少判幾年。原本以為你能死在醫院的病床上,現在看,死在牢房裏也不是沒可能。”
“我再最後提醒你一點,你要找律師可不能馬虎。你知道安禪現在是為誰效力嗎?高文石旗下的産業多如牛毛,你以為他們家法務部是吃素的?還有,我,安禪的男朋友,如夢令珠寶金行總裁獨子顧羨,必要的情況下我會向我父母尋求幫助,我們家也不是沒有法務部。”
傅宇強徹底慌了,幾乎要給顧羨跪下︰“放過我,放過我,我不敢了!真不敢了!別讓我坐牢,我不想坐牢!”
顧羨冷笑着把他拖到安禪腳下︰“你該跪的人在這兒,還有安禪的媽媽。”
傅宇強涕泗橫流,方才趾高氣昂罵罵咧咧的樣子全然不見了,他給安禪又磕頭又下跪,一張病臉看起來更加醜陋︰“小禪,小禪你救救我,我不想坐牢!我都病成這樣了,你是活菩薩,救救吧。”
安禪看着腳下這團令人作嘔的骨肉,嫌惡地往後縮了縮腳。
他心道︰“回去還得洗褲子。”
顧羨的目光重新掃過傅大伯︰“你也不用打你的小算盤,要想拿安禪性取向的事作文章實在沒有必要,泯滅人性自私涼薄的人是你們自己,不是我。”
他摟過安禪的肩膀,當着傅大伯的面輕輕吻上安禪的唇。
這個吻不深,卻十分溫柔。
顧羨道︰“看清楚了嗎?”
他從兜裏拿出一小沓現金放在桌面上,對服務生道:“抱歉,給你們店添麻煩了。”
說罷,他扣緊安禪的手指,兩個人一齊頭也不回地走出了奶茶店,留下了呆若木雞的傅大伯和跪在地上痛哭流涕的傅宇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