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引爆
二十三
京城熱門話題進度刷新:那擊鼓喊冤的莊戶是因簽了賭債想訛人,才胡亂攀咬廣德侯的!
這條似是而非的消息傳出來,輿論風向頓變。
先前暗罵廣德侯的人面面相觑,有些耳根軟的,迅速改了口,哦,原來是冤枉侯爺了,順便感慨一下人心險惡。
也有堅持己見的,說人即便不是他親自動的手,也是被他煞氣煞到克死的,這說法得到許多人認同,也有人完全不相信,認為是官官相護,其中必定有隐情。
先前覺得廣德侯給他們丢了臉面的勳貴們這回倒不沉默了,就窮生惡膽四個字引經據典發表意見。
當然,更多聰明人還是選擇觀望,先不表态。
狀态持續了兩日。
大理寺卿楊震并不為流言所動,沒有立刻做出判決,仍按流程繼續派人該走訪走訪該調查調查。
到了第四日,午間最熱鬧的時候,大理寺門口出現了一個瘸腿的女子。
女子自稱是妙娘生前的貼身婢女秋芹。
她願意作證,證明妙娘是被廣德侯所殺,她親眼所見,且事發後廣德侯為了遮掩罪行,将在場包括她在內的三個婢女遣送去了莊子。
仆從進了莊子,沒有主人準許,是到死都出不來的。
所以才有寧做乞丐不做奴仆的說法。
秋芹因還有親人在侯府,不像另兩人被送去了廣德侯府昌臨老家,因顧念家中父母,她便聽話在莊子待着,若無意外,等過兩年事情過去,被指給莊仆或者小厮,結婚生子過完餘生。
可萬沒想到,就在昨日,她父親突然出現在莊子裏,說要帶她去昌臨避一避,自被罰去莊子,秋芹還是頭一回見家人,沒有懷疑便跟着父親走了,因莊子與外頭不通,她壓根不知曉這幾日外面發生了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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結果沒想到,出了城,她父親竟不是将她送去昌臨,而是将她帶進了山裏,要把她嫁給到山窩裏去做共妻。
秋芹偷聽到父親與車夫的話,又震驚又傷心。
她詢問父親,父親卻哭說這是管家的意思,不然就要要了她的性命,是他苦苦哀求提出這個法子,管家才同意放她一馬。
秋芹沒料到真相如此,沒防備被父親和車夫綁了起來,防她逃跑,且夜裏車夫竟摸黑進來要欺負她。
秋芹當時便想咬舌自盡,她曾也是妙姨娘身邊的體面人,怎甘心受此欺辱。
幸得有人救了她,雖不是白救,可她仍然感激涕零。
主子将她發配去莊子她沒有怨言,可不想竟要她的性命,她明明未曾做錯事。
她願意答應他們的要求。
“她父母弟弟可安頓好了?”
南若透過望遠鏡瞧着跪在大理寺門口大聲陳詞的秋芹。
回答他的是傅卓手下之一富安:“公子放心,已經送出城了,到了地方會有人接應,為他們落戶。”
南若這些日子已經熟讀《大燕律》,燕朝的仆役大體分買斷終身和雇傭兩類,後者有相應律法條例保護他們的權益,前者卻不受任何律法保護,主人對他們擁有絕對的處置權,即便要了他們性命官府也不會過問。
高門大戶裏九成九是買斷終身的世仆,一代又一代伺候主家,這類仆從知曉主家陰私秘聞,更不會被放出去。
秋芹一家便是如此。
但也意味着,一旦他們消失,全靠主家自己派人去找,找不回來也只能捏着鼻子認這個虧。
不過一般仆役不會偷跑,他們沒有戶籍沒有路引,即便跑出來也無處可去,要麽淪落為乞丐,要麽躲入深山不再出來。
再者,他們在高門中見識了榮華富貴,也習慣了做人奴仆,外界對他們來說是未知的,反不如墨守成規來的安穩。
秋芹願意出面作證的交換條件之一便是希望能給他們一家戶籍。
南若從查到的資料裏看到她後,就叫傅卓派人跟着她,又趁着上官子辰被收押,叫人去給他的管家旁推側引,曾經為寫劇本去傳銷蹲過點的南若很清楚怎麽叫一個人失去冷靜,果然管家在慌張之下選擇自作主張對秋芹下手。
秋芹在大理寺門口的一番話一下子引爆了輿論。
她不止說了妙娘的事,還按南若叫富安交代的,說了其它妾室以及廣德侯第三任妻子并非意外死亡的事。
鋪墊了這麽多,最後這一樁才是壓軸致命一擊。
南若看完《大燕律》以及歷年典型案件合集《大诰》,發現并沒有對男人殺妾制定條例,不知是因為妾的構成複雜嫌麻煩,還是說刻意忽視,畢竟制定這些律法的都是男子,多保障的也是他們的利益。
也就意味着,無法以殺妾來給上官子辰定死罪。
像那些仆役轉變的妾,不拘男主人,女主人也可以随意打殺發賣。
妙娘是被上官子辰贖身進的侯府,相當于賣身。
其她死去的妾室也都是這般,後院中活下來的,都是良妾,可見上官子辰精明。
即便這十幾個妾室的死全部證據确鑿是上官子辰所為,他也頂多被革除官職降爵,再打個幾板子罷了。
只這還得看皇帝喜好,若皇帝鐵了心要偏袒他,對他根本沒什麽影響,過幾年風頭過去,又重新被皇帝重用。
何況還有個女主在旁,南若不知道她的善良在這件事上是會給上官子辰,還是給那些死去的女孩。
以她對男主的影響力,很大可能左右男主的判決。
所以,想要真正給上官子辰定罪,這一樁殺妻案才是重中之重。
《大燕律》:夫傷妻至死者,絞刑。
且總綱中有說明,所有故意殺人都是死罪。
上官子辰故意殺害第三任妻子,這是他百分百肯定的事實。
南若上帝視角,他什麽時候、派誰去、怎麽幹得全都一清二楚。
秋芹在大理寺門口一口氣喊完的效果很快凸顯了出來,京城炸開了鍋。
殺妻本身就是一個極有爆點的話題,即便在新聞繁多的現代,也引人矚目,何況古代,犯事的又是勳貴,更惹得議論紛紛。
別說平民,便是同階級的勳貴士人也無法理解,不喜妻子頂多遠着些就是了,何必殺人,再不濟還能和離。
加上這兩日欲揚先抑,讓人以為已經得到真相,突然翻轉,帶來的效果成倍。
又有南若在背後營銷助瀾,将這件事炒到無人不知無人不曉,且向全國蔓延。
他要上官子辰再無翻身的可能。
要讓輿論聲大到即使是皇帝也無法出面将他保下來。
想必這會禦史臺的奏折已經成堆砸到男主面前了。
上官子辰以往行事張揚,平日早對他有積怨的,眼下正是報複回去的好時機。
不出三日,輿論在大理寺正式将上官子辰鎖入大牢達到頂峰。
鎖入大牢便意味着他确實犯了錯,秋芹說的是真的。
當日他第三任妻子餘氏的家人進出大理寺,更佐證了這點。
大牢裏,上官子辰神色陰沉瘆人,他現下無比确定這幾日發生的事是有人在後面搞鬼。
起初他也以為趙來福這般做是為了訛錢,他已經想好待事情了解仔細收拾他。
卻不想急轉直下,餘氏的死突然被翻了出來,他在大理寺不得出去,被打了個措手不及。
待見到秋芹,他便知道府裏人做了蠢事。
早知道當初就該連這些丫鬟一道全部打殺了才是。
上官子辰目光陰鸷。
不會是餘家人,他們還沒那個膽子,為了個出嫁女和他作對。
懷疑的人一一排除,他想起了生生不息。
給幼子下毒的與這次害他的許是同一個人。
趁着大理寺傳喚餘家人,他叫住餘氏的弟弟餘四:“去找容相,告訴他,若他想知道害死他兒子的兇手,便來見我。”
餘四面對他素來膽小,諾諾應是。
上官子辰陰沉着臉,若讓他抓到背後那人,他一定要親手将人剝皮剔肉,才消此辱。
“元兇”南若此時正得小太監急匆匆來傳話,說太子要見他,在花園。
“太子可曾說是何事?”南若随手抓了一把桌上的金珠遞給小太監。
他中午吃飯時才見過太子,并沒有什麽事。
小太監連連推辭不敢收:“奴婢不知。”
待南若直接塞到他手中,才低聲言簡意赅:“陛下來信了。”
南若眉頭一跳,什麽意思,這是男女主要回來了?
小太監不敢再多說,攥着金珠行禮離去。
南若一邊飛速思考着男女主回來的弊與利,一邊朝去花園。
東宮的花園在後面,連接着那座人工堆砌起來的假山,這座假山是太子十歲時命人建造的,方便他登高望遠,他用望遠鏡的習慣,似乎正是從那時開始的。
暮春時節,園子裏花繁柳綠。
南若遠遠看到假山頂亭子裏有個人影,看穿着打扮,确實是太子。
假山下面環繞着一條三米寬的小河,是從禦花園池子引過來的,清水潺潺。
河上架着一座形容拙樸的小竹橋,頗有些鄉野小橋流水的意趣。
南若踏橋過河,哪知剛走到半中央,咔咔幾聲響,橋斷了,瞬間整個人跌進水裏,所幸河水不深,抓住斷竹迅速站了起來,但衣衫包括頭發全濕了。
“哈哈哈——”冷不丁傅卓竄了出來,沖着他一通大笑,“瞧瞧,竟有人将橋踩塌了!”
南若看着他,臉色沉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