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帝後
二十四
傅卓笑聲肆意而快活,一臉惡作劇得逞的興奮。
南若提起因沾水變重的衣擺,涉水上岸,面無表情擰幹。
“抱歉抱歉。”傅卓沒什麽誠意的道歉,笑嘻嘻,“先前我路過的時候不小心踩壞了,我正想叫人來修你便來了,我也沒料想真會踩塌,對不住。”
瞧這可憐模樣,啧啧,這才對嘛,就說他怎麽會對讨厭鬼另眼相看,明明還是很讨厭。
南若掀起眼皮将他從頭看到腳,若換成工作室的小助理在這,便知道老大這是震怒的前兆。
傅卓不知死活,還在繼續叨叨:“要不要我幫忙叫人來……”來一起看熱鬧。
南若擰完了衣擺綁起來,露出雙腳,因在宮中,他并未穿靴,只穿了雙淺口矮屐,以至于竹橋斷裂露出的木刺将他的腳踝劃出了一道口子,鮮血滲出來,染紅了足襪。
傅卓也看到了,一愣。
“勞煩。”南若朝他伸出手,“扶我一下。”
“我又不是你家下人……”傅卓嘴上抱怨,卻猶豫兩秒後走了過來。
南若握住他的胳膊,借力将襪子脫下來,所幸看着血多,傷口并不是很深,皮外傷,鹽水沖洗擦點藥止血會自己結痂愈合。
傅卓卻瞪大了眼,心裏突的冒出一絲懊悔,結結巴巴:“我,我不是,我——啊!”
手肘一麻,胳膊失去了力氣,然後毫無防備被一股大力推進了河裏。
他幾乎是頭朝下栽進去的,撲騰了好幾下才冒出水面,跌坐在水裏狼狽至極。
從山頂下到半道的太子停住了腳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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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像不需要他插手了。
好整以暇地舉起了望遠鏡。
傅卓難以置信,南宮若谷竟然會對他動手?!
震驚到他都忘了站起來。
“你怎麽敢——呸呸呸……”一開口吐出泥土來。
南若光腳趿上短屐,上前居高臨下朝他微微一笑,和從前一般溫和的笑,此刻落在傅卓眼中,卻莫名渾身一冷。
“抱歉,我方才沒站穩,錯施了力氣,沒想到你會真掉進水裏,對不住。”
卻是将他先前說的,一樣還給了他。
傅卓漲紅了臉。
南若伸出手,溫柔道:“上來吧。”
傅卓一抖,立刻自己站了起來。
南若就狀似惋惜的收回了手:“我還得去見殿下,先走了,待會兒再聊。”還不忘溫柔關切道,“快去換身衣服,免得着涼。”
說着轉身朝山上走去。
傅卓愣愣看着他走遠,待看不到人影,沖着水裏狠狠踢了一腳,結果水花濺起,迎頭澆了他一臉。
氣炸。
·
京城暮春中午的氣溫已經過了二十度,南若倒是不冷,只濕噠噠不舒服,但想着太子已經等着,不好再回去換,哪有讓領導等員工的。
只是走起路來腳踝傷口被牽扯有些刺痛,所幸在忍受範圍內。
想到傅卓震驚的臉,胸口散去一股濁氣。
其實南若并非天生好脾氣,年輕氣盛的時候也是學校扛把子裏的一份子,只不過因為他學習好,家長和老師都不信.
是後來被生活教成這樣的。
笑臉迎人是娛樂圈生存的最基本能力。
嘗試過一次對人笑臉帶來的好處,他便悟了,就像他上學時為何努力保持年級前十一樣——因為有好處。
他不需要給父母争臉面,姑伯舅舅們對他是最簡單粗暴的獎勵教育,只要考得好,就有錢有名牌衣服有美食。
除了物質好處,還有旁人或仰視或贊美的目光。
學習好,能讓他在學校如魚得水,他便願意保持好成績。
進入社會同樣,發現體貼溫柔能讓他在工作中獲利,他便改了脾氣,時間久了變成了本能。
後認識他的人,都以為他本身就是這樣。
南若本不在意傅卓的冷嘲熱諷,網絡噴子的威力可比他厲害多了,傅卓才哪到哪,連個髒詞都沒有,何況傅卓才十七,他一個奔三的人沒必要去跟一個高中生計較太多。
且小若谷覺得對傅卓有虧欠,願意讓着他。
可沒想到他會來這麽一下。
熊孩子。
南若覺得自己剛剛還是教育輕了,要不是在宮裏顧及太多,不會這麽簡單就放過。
剛拐上山,迎面周保領着兩個小太監迎上來:“公子,殿下吩咐奴婢帶您去更衣。”
南若就朝山頂看了一眼,忘了,領導有望遠鏡看得見。
就是不知道看到兩個員工“互毆”什麽想法,會不會對他有意見。
雖說錯不在他,可傅卓是領導親信,且有親戚關系的那種,他一個後來的,還是先跳槽又跳回來的,難博領導信任。
南若就幽幽嘆了口氣。
果然到哪裏升職都不容易。
簡單擦洗換衣,周保還體貼的拿來藥箱,叫細心的宮女幫他處理了傷口。
上山見到太子,他并沒有問他和傅卓如何,開門見山道:“陛下與皇後船駕已到廣吉,再有兩日便到京城。”
還真是男女主要回來了。
就是不知道是行程這麽安排,還是專門為了上官子辰。
南若說不上來什麽心情,有點忐忑有點好奇,還有一點激動——活的皇帝,他第一次見。
想了想,先請示領導:“殿下的意思是……”
太子将煮好的茶倒進兩個杯子裏,自己端走一杯,沖他點點下巴,示意将另一杯拿走:“此事暫且打住……”
南若拿杯子的手一頓,看向太子。
太子:“事情至此,自有大理寺依法定奪,便是孤也無法插手太多,多做多錯,你與傅卓無需再參與其中,免得被察覺。”
南若明了。
民事能做的夠了,接下來交給刑事,這不是他們能摻和的,皇帝回來肯定會派人重點徹查,他們非但不能動,還得隐藏起來,做好掃尾。
“殿下設想周全,臣受教。”
太子便端起茶抿了一口,對他這點奉承已經習慣,且竟有些受用,他平素極煩人阿谀,可不知怎的,南宮若谷這般說,他卻沒有反感,約莫是他确實真誠?
“孤還未告知傅卓,你去同他說一聲。”
南若就明白,這是不在意剛剛他推傅卓的事,會替他兜着不外傳,畢竟他現在明面上還屬于皇後陣營,又給他機會與傅卓說和,當下笑着應是。
太子素來言簡意赅,說完正事便揮揮手趕人了。
南若不着急去找傅卓,先調出小若谷所有關于男女主的記憶,細細翻閱起來。
遠離京城百裏外的大運河上,十來艘船只整齊的排列航行,正是帝後禦駕。
最宏偉最華麗的那艘船上,被南若惦念的男女主正在享用下午茶,雙胞胎兒女在旁說笑玩鬧。
榮王眼饞妹妹在岸口買來的紙風車,沖着母親撒嬌:“母後,我也想玩。”
鄭皇後攬住兒子,點點他的鼻尖,笑道:“我就知道你會要,早讓靈雨多備了一份,去找她要。”
榮王就撲到她懷裏蹭了蹭:“就知道母後最好了。”
永昭帝聞言道:“父皇就不好了?”
榮王嘴甜:“父皇也好,都好。”
鄭皇後便笑着在他額頭彈了一下:“小滑頭。”
又朝兀自撥弄風車的長樂公主招招手,将兩個孩子摟在一起摟了一會兒,放他們去玩。
榮王噠噠噠跑走,沒一會兒聽到他在外面要風車的聲音。
永昭帝聽着兒子天真爛漫的笑聲,道:“你也太慣着他了。”
鄭皇後便嗔睇了他一眼:“我就這一個兒子,我不寵着他寵誰?何況我哪裏慣着他了,孩子要個玩具便是慣着他了?”
永昭帝哄道:“朕不是這個意思,朕只是覺得他大了,該學着長進,不能再整日只知道玩耍。”
“他一個皇子要什麽長進?”鄭皇後拍開他的手,直言道,“做皇帝嗎?”
永昭帝竟也不生氣,又伸手去拉她。
鄭皇後躲閃兩下就由他握住,道:“我不指望他做什麽長進,只願他開開心心,他又不需要考科舉,也不需要上戰場,玩樂怎麽了?我倒期望他玩樂一輩子,多快活,難道你沒想過?”
永昭帝心說他還真沒有,若不然,也不會坐到天子位子上。
不過對着生氣的妻子,改口:“有,有,有過。”
鄭皇後表情就緩了緩,道:“再說,十歲哪裏大了,你現下去問他長大想做什麽,他一準兒說做船夫劃船,信不信?”
“信,信。”
鄭皇後反握住永昭帝的手,道:“我想着,待他再長大些,不拘十五六還是二十五六,真正想明白要做什麽,再去學也不遲,橫豎又不着急靠他立業養家,還有你這個爹在,難道你會不管他?”
永昭帝當然不會不管,可這二十五六就有些過了,卻沒有說什麽。
鄭皇後便看了他一眼,繼續道:“我們替他決定的,他長大未必會喜歡,讓他日後自己去選,免得将來反倒怪罪我們。”
永昭帝就失笑道:“若這天下父母都是你這般想法,那可都有的愁了。”
鄭皇後側首輕輕靠到他肩頭:“天下父母怎麽想我不管,我只管着陛下和咱們兩個孩子就夠了。”
永昭帝柔腸頓生,将她攬入懷中。
兩人膩了一會兒,聊着聊着說到了廣德侯。
鄭皇後捏了個櫻桃遞到永昭帝嘴邊,道:“他也可憐,幼時被嫡母嫡兄欺辱才導致如今這般,若非他嫡兄意外沒了,怕根本活不到現在,我本想他這性子正好适合幫陛下給銮儀衛改制,卻不想他辜負了陛下的信任,唉,是我識人不明。”
“哪能怪你。”永昭帝握住她的手親了一下,“放心,朕心中有數。”
鄭皇後便不再多言,笑着說起了別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