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我?跑不動了。

——《盟主日記》

“好累啊。”

是林翡常常挂在嘴邊的一句話。

每天嚴格按照學校制定?的規則生活, 在不斷重複的事件中煎熬打磨,讀書、訓練、吃飯,周末自由時間也被行程塞滿。

所有能想到的, 可以實現的娛樂活動都要?體驗一遍, 直到暮色降臨,雙腿酸痛至極,腹部?暴漲感強烈。

即使疲憊到極致, 返家時看見臨河的那條石徑,想起和家人飯後?悠閑散步的場景,雙腿又不自覺邁上?。

但想象中吹拂到臉頰的風, 現實似乎帶了些城市河流獨有的腥臭味道, 沒有她們在身邊時嗅到的那樣甜, 那樣香。

城市過分雕琢的園林景致,自然也比不上?白水鎮的煙波翠柳。

是這樣的一個周末, 沒有人陪伴的周末。

大?人們總有脫不開身的時候, 她只能獨自面對身後?追趕的那輛火車。

這種時候,林翡總是把自己安排得很?滿,按照自己的節奏,習慣的快節奏。

長久以來, 她是奔跑在鐵軌上?的小孩,被身後?疾馳轟鳴的火車追趕, 不能停歇, 也不能偏移軌道, 唯有前進、更快的速度前進。

小時候不覺得, 跑起來太陽和風拍在臉上?的感覺是很?舒服的, 那時她什麽也不想,只歡笑着奔跑, 直到心髒再難以承受負荷,躺倒在河邊草地張口用力喘息。

而?當逐漸長大?,學會思考,她探究這樣奔跑的意義,卻發現它帶來的痛苦大?多勝過愉悅。

可已經跑了這麽久,現在停下,不是都前功盡棄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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教?練不會同意,媽媽會對她失望,外公外婆也還?盼着在電視裏?看到她。

還?有柳葉兒……

“我?真的太累了。”

實在是走不動,林翡扶着樹幹,慢慢坐到了地上?。然而?即使身體得到了休息,她一顆心仍高懸在半空,腦子?裏?有個聲音在催促。

——“你怎麽能休息呢,快點回?家呀,洗完澡舒舒服服躺沙發上?等吧,媽媽和姐姐會回?來的,快點呀,抓緊時間呀。”

——“你還?有好多的事情要?做,你怎麽能停下,明天上?學就見不得她們了,上?學就什麽事情都做不成了。”

—jsg—“還?有時間,可以看兩頁漫畫,堅持堅持,回?家再休息吧。”

——“快呀快呀。”

于是林翡扶着樹站起來,拖着灌鉛的雙腿機械挪動,上?樓、開門、換鞋……

水流沖刷身體,她低下頭看見自己因過度勞累而?腫脹發紅的雙腿,後?背抵在冰冷的瓷磚牆,緩緩滑坐在地面。

每個人長大?都會經歷這些嗎,林翡不能判斷自己是不是太矯情了。巨大?的無望充斥着內心。

終于洗完澡躺到沙發上?,她又迫不及待抓起塞在沙發縫裏?的漫畫書,瞪大?眼睛用力看。

翻了七八頁,腦袋空空,于是再看一遍,還?是腦袋空空。

連續看了四五遍,不知道書上?到底畫的什麽說的什麽,直到開門聲響,她如獲大?赦起身相迎。

一雙溫暖的手将她輕飄飄拽離鐵軌,時間暫停,林翡不用回?頭看也知道,火車停下來了,被超群的魔法凝固。

“今天都做了什麽呀。”柳葉兒站在門口扶着櫃子?換鞋。

林翡細想,卻毫無重點,滿滿一籃子?瑣碎的事件,翻撿不出特別,只能回?答:

“等你。”

你不在的時候,我?一整天都在等你。

“我?回?來了。”柳葉兒抱抱她,“下周肯定?陪你。”

“沒關系的。”林翡說。

柳葉兒回?房間放包,說我?先洗個澡,林翡應好,乖乖坐在沙發上?等,等待她用那雙溫暖而?柔軟的手掌細細撫摸臉龐。

有柳葉兒在的地方是完全安全的,林翡再次撿起漫畫書,細讀前頁,這次她看懂了,但庸俗的勇者故事再也不能打動她。

她不想成為勇者。

南方的九月,夜間常有大?雨,同榻而?眠,林翡頭抵在她肩窩,嗅着她濕潤的發香入睡,心中一片安寧。

無論風雨如何侵蝕,她總有這一灣小小避風港。

人的少年?時代?,對時間的流逝幾?乎毫無感覺,像大?風刮過,呼啦一下就長大?了。

次年?夏天,林翡從體校畢業,進了附二中。她拿過金牌,又有二級運動員證,以後?走體育單招上?大?學肯定?沒問題,學校都好進,選二中是因為離家近,走路一個站就能到。

但她在路上?省下的時間,卻都貢獻給了偉大?的射擊運動事業。

離開體校後?訓練并沒有因此落下,從體校、市隊、省隊,也就是地獄十六七八層的分別,因為高中課業的增加,連晚自習和周末時間也被犧牲,所有的空閑壓縮到極致,全天二十四小時,教?練恨不得她們住在射擊館。

省隊的教?練姓錢,是個快五十的禿頂大?爺,比體校的陳教?練兇狠得多,有時林翡在很?遠的地方看着他,會突然産生些邪惡的念頭,比如在他頭上?套個麻袋把他揍一頓。

老錢向?她走來,板着臉問:“看着我?幹什麽,還?不訓練,你還?沒休息夠啊。”

林翡“呵呵”笑兩聲,“剛才遇見隊醫了,他說他找你。”

老錢一聲冷哼,“他找我?幹嘛。”

“你自己去問他呗。”林翡低頭摳手指。

老錢轉身離開靶場,林翡悄悄跟上?,穿過走廊來到診室,把耳朵湊過去聽。

老錢說你找我?啊,隊醫說我?找你幹嘛,老錢說我?哪知道你找你幹嘛,隊醫沉默,随即紙張輕響,他說我?确實有事。

隊醫說,某某的腰椎間盤出了大?問題,必須減少訓練,某某的心理狀況需要?關照,否則會有抑郁傾向?,還?有某某的手腕,某某的腳,某某的眼睛和耳朵……

老錢說:“那又怎麽樣,跟我?說這些幹什麽,難道我?是隊醫?”

隊醫說:“幹什麽,你說幹什麽,聽不懂人話啊,我?讓你給他們減少訓練,你想害死人吶。”

老錢說:“那你去替他們訓練,替他們拿冠軍。”

隊醫說:“你講不講理?”

老錢說:“你管老子?。”

說到最後?,兩個人在診室裏?互罵傻逼,林翡心滿意足離開。

回?到靶場,拿起槍面對靶紙,靈魂即刻脫離軀殼,林翡感覺自己已經變成一架沒有情緒和不知疲倦的機器。

體校的朋友慢慢沒了聯系,在省隊,她常常是獨自一人,休息時躺在平衡訓練所用的瑜伽墊上?,感覺像死了,像一棵被害蟲蛀食的大?樹,由內而?外開始朽爛。

只有看老錢吃癟心裏?才稍微高興點。

偶爾她會跟陳教?練打電話訴訴苦,說:“我?以前也恨過你,覺得你真是太過分了,為什麽那麽殘忍對待才十幾?歲的小孩呢。現在遇見老錢,我?才知道您是多麽的慈悲和慷慨。”

陳教?練哈哈大?笑,“你是我?帶過最好的苗子?,你能進省隊是我?意料之中,我?一面期待啊,一面又擔心,我?怕你承受不住壓力……在那邊,還?好吧。”

林翡不知道怎麽說,什麽是好和不好,成績?還?是她本身?

“一般般吧。”林翡說。

林翡也給趙梓彤打過電話,她也轉到了普高,在另一所學校,隔着聽筒都能感覺到她有多快樂。

“我?談戀愛啦!我?男朋友特別帥,跟我?同班,每天接我?上?學,還?給我?帶早餐,嘻嘻,羨慕吧。”

“挺好的。”林翡不羨慕,只說:“那你還?訓練嗎,我?聽陳教?練說你在俱樂部?。”

趙梓彤說:“訓練呀,只是去得少,等要?考試的時候我?再突擊一波,現在就玩呗。我?跟你不一樣,我?打得不好,練了這麽多年?,我?都有點受夠了,再那麽練下去,我?怕是得瘋!”

“挺好的。”林翡說。

妹妹頭的劉海又蓋眼睛了,林翡擡頭時會習慣性的左右晃晃,老錢一直讓她剪,說要?麽在頭頂紮個揪揪,她偏不,就故意蓋眼睛。

高一下學期全運會,林翡發揮失常,沒有拿到名次,在老錢面前像條夾尾巴狗。

高二下學期暑假,林翡跨省比賽,拿到了青錦賽射擊項目的女子?第 三,老錢臉上?終于有了點笑模樣,說可以申請健将了。

林翡已經沒有第 一次參加比賽那麽激動,外公外婆打電話來恭喜,也只是強打起精神裝高興。

這次的獎金更多,林翡不敢再忘了舅舅,給他買了一個便攜式按摩器,他年?紀大?了。

也是最近,林翡發現媽媽好像有了幾?根白頭發,方姨變得跟媽媽一樣愛笑,眼尾也有了些細小的皺紋。

還?有許久未見的外公外婆,視頻電話裏?他們已經老得不成樣子?,外婆甚至開始杵拐。

整個暑假,林翡騰不出時間去看她們。

高三開學,同學們圍着她詢問青錦賽比賽細節和比賽規則,林翡耐心講解,滿足他們好奇心,卻忽然被提問:“你怎麽沒拿第 一啊。”

前桌的男生回?頭說:“才第 三,有什麽可牛的。”

幾?秒安靜,林翡皺眉不解,“我?牛了嗎?”

“你确實不牛,第 三而?已,你張狂什麽?”前桌男生不屑。

“我?張狂什麽?”林翡指着自己的鼻子?尖,笑了,“我?也想知道我?張狂什麽。”

“有什麽了不起的。”他嗤笑一聲,轉過頭去。

林翡同桌的女生推了他一把,“你陰陽怪氣什麽,有本事你去啊,你去拿第 一啊,你酸什麽酸啊。”

前桌大?言不慚,“我?要?是有機會練,我?說不定?真能拿第 一。”

“那你沒機會了。”林翡無聊轉筆,态度輕蔑,“重新投胎比較快。”

前桌男生罵了句髒話站起來,指着她,“你有本事再說一遍。”

林翡騰地起身,握住他手指用力下撇,男生哀嚎着彎下腰去,林翡食指指尖懸在他鼻尖上?方寸餘,“說話小心點,沒事別惹我?。”

她個子?已經很?高,坐到教?室倒數第 一排,良好的體态和精神面貌将她和周圍人明顯區分開,存在感強烈。

只是劉海太長蓋着眼睛,情緒難辨。

衆人紛紛回?頭,教?室裏?鴉雀無聲,林翡松開手坐回?位置,手心在褲腿上?擦了擦,視線低垂凝聚在書本。

前桌男生已經老實了。

幸好這樣的讨厭鬼只是少數。在體校有在體校的煩惱,普高也有普高的煩惱,但體校學生不會說出“你有什麽了不起”這種話。

訓練很?辛苦,比賽很?難,大?家都知道這條路有多艱辛,不會輕易否定?別人的努力。

看向?窗外,忽然巨大?轟鳴聲襲來,林翡短暫耳鳴,失去聽力,陷入突如其來的寂靜中。

她最近常常這樣,有時出現幻聽,聽見外公外婆在樓下喊她吃飯,打開門出去,卻發現是學校走廊,有時又突然什麽也聽不見。

出現幻視,看見穿盤扣長衣的柳葉兒提着塑料袋在前面走,回?頭沖她招手。

這些乍然出現的怪像jsg讓她感覺欣喜。

高三開學的第 二個月,老錢找她談話,要?她必須在上?學和沖擊國家隊之間進行取舍,兩者訓練強度不一。

林翡半點沒猶豫,“我?選上?學。”

“你再說一遍!”老錢音調拔高。

“我?上?學。”林翡坐在瑜伽墊上?,左手摳着右手虎口處薄薄的一塊繭,“不是你讓我?選的,你吼什麽。”

“我?讓你選你就選上?學?”老錢說:“重選!”

林翡笑開,“好,那你再問我?一遍。”

老錢又問了一遍。

林翡說:“我?還?是選上?學。”

老錢大?怒,“你耍我?是不是。”

“我?不想練了,我?累了,真的。”林翡倒在瑜伽墊上?,左右來回?滾,“不練了不練了不練了……”

老錢要?不問她,直接給她安排訓練,她說不定?還?會老老實實照做,多嘴問這一句,直接把她逆反心激起來了。

林翡在他嘶啞而?高昂的訓斥聲中回?想過去幾?年?,從小學到現在,六七年?時間,再喜歡的事這麽沒日沒夜練,也煩了,倦了。

這個念頭是一瞬間出現在她腦袋裏?的,也是突然從她嘴巴裏?蹦出來的,老錢問出那句話之前,她完全沒想過。

老錢擰開保溫杯蓋喝水,林翡抓緊空隙,“以前我?不懂,我?也沒得選,現在我?長大?了,我?想自己決定?我?的人生。”

她是個好苗子?,又很?刻苦,老錢又心痛,又失望,“青錦賽才剛剛過去,你怎麽就能撂挑子?不幹呢?”

“我?只是不想像以前那樣練了。”林翡退一步,“不要?那麽累,那麽緊張,普通訓練,好不好。”

“不累不緊張,怎麽拿名次?你不想去更高的地方看看?”老錢問。

跟他唱反調起了瘾,林翡以肘支額,笑嘻嘻說:“不想去了。”

老錢深深吸氣,強壓怒火,旁邊隊員勸,“教?練你別生氣啊,咱再商量。”說着輕輕踢了下林翡小腿,“別惹他了。”

“我?沒惹。”林翡說:“真的,沒開玩笑。”

老錢說:“我?打電話跟你媽說。”

“她能替我?訓練?”林翡抱膝坐在靶場外面的瑜伽墊上?,“就算逼着我?來,我?也不會好好練的。”

老錢攥緊手機,都想揍她了。

青錦賽剛剛結束,健将申請遞上?去,她就說不幹了,不是故意氣人嗎。

從上?高中開始,林翡就不像以前那麽積極了,老錢理解,這樣高強度的訓練對身體和心理上?都會造成很?大?影響,運動員心理健康問題并不是罕事。

尤其是這個年?齡段的小孩,壓力大?扛不住,情緒崩潰是常有。

所以老錢還?不死心,說:“我?讓隊醫給你看看,做心理疏導,你就是青春期,開始叛逆。剛取得那麽好的成績,現在應該乘勝追擊,再接再厲,你怎麽能退縮呢?”

林翡漆黑的眼珠直視他,“不需要?看醫生,我?也不是不想練了,我?只是不想像以前那樣練,我?就想稍微松快點,難道這都不可以。”

“松快點還?能拿冠軍?”教?練反問。

“那就不拿呗。”林翡在瑜伽墊上?躺平,“我?肯定?能上?大?學就是。”

老錢胸口劇烈起伏,右手拳頭都攥緊,林翡手肘撐着身子?坐起來,說:“你想打我?啊。”

旁邊隊員都看笑了,老錢罵罵咧咧走了。

給林華玉打電話沒用,教?練知道她跟誰親,轉頭出靶場就給柳葉兒打電話說了這事。

柳葉兒畢業後?沒能回?老家開小賣鋪,林氏茶業的形象代?言人每天都很?忙,店鋪上?新和升級還?有平臺大?促,拍攝很?多,店裏?美工離職她還?得頂上?,自己修自己,兼顧設計。

她們有好幾?個電商平臺,去鄉下茶田拍攝的時候,還?得跟着舅舅在廠子?裏?學習。

接到電話的時候,已經是晚上?八點,柳葉兒還?在攝影棚外面加班修圖,挂斷電話起身穿上?外套就出了門。

林翡在體育館外面的臺階上?坐着等,柳葉兒來的時候,她臉埋在臂彎裏?,像是睡着了。

柳葉兒坐到她身邊,兩人膝高差了一大?截,柳葉兒左腿跟她右腿挨着,手指丈量,“這腿真長,假如将來真的不做運動員了,說不定?可以當模特。”

柳葉兒膝蓋撞撞她,“你覺得呢,跟我?混,一起當林氏茶業的代?言人。”

林翡淚眼朦胧擡起頭,看她一眼,又把頭墊在兩膝之間,手指玩着鞋帶,“我?以為你會罵我?。”

“罵你幹什麽。”柳葉兒抱住她瘦瘦的肩膀,頭枕上?去,“不想練就不練了呗。”

“不是不練,只是不想像以前那樣練。”林翡嘟囔。

“那就不像以前那樣練,随便練練得了。”柳葉兒口吻輕松,“你媽雖然一直說什麽‘奧運冠軍的母親’,但她也沒怎麽逼你,說轉普高就轉了,對吧。”

“我?知道。”林翡就是過不去自己心裏?那關,這麽多年?的辛苦都過來了,覺得丢了可惜。可國家隊又不是菜市場,想進就進。

她一直很?清楚自己其實沒有那麽高的天賦,只是練得比別人多。打彈弓是,射擊也是。

這項運動裏?,有很?多很?多比她刻苦和有天賦的家夥,她覺得自己只算普通,尤其是這次青錦賽,賽前幾?乎是把人往死裏?練,最後?也只拿個第 三。

這條路她走得很?辛苦,累垮了腰和肩,磨爛了腳掌,她說:“我?感覺我?再走下去,我?就要?死了。”

有時放棄比堅持更難,個中掙紮,自己體會。但這其實很?尋常,很?多運動員到她這個階段,都會選擇一條更為穩妥的路。

高三了,暫時放下訓練和比賽,好好沖一下文化課,考個好大?學,射擊這條路很?長,并且沒有太多的年?齡限制,也沒有人規定?必須要?打一輩子?槍。

眼淚滴在水泥臺階上?,留下圓圓的水花印子?,林翡哽咽說:“我?就是怕。”

怕表現出一點退卻和懦弱時,身邊人失望的眼神和噓聲。

“你知道嗎,我?在學校,同學問我?比賽拿了第 幾?時,我?說第 三,他們的樣子?……”

他們或許并沒有惡意,也真心期盼她能更好,她都知道,可聽到“只是”的時候,心裏?還?是忍不住揪痛了一下。

——“只是第 三啊。”

沒有人會記住第 三的。

柳葉兒微微張口,蒼白辯駁,“他們不懂,他們只是說着好玩。”

“你知道嗎……”

林翡擡起頭,柳葉兒看見少女過分瘦削的臉龐,側臉輪廓清晰,鼻梁像暮色将近時的陡峭山脈,她悄悄長大?了好多。

然而?随着長大?消失的是簡單而?純粹的快樂,取而?代?之是無窮無盡的焦愁。

追趕時間的腳步不休,人間四季,日出日落,晨曦薄霧和璀璨霓虹卻和她們再無關系,小河裏?淌水更是奢侈,城市的河流過分肮髒濁臭。

“我?已經很?努力很?辛苦了,我?一直都在訓練,我?沒有偷懶,這已經是我?最好成績了。”

“我?拿到二級,還?有一級,拿到一級,後?面還?有健将……體校、市隊、省隊,後?面還?有國家隊,沒完沒了。”

“我?好累,我?也好怕,我?不知道該怎麽辦了……”

林翡掩面痛哭,“我?不想再忍受了。”

像在鐵軌上?奔跑,火車轟鳴着在身後?追趕,明明用盡全力,速度卻越來越慢,疾馳的火車在瞬間将她撞飛。

痛苦像一張黑色的網,倏忽間兜頭而?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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