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白天我們努力粉飾太平, 夜晚躺在床上,為自?己曾經犯下的過錯忏悔。每個人都是差不多的。
我承認我卑鄙、無恥,我利用了別人的同情和愧疚, 這都是我們應該付出的代價。
可能有一天, 我也會?有我的報應。随便吧,到時候再說。
——《盟主日記》
“抑郁症?”
林華玉不自?覺拔高聲?調,身體前?傾, 雙手抵在桌沿,“怎麽會?呢,我家秧秧一直活潑開?朗, 不會?是搞錯了吧。”
“這個嘛——”隊醫推推眼鏡, 稍組織了下語言, “她以前?确實是很開?朗,現在偶爾也會?表現得積極外向, 但這不代表她沒有問題。不過你也不用緊張, 運動員壓力大,多多少?少?都會?有一些心理疾病,早發現早治療,不用太過擔心……”
柳葉兒聽到這裏?打開?門?出去了, 林翡倚着牆靠在門?邊,伸頭往裏?看, 柳葉兒挽着她胳膊帶着她往前?走。
林翡好奇, “在裏?面說什麽呢, 我看老錢也在, 他跟蔣醫生居然還?能和和氣氣坐在一起?, 欸jsg你不知道他倆幾?乎天天吵架……真是怪事了,你們不會?是說我壞話吧?”
柳葉兒想起?隊醫說的‘偶爾表現得積極外向’, 又想起?那天在體育館門?口發生的事。
她的處理實在是太糟糕了。
林翡已經不是小孩子,不是哭鬧時給嘴裏?塞顆糖就能喜笑顏開?的寶寶,她卻依舊不怎麽拿她當回事,覺得她只?是訓練累了發發牢騷。
“我帶你去吃東西。”
“我不想吃。”
“吃幹鍋、烤肉、串串,或許別的,你說。”
“我真的不想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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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要怎麽樣才能好?”
“我為什麽一定要好。”
“那你想怎麽樣,一直坐在這兒哭?”
“我現在已經沒哭了。”
“那就走。”
“我不想走。”
那時候柳葉兒是真有點?生氣,覺得她無理取鬧,哄了,勸了,說不想練也答應不練了。
結果?說到最?後她又改主意,說還?是要練的,不練該怎麽辦呢?說自?己除了射擊什麽都不會?。
柳葉兒一直順着她,說那就練,可她又變了,開?始哭,沒完沒了哭。
工作一天,柳葉兒也累了,被?她磨得實在沒脾氣,忍不住發了火,“那你到底想怎麽樣啊,我上班也忙也累,我也有很多煩惱,我也會?遇見很多讨厭的人,我遇見問題也像你這樣的話,誰來給我解決啊,你也體諒體諒我好不好,快十點?了,還?回不回家。”
林翡又哭着向她道歉,說對不起?,一遍又一遍。
“有事能不能回家再說,你不會?想在馬路上過夜吧。”她拎着包走出幾?步。
她想起?林翡當時的眼神。
絕望而哀傷的眼神,坐在臺階上等着她來哄,來牽,半分多鐘的僵持,她最?終妥協,上前?去牽了她打車回家。
也是在那天晚上,睡得迷迷糊糊,柳葉兒感覺到嘴唇酥酥麻麻的癢意。
起?先以為是做夢,柳葉兒沒有第 一時間推開?,有短暫幾?秒身體本能的沉溺,直到牙關被?舌尖撬開?,呼吸聲?逐漸急促。
柳葉兒猛地睜開?眼,推開?她大喊了一聲?“林翡”。
“你在做什麽?!”柳葉兒高聲?質問。
眼睛逐漸适應了房間的黑暗,柳葉兒看見她從床上坐起?來,擦擦嘴角,小聲?回答說:“姐姐,我喜歡你。”
“你說什麽?”柳葉兒以為自?己聽錯了。
她重複,“我喜歡你。”
那瞬間柳葉兒腦子“嗡”一聲?,充滿老電視無信號時滿屏的雪花和白噪聲?。
反應了十幾?秒,她猛拍了下腦門?,掀開?被?子跳下床,一口氣跑到了陽臺上。
淩晨兩點?,月光如落雪,綠植的枝葉在飒飒夜風中搖晃,初秋的天夜裏?已有了幾?分涼,柳葉兒手背猛擦了幾?下嘴唇,站了有四五分鐘,腦袋還?是一片空白。
她從來沒想過這種可能。
林翡不知何時來到她身邊,輕輕勾了下她小拇指,“回去吧,外面好冷。”
柳葉兒反應激烈地甩開?她,“別碰我!”
她像只?挨踢的小狗,忍着眼淚站在一邊,哽咽着:“難道我不能喜歡你嗎,我馬上就成年了,我已經不是小孩了。”
“你閉嘴!”柳葉兒第 一次用那種口氣跟她說話。
“我是你姐,你知不知道?我們之間差了七歲,我十五歲認識你,那時候你才多大點?,八歲?九歲?你到底在想什麽,你腦子是不是不清楚啊。”
“我為什麽不能喜歡你。”林翡語聲?平靜,“黃毛可以喜歡,陳淼可以喜歡,你們學校的任何男生都可以喜歡,為什麽我不可以,我就要喜……”
“閉嘴!”柳葉兒再次打斷她,“你想讓你媽媽和方姨聽見?”
橫臂抹淚,林翡笑了下,姿态放松,“聽見就聽見,我不怕。”
“我怕,我不想。”柳葉兒口氣冷硬。
她根本不能接受,小她七歲的妹妹,從小看着長大的妹妹,這怎麽可能。
林翡在夜風中縮起?一對薄瘦的肩膀,沉默以對。
對面的樓房只?有零星幾?家還?亮着燈,圓月被?絲縷的薄雲拉扯,天地間一片寂寥,空曠而深遠。
柳葉兒臉龐迎着月光,林翡半身藏在黑暗中,拆分她面上每一個細微的表情。
震驚、困惑、苦惱,還?有些許厭煩。
“你是不能接受女生,還?是不能接受我。”林翡想知道。
“我什麽都不能接受。”柳葉兒轉過頭,果?斷拒絕,“我不喜歡你,你也不要喜歡我。”
如此巨大的變故像突來的海嘯,此前?所有溫情脈脈都被?摧毀,理想的家園坍塌,柳葉兒看見了一片廢墟。
她多年苦心經營,一朝覆滅。
“回去吧,步子小聲?一點?。”柳葉兒轉身即走。
林翡跟上她,然而回到房間後,柳葉兒開?燈抱走了自?己的被?子和枕頭,下樓躺到了沙發上。
卧室光投射在走廊,像房子裏?一道新鮮撕裂的傷口,林翡逆光站在門?口,手指摳着門?框,感覺到渾身血液流速變緩慢,近乎停頓,手腳冰冷、麻木。
柳葉兒面朝沙發背,被?子完全包住腦袋,試圖以此抵擋。
林翡緩緩合攏房間門?,回到空空的大床上。
她徹夜未眠,流淚不止。
第 二天早上,柳葉兒趕在林華玉和方怡起?床前?收拾好被?褥,放在外公外婆住過的房間櫃子裏?。
林翡當晚結束訓練回家,發現她所有的東西都搬走。
飯桌上林華玉說着這事,二十四歲的柳葉兒應答如常,“秧秧長大了,有時候确實不太方便,還?是分開?住比較好。”
林翡擡頭看向她,想起?她在公司攝影棚面對鏡頭時熟稔的表情和肢體動作,與此時分毫不差。
大人的虛僞。
“你不高興啊。”林華玉給林翡夾了箸肉,還?勸說她,“姐姐有自?己的生活了,慢慢學着适應吧,你以後也有會?自?己的生活,你們早晚是要分開?的。”
林翡很乖地點?頭,“我知道啊,她以後要結婚的嘛,我也要結婚。”
之後話題自?然而然拐到別的地方,林華玉詢問柳葉兒最?近的感情狀況,問她有沒有喜歡的人,想不想談戀愛。
柳葉兒左支右绌,應付得狼狽不堪。
林翡認為,論演技她更勝一籌,她的戀慕藏了這許多年,全家竟然沒有一個人發現。
之後上學的上學,上班的上班,各自?忙碌着。
頭幾?天一句話不講,後來還?是林翡主動,用一只?紙口袋提了柳葉兒遺漏在房間的幾?樣東西敲響房門?。
柳葉兒試圖規勸,“我覺得你可能是對自?己産生了一些誤解,誤把親情當成……”
那個詞她實在說不出口,笑着搖搖頭,“總之,分開?的這幾?天,你也好好想想,可能真的是誤會?。”
“可能吧。”林翡聳肩,“是我的問題,給你造成困擾,非常對不起?。”
“沒事。”柳葉兒低下頭,要伸手接過紙袋,視線觸及她握住短繩的幾?根細長手指,改用手掌托住紙袋底部。
時間來到今天,周六的上午,錢教練的家長約談。
蔣醫生提到了許多專業名詞,講述了林翡最?近一兩年的情緒變化,幾?次集體心理測評數據為證,她有抑郁症,腦補複合胺含量較低于正常标準,她需要吃藥,需要治療。
藥物會?幫助她獲得平靜和快樂。
蔣醫生還?說,省隊無法為她提供專業的心理治療,她需要家人幫助,需要愛,需要關懷,并且頗為欣慰感慨道:“為了她的心理健康,訓練會?減少?的。”
那個總是跟他唱反調、互罵傻逼的老錢也罕見沉默。
倒帶結束。
柳葉兒打開?房門?站到走廊上,挽起?林翡的胳膊。這種情況最?近時有發生,牽手和擁抱是多年來形成的肌肉記憶,靠近對方完全出自?身體本能。
猛然想起?之前?的不愉快,林翡會?很識趣抽出手快步遠離她。
此時亦然。
手背扒拉扒拉劉海,林翡貼牆慢慢地走,手指劃拉着牆,傾斜着前?進,高瘦的身體以一種奇異的姿态扭曲。
柳葉兒茫然,她不知道該怎麽辦了。
林翡不是嘴裏?塞片鹵牛肉就能打發的年紀,她慢慢長成一個大人,慢慢有了自?己的喜好和想法,但她的年齡和閱歷還?不足以駕馭,她因此陷入痛苦的沼澤。
走廊盡頭,柳葉兒小聲?呼喚她:“秧秧。”
她擡起?頭,眸光微亮,表情期待,“老錢準了嗎?”
“準了。”柳葉兒說。
林翡如釋重負吐了口氣,笑起?來,手指沾染的微末粉塵在褲腿上随意揩了兩下,随即苦惱,“他對我肯定很失望,我不能進國家隊了,外公外婆看不到我的比賽,媽媽‘奧運冠軍母親jsg’的理想也泡湯了。”
她低下頭,慢慢走到窗邊,身體藏進玻璃窗和牆壁之間的夾角。
“我是不是真的很差勁。”
在本該充滿活力和陽光的年紀,她頭頂雲霾如影随形,是從什麽時候開?始的呢?大人們竟然一個都沒發現。
“秧秧。”柳葉兒牽起?她的手,兩手将其包裹合攏在手心。
她怯怯擡頭,不解,“你不是讨厭我嗎。”
剛才挽了她的胳膊,現在又拉起?她的手,幾?秒反應,林翡小心試探,“你不讨厭我了嗎?”
她不敢說喜歡,知道那是罪過,于是謹慎着措辭,生怕又惹對方不快。
“我從來沒有讨厭過你。”柳葉兒摸到她有力的指骨和手心幾?處薄繭,盡量擺出長輩關懷的姿态,避免過分親昵遭她誤解,“你知不知道你生病了。”
林翡微微揚眉,表情充滿孩子的天真,“沒有啊。”說着還?動了動脖子感覺頸椎。
“我脖子不疼,腰也不疼。”林翡又動了動肩膀,“都不疼。你不知道吧,最?近教練給我減負了。”
柳葉兒不知道,她們不再住一個房間,也很久沒面對面站在一起?說過話,她即使?沒有太多工作還?是選擇在公司待到很晚。
飓風消散,殘垣斷壁的陰濕夾角遍布青苔,散發出老朽木質家具的濕黴味道。
面對這一切的罪魁禍首,柳葉兒看到的,仍是一個任性哭鬧着滿地打滾的八歲孩子。
她們都小瞧了時間的力量。
“你的心理出現了問題,你得了抑郁症,你的隊醫和教練都這麽說。”柳葉兒直白告訴她。
林翡非常困惑,她不知道什麽是抑郁症,這個名詞對她來說十分陌生,于是小心探聽着它所帶來的一切負面影響。
“會?讓我不能打槍嗎?手會?痛嗎?比腱鞘炎還?厲害嗎?還?是頸椎?腰椎?”
一個接一個的問題。
費了九牛二虎之力,她終于弄清楚所謂抑郁症,卻陷入更大的迷茫。
“這能叫病嗎?”她抓抓腦袋,“我最?近确實有點?不開?心,但沒事的,過陣子就好了。”
當天下午,林華玉帶着她去看了由蔣隊醫推薦的專業心理醫生,是一名外貌約四十上下的女性,此前?也接觸過幾?名運動員病患,這方面經驗豐富。
林翡接受醫生的談話,盡量表現得樂觀開?朗,希望給對方留下一個不錯的印象,于是當結果?報告單上斷定她為輕度抑郁時,她深感震驚。
醫生表示,大多這個年紀的患者?,抑郁情緒都是從童年開?始累積,競技體育的壓力占據小部分,是誘因,但不能代表全部。
林華玉想反駁,想說林翡幼時性格非常開?朗,想擺出跟客戶開?玩笑時的輕松姿态,列舉她童年樁樁糗事為佐證,嘴唇幾?次張合,最?終還?是保持沉默。
外間方怡小聲?跟林翡說着話,“沒關系的,吃藥就能好,這個病沒有那麽可怕,甚至都不會?讓你的身體感覺難受,我們會?好起?來的。”
林翡坐在圓沙發上,身體彎折九十度,手臂垂下,無聊玩鞋帶,“吃就吃呗。”
柳葉兒靠牆站着,休閑都市OL裝扮,大黑框眼鏡半遮臉,長發柔順披散雙肩,不變是墨色微綠的珍珠耳環,一戴好多年。
幹淨整潔,知性溫柔。
林翡偏頭以一種奇異的角度看向她,又低頭看看自?己帆布鞋鞋幫上不知哪裏?蹭到的一道痕跡。
她們差異如此巨大。
晚飯在外面吃的,火鍋店人聲?鼎沸,椒麻香四溢,治療從飲食開?始。
林翡吃得很少?,對待滿桌舊愛,興致缺缺,咀嚼漫長,吞咽時每次都不自?覺皺一下眉。
飯桌上柳葉兒趁機提議,“要不我還?是搬回去住吧,方便照顧秧秧。”
話是對着林華玉和方怡說的,方怡趕忙附和,“對對,還?是搬回去吧,從小到大都睡在一起?,突然分開?,秧秧肯定不習慣。”
“我習慣了。”林翡低頭挑起?蘸水碟裏?的蔥花,筷子送進嘴巴,“不用麻煩,我又不是三歲小孩。”
林華玉笑着說:“還?是生姐姐氣了,翠翠搬回去吧,哄一晚就沒事。”
“我晚上就回去。”柳葉兒小心看向身邊人。
林翡稍稍挺直了背,筷子伸進鍋裏?,夾起?燙好的肥牛卷。
晚上回到家林華玉監督她吃藥,柳葉兒在樓上一趟一趟搬東西,林翡回到房間時她已經全部收拾好,看得出很用力試圖恢複原狀。
林翡從櫃子裏?取出幹淨睡衣,衣架丢在床上,“你其實不用勉強自?己。”
梳妝臺上玻璃瓶傾倒,發出刺耳一聲?響,柳葉兒回頭,林翡已經拿上衣服出去。
洗浴時她出了狀況,極少?的飲食在服下藥物半小時後,因排異反應全部嘔吐在馬桶,她光着身子跪在地上,頭發還?濕漉漉滴着水,幾?次費力爬起?按下馬桶沖水鍵,吐到胃部産生痙攣,終于忍不住崩潰大哭。
林華玉第 一時間沖進浴室,林翡躺在冰冷潮濕的浴室地板,哭着伸出雙手,“媽媽——”
林華玉撲倒在地用力抱緊她,浴室水聲?嘩嘩,伴随她絕望而嘶啞的哀哭。
“媽媽對不起?你。”手掌摸到她後背凸起?的寸寸骨節,林華玉心如刀絞,“是媽媽不好,是媽媽不好……”
這天晚上,林翡跟林華玉一起?睡的,睡在媽媽和媽媽之間,林華玉和方怡一左一右拉着她的手,她重新吃過藥,還?喝了小半碗粥,藥物起?了作用,她終于沉沉睡着。
柳葉兒獨自?躺在房間的大床上,幾?乎徹夜未眠。
醫生的建議是繼續從前?的生活,按部就班上學、訓練,融入到集體中,借此來占據她胡思亂想的空閑時間。
早上大家先把她送到學校,看着她吃完早餐才離去,中午方怡來接,把她帶到公司一起?吃飯,在會?客沙發上午睡,下午把她送回學校,晚上再一起?接回來。
藥物帶來的效果?顯著,重建幸福假象,林翡的樣子較昨天好轉很多,她會?笑,會?說很多話,會?開?玩笑,還?會?向長輩撒嬌。
晚上還?是在外面吃飯,吃的串串,是柳葉兒嚷嚷着要當小阿姨時第 一次在城裏?吃的外食。
“一轉眼過去好多年了,店竟然還?開?着。”林華玉想起?那事還?覺得蠻好笑,撞撞方怡胳膊,“你那天給我表白來着,是不是。”
方怡還?是很愛臉紅,“你記錯了吧。”
“不可能。”林華玉下巴往前?挑挑,“秧秧你說,她當時是不是跟我表白來着,還?不敢明說,偷着說的。”
“對,你說了。”林翡記得很清楚,“你趁着我媽拿串的時候說的,說喜歡她,然後媽媽回來我就告訴她了。媽,你還?自?誇,說自?己人見人愛,花見花開?,車見車爆胎!”
“沒有後面那兩句。”林華玉無情反駁。
這頓飯吃得很高興,柳葉兒安靜觀察着飯桌上的每一個人,大人們刻意制造出的繁榮,林翡有在努力配合。
她大概是習慣了僞裝,不希望家長一直為她提心吊膽,這出自?一種本能,為了減輕內心的負罪感。
但如果?細心觀察,周遭突然陷入安靜,又無事可做的時候,她臉上充滿了一種孩童似的無知悵惘。
她并沒有真正高興起?來,藥物只?是讓她變得呆滞。
晚上她們重新睡到一起?,她表現得極為正常,只?是無話可說,始終背對着人,面朝牆壁,肩部因過分消瘦在輕薄棉質睡衣下支起?鋒利的棱角。
柳葉兒手掌覆上,感覺到她往裏?躲了一下,于是輕聲?呼喚:“秧秧——”
她沉默。
柳葉兒按住她肩膀,把她扳正,“你看看我呢。”
“你有事情嗎?”林翡口吻生疏。
“你看看我吧。”柳葉兒重複。
黑夜裏?長長的一聲?吸氣,林翡翻個身,側躺着面對她,在對樓某戶人家投射而來的客廳燈裏?辨認她精巧的臉部結構。
“我們最?近都沒有好好說話,要怎麽樣你才願意跟我變成從前?那樣呢,你還?在怪我嗎。”柳葉兒握住她的手,展開?貼在臉頰,“不要這樣對我好不好。”
香甜的吐息,帶着些微沐浴後潮濕水汽的長發,手心面頰柔軟的觸感,一切都如此熟悉。
平靜的海面再次卷起?波浪,情感洶湧,林翡沉默着在逆光中用力分辨她眉目,感受她情緒。
是喜歡、厭惡、同情,或許別的。
林翡試着靠近一點?,又靠近一點?,在可以感受到呼吸的距離,她聽見劇烈響亮的心跳聲?。
身體像一張緊繃的弓,柳葉兒微微揚起?臉,在唇角覆上淺淺柔軟觸感時,右手揪緊她肩頭布料。
抗拒的姿态,還?另有幾?分新奇和羞恥,在生澀而笨拙的親吻中,jsg她內心如冬季的曠野,被?大風刮卷着草葉,感覺萬物都冰凍了。
柳葉兒無地自?容,為唇上笨拙而生澀的雕琢,為自?己心口那捧難以言喻的火熱悸動,為她身體某處隐秘的焦渴的回應。
不應該的,她怎麽敢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