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喬層現在可以百分百确定,他曾經是見過白若的。

那是好多年前的事情了。

至于為什麽如今他未能一眼将白若認出來,實在是因為,如今的白若,跟從前他見到的那個小女孩,簡直是雲泥之別。

“喬警官?”

宋敏齊見喬層一直緊盯着白若看,有些不悅地出聲道,“喬警官若沒什麽別的事,現在就可以離開了。”

喬層開口卻是對着白若,“白小姐可還記得,很多年前,你曾經到綏遠鎮的派出所報案?”

白若美麗的眸子中異光一閃而過。

“綏遠鎮啊,那是我的家鄉。”她如是回答,“我對家鄉倒是熟悉得很,至于喬警官說的報案?委實沒有印象。”

白若揉了揉自己的太陽穴,不太好意思地笑了笑,“不瞞喬警官,自從三年前車禍之後,我好多事情都不記得了。”

喬層銳利的目光注視着她,“白小姐再想想呢。”

他補充,“那時候你大約是十三四歲的模樣,帶着一身的狼狽來到警局,報警說,有人侵犯你。”

喬層那時候還沒從警校畢業,不過是在鎮上派出所實習,當一名輔警,當年這個案子,算是他接手的第一個案子,盡管最後不了了之。

“你胡說八道些什麽?”

出言不善的是宋敏齊,他一屁股從椅子上站起來,橫跨在白若與警察之間,皺着眉頭不悅道,“喬警官,這裏不是警局,你說話可要注意點。”

什麽十三四歲,什麽遭人侵犯……這些險惡的用詞,他此刻尤其不喜對方用在白若的身上。

“抱歉二位,是我失禮了。”喬層客氣地後退一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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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他探究的眼神,越過宋敏齊,始終在白若身上萦繞不去。

喬層确定自己沒有記錯。

因為當年這個案子是他負責的筆錄,出警也是他随同。

那是12年前的事情了。

某天夜裏,冒着滂沱大雨,一個身形單薄的小女孩跑來派出所,說要報警,因為受到壞人性-侵。

小女孩四肢傷痕累累,臉上也是青一塊紫一塊,但是一雙眼睛卻好看得仿佛天上星。

喬層回憶起當時,女孩雖然渾身傷痕,但她的情緒卻異常鎮定,說話的條理也非常清楚,甚至筆錄的時候,她還敢直面警察的追問,冷靜地說出了每一個她被侵犯的細節,最後錄完筆錄,她滿懷希望地拽着他袖口的警徽,聲音微弱地說:

“警察哥哥,你們會幫我的對不對,會抓住那個壞蛋的對不對?”

喬層沖着她肯定而鼓勵地點點頭。

她沖着他露出一個釋懷的笑容。

生平第一次,喬層感受到了警察這個職業的神聖使命。

小女孩那樣的笑容,任何人但凡是看過一眼,這一輩子都別想忘記。

喬層恨自己怎麽會現在才想起來,明明是這麽顯而易見的事情。

白若,就是當年那個前來報案的小女孩——他百分百肯定。

當時警局是很重視這個案子的,畢竟是未成年受到侵害的問題。

可是也正是因為小女孩當時未成年,她的一面之詞并不能成為立案理由,喬層便帶着小女孩來到了海豚村她的家裏,見到了她的母親張女士。

結果就被張女士一陣大吵大罵。

張女士說,是這個臭丫頭不聽話,跑出去鬼混,她身上的傷,都是讓混混給打的。

警方有些遲疑,尤其是喬層,他追問女孩,是否對警方撒謊。

小女孩只是緊緊拽着他的手,反複陳述自己被侵犯的事實,說自己并沒有撒謊騙警察。

原本此事就要這樣不了了之。

但事情擱置了三天之後,不知什麽緣故,警局突然出具文書,要來帶小女孩去醫檢。

可是醫檢的結果很清楚:

未見男性精-子留存,未見處-女膜破滅。

不予立案。

醫院門口,小女孩手捏着冰冷的報告單,拍開了女警想要安慰她的手。

她擡起那雙分外勾人的眼睛,直直盯着喬層,豔鬼一樣。

她問,“是不是只要處-女膜完好,你們警察,就可以當作什麽傷害都看不到?”

這句話,喬層很多年之後,都還會在午夜夢回的時候想起。

也會想起,說這話時候,小女孩壓抑的眼神。

時間拉回到現在,喬層看到白若,尤其是對方那方美麗動人的眼睛,将她的形象自動跟當年的小女孩重疊在一起。

喬層對白若說,“白小姐忘記了也沒關系,我可以親自去一趟綏遠鎮,調取當年的案件處理資料。”

白若瞳孔微微一縮。

宋敏齊卻覺得這警察今天莫名其妙,竟說一些莫名其妙的話。

他對喬層不悅道,“今天字也簽了,喬警官若是沒有什麽別的事情,就請回吧。”

喬層告辭。

白若主動說要送一下他。

兩人行走至門口的時候,白若對喬層道,“喬警官,又何必多事呢。”

“白小姐什麽意思。”喬層好奇地看着她。

白若輕眨了一下眼睛,睫毛上下撲動,帶出幾分嬌憨,“喬警官記性可真好,竟然還記得我十幾年前的皮毛小事兒。”

“你想起了?”喬層問。

随即他又改口,“或者說,剛才在屋內,你一直都知道我在說什麽,對不對?”

白若竟然點了頭。

“那你——”

“噓。”白若做了個噤聲的動作,壓低聲音,“別讓敏齊聽到了,這畢竟不是什麽光彩的事情。”

喬層一下子領會到了她的意思。

果然。

白若有些忌憚地說起,“以我如今的身家地位,若是那些不太好的往事暴露出去,讓人家知道我十幾歲就會戲弄警察報假警,而且編的理由還那麽令人難以啓齒,被你們當衆戳破留下案底……”

“這會令我很……難堪。”

如今的北港城,權貴圈子裏,白若兩個字,已經是如雷貫耳了。

她會有這樣的顧慮也實屬正常。

只是。

喬層忍不住問,“你當年,真的是報假警嗎?還是确實受到了侵害。”

白若聞言輕擡眼皮,動人的眼眸波瀾不驚,盯着男人認真嚴肅的表情。

“撲哧。”

她笑出了聲來。

白若戲谑地問喬層,“都十幾年了警官,豬都投胎多少個輪回了,您升遷在即,不覺得把時間花在這種無聊的陳年舊案上,很浪費嗎?”

喬層微窘,也覺得自己有些小題大做了。

兩人臨分別之前,白若還淺笑着對他道,“趕明兒我時間空了,會親自給喬警官送面錦旗來局裏,算是感謝警方,終于不用再咬定我謀殺親夫了。”

喬層帶着一系列的結案資料,消失在她的視線。

直到喬層上了警車離開,白若唇角含着的笑意才緩緩斂下。

她若無其事地進屋,上了三樓自己的房間。

剛關上房門,白若就開始拿出手機,撥通了那個熟悉的號碼。

她撥號碼的動作有些急躁。

占線。

占線,還是占線。

數次嘗試之後,白若有些煩悶地皺緊了眉頭,繼續撥打。

電話被接起來了。

“喂?聽得到嗎?”她首先發出聲音。

“你是……嫂子?”

接電話的是喬淮安。

白若頓了一下,語氣平靜地問,“……你哥呢?”

喬淮安握着手機,遲疑地看了對面的男人一眼。

“他就在你旁邊對不對?”白若問,“你把手機給他,讓他聽電話。”

喬淮安下意識把手機遞給萬世琨,卻在對方視而不見的眼神下,灰溜溜又收了回來。

“我哥他,現在有點兒忙?”他讪讪地對着手機說。

白若好幾秒沒說話。

喬淮安看了看手機屏幕,确定對方還沒挂斷,他求助的眼神看向對面的男人。

終于,男人朝他伸出了手。

喬淮安趕緊丢燙手山芋一樣,将手機順了過去。

“白若。”

電話裏,傳來男人粗粝帶着壓迫感的聲音。

“是我。”

白若握緊手機,身體虛弱地靠在門上,努力支撐着不讓自己往下滑。

她咬着唇,有些艱難地開口,“有個事情,想拜托你幫幫我。”

電話那頭傳來預料之中的低笑聲,帶着譏诮。

白若将眼睛閉上又睜開,說話的聲音還算鎮定,“我保證,這是最後一次。”

“這就是你求人的态度?”電話那頭問。

白若呼吸一滞。

半晌的沉默之後。

她深吸了一口氣,帶着些柔軟的聲音低低道,“……求你了,哥哥。”

作者有話要說:  猛虎落地帶來粗長的更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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