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宋敏齊敲門進來的時候,發現白若在拿着手機講電話。

看到他進來,她才堪堪把電話挂斷。

“敏齊,你怎麽進來也不敲門。”白若說。

“我敲了,只是你沒注意。”宋敏齊說,“你是不是哪裏不舒服,剛才說上樓的時候,我看你臉色很難看。”

白若咬了咬唇,一手有些難受地輕捂着肚子,“就是,來了例假,肚子疼得很。”

宋敏齊微窘,一下子有些手足無措,半晌才愣愣道,“那你,有什麽我能幫你的嗎?”

白若看到他這個樣子,微微好笑。

“那你給我倒杯熱水吧。”

宋敏齊趕緊倒了杯熱水給她,人卻并沒有離開的意思。

“敏齊,你還有什麽事嗎?沒事的話我想躺下休息會。”白若說。

“剛才在樓下,那個姓喬的警察的話……”

他支支吾吾,卻還是問了。

因為宋敏齊跟喬層打過三年的交道,知曉那人正直且穩重,不太可能毫無邊際地胡言亂語。

“是真的。”白若低聲道。

“你說什麽?”

“敏齊,我不想欺騙你。”白若的臉色還是很蒼白,或許是如她所說肚子疼的緣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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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微垂下眼睑,低低道,“我從前,确實是遇到過一些不好的事情。”

“那喬警官說的你——”

“算是未遂吧。”白若釋懷地笑了一下,擡起眼眸跟他對視,“可能這就是我的幸運。”

宋敏齊震驚。

白若半真半假,将當年的事情都說給他聽了,當然,她不可能對這個人說出口的是,當年帶給她噩夢的男人,就是他最尊重崇敬的父親。

“這就是我的過去,很糟糕對吧。”

說完之後,白若輕輕喝了一口水,似乎是欲哭卻又強忍着。

宋敏齊特別想要在此刻擁抱她。

當白若放下杯子的時候,他也确實這麽做了。

“對不起,我不知道你經歷過這些,不應該故意追問。”輕輕擁着她,他低聲道歉。

白若只是依在他的肩頭,發出輕微的啜泣聲。

宋敏齊擁着她的手收緊,仿佛希望用這樣的方式替她驅散陰霾。

此時此刻,他恍惚覺得,這是這麽多年來,他們兩人的心跳靠得最近的一次。

有些親密關系的建立,是要靠秘密交換的。

白若深谙這一點。

她見識過宋敏齊喪父後的崩潰,這個男人自尊心極強,等到他情緒恢複之後,對于見證了自己脆弱一面的她,反而會有意疏遠,因為覺得難堪。

可是現在,宋敏齊意識到了,原來她也有隐忍不發的痛苦,原來她也不是表面所呈現出的那樣完美而強大,這讓他覺得可以接近。

因為她需要他的庇護。

至少此時此刻是這樣的。

半晌,白若情緒稍微平複,對宋敏齊道,“敏齊,你會替我保守這個秘密的,對嗎?”

“我不希望有另外的人知曉,我經歷過這些不好的事情。”白若認真地說,“現在集團內部風聲四起,我們的處境本來就已經很艱難,我不希望再被競争對手抓住把柄,大做文章。”

宋敏齊點頭表示此事會爛在肚子裏。

第二天大清早,白若根據弟弟的信息,來到了清河醫院住院部,探望母親張女士。

“姐姐,你來了。”

白忍看到她的到來,臉上是掩飾不住的驚喜。

白若沖着弟弟點了點頭表示回應,問弟弟,“阿嬷的情況怎麽樣了。”

“還是老樣子,多是在昏睡,少有清醒的時候。”白忍臉色有些慘淡,雙眼充斥着血絲,拉住她伸過來的手,“姐姐,我好害怕阿嬷會就這樣離開我們,我真的好怕。”

病床上,雙鬓斑白的張女士戴着呼吸機,正在昏睡中。

白若回握住白忍的手,安慰弟弟,“別擔心,你先去休息一下吧,都守了幾天了,這裏有我。”

白忍應聲離開。

白若安靜的目光落在病床上的張女士身上,帶着一絲打量。

這人真的比她記憶中蒼老了好多,也脆弱了好多——她想起那日回小漁村吃飯,張女士面對着她時,敬畏而又痛悔的眼神。

她在後悔什麽呢?

白若想不明白。

因為在白若看來,任何一個重大決定的背後,決策者一定都已經預料過後果,之所以明知後果還決定那麽做,是因為決策者認為值。

既然覺得出賣自己的女兒是值得,那就不應該作出一副悔恨的模樣來。

“主治醫生查房。”

病房門咚咚兩聲,進來一個穿着白大褂的男醫生。

白若回過頭,看到對方的工牌上寫着“喬莅”兩個黑色字,知道這位就是負責張女士治療的主治醫生了。

“喬醫生你好,我是病人張若華的女兒,我叫白若。”白若對醫生道,“請問我阿嬷現在情況怎麽樣了,為什麽還一直昏睡不醒。”

喬莅作為清河醫院知名的主刀醫生,來來往往權貴人家的女子見識得多了去了,但此刻看到白若,還是幾不可見地愣了愣神。

喬莅三十幾都快奔四的年紀了,是這家全市最好私立醫院的副院長兼董事,外形儒雅俊朗,但卻一直未婚,算是典型的鑽石王老五。

他對女人很挑剔,标準很高,光是外形這一關,就能卡死一大片迷妹。

白若完美地戳中了喬莅的審美。

鵝蛋臉,秀瓊鼻,溫柔多情的眼睛,輕翹的紅唇,襯着她說話時候若有似無的笑意,帶出一對嬌憨的可愛梨渦。

既有風情,又不失純真。

她說話的聲音溫溫軟軟,像是棉花糖落在了昂貴的絲絨上,帶給人一種順滑至極的享受。

“白小姐好像是第一次來。”喬莅微笑着對白若說。

“是的,平日裏工作太忙了,總覺得忽視了家人。”白若輕撥了一下額前碎發,聲音細細地說,“我阿嬷住院這些天,多謝喬醫生照拂了,改天若是喬醫生得空,希望能有機會請您吃個飯。”

“随時恭候。”喬莅說。

白若一愣,随即笑開了來,整張臉都變得生動而明媚。

喬莅看得有些入迷。

她含着笑意說,“喬醫生可真會開玩笑,你手術檔期指不定都排到明年去了。”

“工作是工作,但也不影響吃頓飯。”喬莅手揣在白大褂裏,潇灑自然地取出一張名片給她,“……這上面有我的電話。”

白若收下,看了眼腕表,匆匆道,“我得離開了,下午還有個會要開,若是我阿嬷有醒來的話,還請喬醫生讓人通知我。”

喬莅應允,提醒她平日裏可以多來,老人家住院,就是希望能夠兒女在側。

他一直目送着白若離開。

……

喬莅剛回到自己的辦公室,就發現裏面椅子上坐了個不速之客。

是他最近正職場得意的弟弟,喬層。

“怎麽,喬警官竟有空來我這小醫院?“喬莅打趣弟弟,“哦不,現在是該叫喬督查了。”

“你就別寒碜我了哥。”喬層無奈地道。

“那今天到底是什麽風把你給招來了?放着好好的犯人不去抓,而來我這守着。”

喬層聞言,苦着臉道,“還能怎麽,老問題呗,咱們親愛的媽。”

原來又是催婚,喬莅笑了,投給弟弟一個同情的眼神。

喬層憤憤道,“我就想不明白了,明明大哥你連個女朋友都還沒有,爸媽卻一聲不問,反而天天對我催得緊。”

喬莅笑着認真回答說,“嗯?別急,女朋友馬上就有了。”

“什麽?”喬層一下子從位置上跳起來,大驚小怪道,“哥你說真的?終于有喜歡的人了?”

喬莅笑而不語,只說了一句,“她确實很特別。”

“我接個電話。”喬層來了急電。

男人放下電話之後,臉色一下子就變得嚴肅而沉重了。

“怎麽了?又出了什麽難搞的新案子?”喬莅問弟弟。

“不是新案,是西港碼頭出去的一艘貨船無故自-燃,貨船一路燃燒着前行,最終撞毀在綏遠縣西郊。”喬層沉聲道,“綏遠縣西郊住宅群密集,此刻肯定出了大亂子了,我得馬上回局裏一趟。“

喬層離開之後,喬莅打開手機,果然發現事情挺嚴重,都上社會版新聞了。

這場野生大火來得猝不及防,燃燒着的貨船失控,引燃了好多建築物,其中還包括位于綏遠鎮西郊的派出所檔案館。

當真是流年不利。

“好端端的船怎麽就起火了呢。”

豪華寬敞的辦公室內,喬淮安急得來回踱步,“哥,你說這出貨的時候我還親自去确認過,絕對沒有易燃易爆的物品,甚至船員連抽煙我都是明令禁止說過的——怎麽會在這個關頭出事兒了呢?”

萬世琨只是靠在椅子上抽煙,并不回應。

喬淮安急道,“哥,你別光顧着抽煙啊,想想辦法。”

“急什麽,警察還沒找上你呢。”萬世琨道。

喬淮安立刻跟霜打的茄子似的,恹恹的。

半晌,他沒精打采地說,“我也是為你着想,老爺子病危,家裏那幾房争財産已經白熱化了,原本你手上有宋氏集團這個助力,回到主家自然占優勢不少,現在西港碼頭出了事,于你不利。”

萬世琨抽了一口煙,輕嗤,“不管我有什麽助力,私生子就是私生子,哪能入得了老爺子的眼。”

“哥,你幹什麽這樣說自己。”喬淮安道,“當年是老爺子親口承諾,只要你打入宋氏集團內部核心層,站穩腳跟,便認可你的身份,讓你母親入宗祠,以後你就是堂堂正正的喬家子孫。”

“我不圖這個。”萬世琨說。

“那你圖什麽?”喬淮安有些不快,“難道你還真要為了個白若,放棄自己大好前程了?你搞清楚,宋家是喬家的競争對手,是敵人。”

“而白若,是宋家的人,現在跟你半毛錢關系都沒有了。”喬淮安恨鐵不成鋼地說,“你不能因為一點點幼時的情誼,就做出些不理智的事情來。”

萬世琨撚熄了煙。

“不管她是哪家人——”

半晌,他才繼續,“我只是想,讓她安心,夜裏能睡得好覺。”

喬淮安覺得這男人真的是魔怔了,最後提醒道,“剛才姑姑打了好多個電話來催,我們必須要盡快趕去醫院,老爺子可能真的不行了。”

“我明天回去。”

萬世琨說,“臨走之前,我想去看看她。”

……

白若從宋敏齊的口中得知西港碼頭出去的貨船起火了,起火地點是在綏遠縣。

“火燒了很久,因為是郊區,消防車不好進入。”宋敏齊說。

白若表現得很平靜,“警察調查的人去了嗎?有沒有發現起火原因。”

“似乎是一個船員違規抽煙,未滅的煙頭引燃了什麽東西。”宋敏齊說。

“你臉色不太好看,是肚子還在疼嗎?”他問白若。

“沒,就是這兩天頻繁跑醫院,有些勞累。”白若回答。

“阿姨還好吧?”

“嗯,好多了,如今是清醒的時候偏多,我弟弟在照看。”白若道。

“那改天空了我也去探望一下。”宋敏齊說。

白若點點頭,看一下腕表,已經晚上八點多了,便道,“我有點困,想上樓休息了。”

她步伐穩健地上了三樓,進到自己的房間。

從浴室洗完澡出來,褪去了一天的疲憊,白若散下頭發,輕輕拉開窗簾。

外面夜幕降臨,不遠處的公路上,安靜地停駐着一輛吉普車。

昏黃的路燈映照下,她隐約能看到吉普車的駕駛座上一個黑色的人影,和零星香煙的星火。

白若站在窗前,手中的手機震動起來。

她劃下通話鍵,似乎看到對面吉普車上,那人也拿起了手機。

但接通之後,手機裏除了頻率穩健的呼吸聲,什麽額外的聲音都沒有。

她大睜着眼睛,努力想要看得更清楚一些,視線卻莫名變得模糊。

“別怕。”

“開着燈,去睡吧,阿若。”

電話裏,傳來一道略帶着沙啞的熟悉聲音。

作者有話要說:  猛虎落地帶來粗長的更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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