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白若當天一夜未歸。

宋敏齊打了她電話很多次,一直都是處于關機狀态。

吳阿姨讓他別擔心,說她可能只是累着了,在休息,這些天發生太多事情了。

宋敏齊沒說話,第二天一大早去了公司。

可是白若第二天也沒來上班。

宋敏齊問她的特助,對方說也不清楚緣由,好像是白若說要出遠門一趟。

宋敏齊渾渾噩噩上了一天的班,幹了些什麽也不清楚,老是不停看手機,終于在下午四點多的時候,他的手機來電了。

結果卻是他大哥,宋敏斯打來的。

宋敏齊親自開車去機場,接到了宋敏斯,和他們常居國外的母親圖女士。

圖女士本名圖蘭,事業型女強人,如今五十幾歲的年紀,保養得卻很好,談吐和衣品皆為上等,她整個人透露出一種優雅與知性的美,倆兒子也都是帥氣潇灑的形象,站在她身邊,出機場的時候,十分吸引人眼球。

宋敏齊對母親是敬畏頗多,倒是少了些尋常人家的親近。

他乖乖叫了聲:“媽,一路辛苦了。”

一邊幫母親将行李放上車,宋敏齊一邊說,“其實您要是忙的話,就不必每年都回來給父親掃墓了,他根本不值得您如此。”

“敏齊。”

圖蘭有些嚴肅地叫了聲他的名字,“你都這麽大了,難道還分不清楚什麽話不該說。”

宋敏齊臉色十分不悅,上車哐當一聲關上了門,開着車子一路疾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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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心裏忿忿不平:明明是父親當年為了白若,抛棄了這個家,既然這是父親的選擇,母親沒說什麽,他們作為已經成年的兒子,更沒話可說。但是如今父親死了,他曾經當成心肝寶貝的女人卻對他不屑一顧,這些都是父親自食惡果。

有時候宋敏齊會覺得,自己的母親雖說商場得意,但性格實在是太過聖母與懦弱。

反而是白若夠狠,也做得夠絕。

白若對待宋致誠的涼薄與淡漠,既讓宋敏齊覺得氣憤,為父親鳴不平,同時又讓他覺得爽快無比。

宋敏齊多麽想自己的父親能夠泉下有知:看看,這就是你看上的女人,這就是你當年為了她不管不顧抛妻棄子的女人,瞧瞧她如今,可曾提起過關于你的只言片語?

宋敏斯因為說臨時要去見個朋友,就沒有跟他們一起回宋宅。

宋敏齊到底還是顧及白若的,她的電話一直關機,但他又害怕她會臨時回來,于是便對吳阿姨講,将母親安排在二樓,而三樓原本屬于白若的私人領域,依然保持着原封不動的樣子。

他自己都沒有意識到,他其實是很怕萬一白若回來,看到自己的領域被動過,會生氣,會委屈。

宋敏齊發現,他的母親自從踏入宋宅開始,就始終心事重重,似乎很是感慨。

今年已經是第四年。

自從宋致誠去世,圖女士年年回來替他掃墓,今年卻是她第一次踏進宋宅。

她在後院轉了一圈,進來的時候說,“院子裏好多蘭花,像是種了很久了,開得很好。“

“是的,五六年了吧,爸爸花高價從外面移植回來的。”宋敏齊說。

花園裏百花争豔,花團錦簇,顯得十分生機勃勃。

“你的父親花粉過敏,從前可不接觸這些。”圖女士回憶說,“他也很讨厭蘭花這些嬌嬌弱弱的東西,覺得難将養,不劃算。”

可是白若喜歡。

宋敏齊覺得,母親的傷感多源于白若。

父親多固執又霸權主義的一個人,卻唯獨願意為白若作出改變,而圖蘭女士生性要強,若是父親還活着,她還能冷眼看他下場,可是如今他死了,臨到死都還不忘為白若安置好後半生,将一切都給了她——這可能,令向來心高氣傲的圖蘭女士難以忍受吧。

宋敏齊有一點很好奇:“其實當年,母親根本沒有必要讓步——只要您不點頭離婚,白若怎麽都嫁不進宋家,也就沒有這後來許多事情,爸爸說不定也……”

說不定也不會死。

這樣的話,幾年來,宋敏齊變了法說過很多次。

圖蘭女士無一例外都只是沉默。

半晌,就在宋敏齊以為母親又是不語的時候,圖蘭女士卻開口了。

“是他求我。”

她聲音低低地訴說,“是他跑來意大利,跪下求我,說他什麽都可以不要,只想給白小姐一個堂堂正正的名分,讓她安心。”

那時候整個宋家已經鬧翻了天了。

宋致誠将白若堂而皇之帶回主家,帶她公開出席各種公衆場合,在她的生日宴上一擲千金,像全世界宣告,這是他即将過門的妻子。

宋敏齊在那個時候恨透了父親,更恨透了白若,覺得白若是最可恨的第三者。

可是圖蘭女士此刻卻說出了令他吃驚的話。

“其實我與你父親早已經秘密離婚,在白小姐出現之前。”

“媽你說什麽?”宋敏齊不可置信。

“我跟你父親的婚姻,本就是一潭死水,生下你們兄弟倆之後,我倆更像是完成了各自傳宗接代的任務,都得到了解脫。我借口工作,常居意大利,他也是忙得滿世界飛——這樣的夫妻,哪有半分溫情可言?”

圖蘭女士對兒子說:“我們早已經協議離婚,但是出于對穩定公司股價的考量,并未對外公布。”

這話若不是自己母親親口說出,宋敏齊壓根不可能相信。

圖蘭女士道:“我們雖無感情,卻也是共同養育了兩個兒子的親人,白小姐的事情,當年我是知曉的,但是并沒放在心上,我覺得那是他的自由,随他去。”

但是她萬萬沒想到,宋致誠對待白若,并非簡單地養個小情人而已。

他給了她自己所能夠給到的全部。

不僅僅是一張結婚證。

圖蘭女士對兒子說:“如果可以的話,我想見見白小姐,我有些話想跟她說。”

宋敏齊已經魂不守舍,思緒徹底成了一團亂麻。

白若獨自一人回到了海豚村。

她沒有開車,是乘坐的大巴。

破破爛爛的大巴車一路搖晃,在坑坑窪窪的國道上緩慢蠕動着,大半天才到達目的地。

天色漸晚,白若脫了鞋,赤腳踩在粗糙的沙灘上,任由腥鹹的海風吹來,肆掠過她原本還算是造型精致的頭發。

時隔多年,當她又一次獨自站在這片沙灘上的時候,白若眺望遠方,意識到時光在真實地流淌。

她在這片沙灘上孤寂地坐一夜。

卻也再等不到阿爸歸來的漁船,等不到阿嬷不耐煩的呼喊,等不到年幼的弟弟踉跄着朝她追來,也等不到年少時的戀人從身後蒙住她的眼睛,驚喜地遞給她一個可愛洋娃娃。

這一切都是因為一個人。

毀掉她原本安寧美好生活的人,如今已經長眠地下了。

可她偏還活着,帶着對他滿腔的怨憤,得不到心靈的平靜。

白若看向面前這片海。

距離這片海很遠的地方,停泊着一艘巨大的破爛漁船,那漁船原本不是普通船,很多年前的時候,它外觀精致華美,徹夜燈火通明,游走在這片海域上,與周圍的貧苦人家顯得是那麽的格格不入。

這曾是北港有錢人出了名的銷金窟,距今早已經被警察查封多年。

這艘船,是白若真正意義上第一次遇見宋致誠的地方。

她那時候才十四歲不到,因為幫家裏送貨,踏上了這片矜貴甲板。

與宋致誠的初次見面,對方喝了很多酒,定定看着她出神,那種眼神很癡迷,帶着向往,令白若如今回想起來都還忍不住起雞皮疙瘩。明明他當時什麽都沒說,也沒跟她有任何的正面接觸,但是白若就是有一種可怕的感覺:這個男人不會輕易放過她了。

後面發生的事情證明了這一點。

可惜。

北港首富與年輕貌美的貧窮漁家女的故事,流傳出去,帶給了多少傻女孩兒不切實際的幻想,以為自己什麽都不用做,只需要打扮靓麗,就可以有富豪從天而降前來求娶。

貧窮是原罪。

當白若這兩個字,跟宋致誠搭上關系之後,人人對她都只有豔羨,嫉妒,鄙視,或者再不濟也是像宋敏齊那樣的,厭惡。

誰會可憐她?

誰會對這樣的“幸運”女孩心生同情?

只會覺得她是祖墳冒青煙,上輩子燒了高香了。

白若自小心高氣傲,受不得這種氣的。

她在外面受到多少氣,回到宋致誠為她打造的那個“金屋”之後,全都要變本加厲地發洩出來。

打砸古董,掀翻碗筷,剪爛字畫……十八-九歲正直青春叛逆的時候,白若什麽樣的事情都幹過——宋敏齊在主家所見識到的,只不過冰山一角。

她還敢赤腳站在窗戶邊緣,沖着那人叫嚣:“你信不信,我敢就這樣跳下去?”

那人竟會害怕,忙不疊依從她,讓她趕緊下來。

事後,他也常常是什麽都不說,只抱着她好一陣豁哄。

要是白若還不解氣,他會無條件地割地賠款,答應她種種無理的要求,直到她滿意為止。

原則麽,

宋致誠有,但僅針對白若以外的人。

她于他,是例外。

作者有話要說:  猛虎落地帶來更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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