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白若在沙灘上靜坐了一整晚,直到東方天際現出魚肚白,徹夜捕魚的漁民們滿載而歸,她意識到天将破曉。

手機早已經沒有了電。

白若從随身手提包中找出充電寶,讓手機正常開機之後,看到密密麻麻的未接來電。

其中出現頻率最高的,是“敏齊”這兩個字。

白若只是随意看了眼未接來電,并沒有挨個回撥。

手機響了。

萬世琨打來的。

“你回海豚村了?”電話裏傳來男人低沉的聲音。

白若聞言微皺眉,懷疑這人在她身上安裝了追蹤器,反問,“你怎麽知道的。”

電話裏頭男人低低地笑了,“你既不在市區,那便是出了城,除了漁村,還能回哪裏去。”

白若聽到了電話裏車子颠簸的聲音,像是走在山道上。

她挂掉電話,心髒砰砰跳。

他肯定來了。

白若動作迅速地穿好鞋子,打算在萬世琨開車抵達之前,先行離開。

她不想再跟這人有糾纏,那天晚上的事情本來就是個錯誤,是她昏了頭了,那時候她的母親剛落葬,她茫然四顧,覺得這世間仿佛再無可依靠之人,才會頭腦發熱給出那張房卡。

惹來這後面諸多事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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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避無可避,她才剛走出沙灘,還沒等到去叫車,就已經被一輛奔馳SUV堵住去路。

熟悉的車牌號,車子沖着她鳴笛兩聲。

駕駛座上的男人探出腦袋,叼着根煙,“上車,阿若。”

白若咬了咬唇,有些遲疑。

但她還是坦然上車了。

白若并非害怕萬世琨,她連鬼都不怕,更遑論人。

她只是非常單純的,不想要與這個人再産生交集。

可是這人非是不饒她。

“你的那個好弟弟,可真是會找女朋友。”萬世琨将一個文件袋丢給她。

在她上車之後,他的目光便膠着在她的身上,一只手默默地将煙撚滅。

“你什麽意思?”

白若接過文件袋,打開來看,全是些照片,好幾十張,照片的主角之一,正是她弟弟的女朋友,一個叫陽雲袖的姑娘。

照片中小姑娘濃妝豔抹,衣着清涼,卻渾身上下都是名牌,她出入各種高檔會所,好幾張照片上,身邊的男伴都沒有重樣。

自然,男伴肯定不是她的弟弟。

“這些照片哪兒來的?”白若皺眉。

“哪裏來的不重要,你看看這張。”萬世琨抽出一張給她。

宋敏斯?

“我聽宋敏齊說起過,他大哥和母親,回來給宋致誠掃墓。”白若緊盯着那張照片。

照片上,宋敏斯一手攬着小姑娘,兩人形容親密。

”但我猜那個男人一定沒告訴你,宋家大少爺,是沖着什麽回來的。“萬世琨睨着她。

白若冷眼,“這些都跟我沒關系。”

“既然你都這麽說了,那看樣子我今兒來得不是時候。”萬世琨一手耷在方向盤上。

“他懷疑我。”白若沉聲說,“他是沖着我來的。”

“看樣子你是想通了。”萬世琨道。

“我沒殺人。”白若說。

“可人就死在你跟前。”萬世琨傾身逼近,用語言刺激她,“阿若,他死的時候,你就在車上,就在他近在咫尺的地方,他有沒有跟你求救過,你有沒有想過饒了他?”

白若臉色分明絲毫未變,她那雙漂亮似夜空繁星的眼睛就這樣跟他對視。

“我饒不饒他不重要。”她說,“是上蒼不饒他。”

萬世琨喉嚨中發出低沉的笑聲,笑不可抑。

“我的阿若什麽時候也會信上蒼了。”

他從駕駛座上湊過來,帶着煙味的唇緊壓在她的唇上,用了很重的力氣。

白若呼吸都被瞬間奪了去。

她掙紮,他便任由她的掙紮,一手掌着她的後腦勺,長驅直入。

“唔!”

她重重咬了他一口,萬世琨嘗到了血液的腥鹹味。

“這麽惱羞成怒幹什麽。”

他用手背擦了一下滲血的唇,還在笑,目光幽深仿佛緊鎖住獵物的狼,“不過是,提前收取點利息。”

白若渾身都是雞皮疙瘩,聲音發狠,“沒人可以威脅我。”

萬世琨不置可否,并不想要在這時候繼續惹怒她。

半晌,他說,“做兩手準備吧,讓銘峰三天之內出國,他那個女兒奢侈慣了,警方一旦開始調查,就會發現陽銘峰有很多財産來歷不明,一攤子審查下來,你又要被警察光顧了。”

“若是他不肯走呢?”白若問。

“都說了兩手準備了。”萬世琨意味深長。

白若心中咯噔一下,蹙緊了眉頭。

萬世琨伸手握住了她的手,只覺得入手觸感涼且軟。

他湊近咬她耳朵:“壞家夥,又想什麽壞水兒呢。”

“他要是不走,就先把她女兒弄出國去。”他繼續道。

白若表情頓時如釋重負:“我以為你……”

“以為什麽?”男人眸中帶着促狹,“以為我要你,殺-人滅-口嗎。”

白若迅速斂下了眼皮,避開了他的眼神,心髒砰砰狂跳。

手機又響了起來,宋家二少爺打來的。

白若此刻正心惱,無暇敷衍,便任由它響。

萬世琨重新發動車子,一個擺尾,朝着回城的方向。

“怎麽不接,最近不是跟二少爺你侬我侬,正火熱着嗎。”萬世琨笑不達眼底。

“沒你說的那回事。”白若不耐煩。

“哦?那肯定是我誤會了。”萬世琨抽空瞥她一眼,“我的阿若,他哪配。”

白若接起來電話。

“你跑哪兒去了?一天一夜不接電話。”宋敏齊的聲音紮耳。

白若将手機移開了一點,“回了老家一趟。”

“那你現在回來了嗎?”宋敏齊問。

“回城的路上。”

“我來接你。”

“不用了。”白若看了一眼駕駛座上的人,小聲說,“我有自己開車。”

宋敏齊頓了一下,低低說了些什麽話。

因為聲音很小,駕駛座上的萬世琨并沒有聽清楚,只是覺得白若的臉色一下子變得微妙。

“你說什麽?”白若對着電話,“敏齊,你別把我對你的容忍當做取之不盡,提出這麽荒唐的要求。”

宋敏齊竟然說,讓她回宋家,跟他媽媽一起吃個飯。

白若跟圖蘭女士,聊天吃飯?

聊什麽?

她們之間唯一的交集,是曾經都嫁給過同一個男人。

宋敏齊聲音低低的,帶着些為難,“我知道你在想什麽,但我真不是故意給你難堪,只是我的母親她——”

“我不會回宋宅。”白若斬釘截鐵,“雖說我們共處過一段時間,但你并不了解我,敏齊。”

她挂斷了電話,宋敏齊再打就沒接了。

白若是什麽脾性呢?萬世琨是知曉三分的。

她欠別人一分,必還三分,別人欠她三分,她必索三分,一分都不能少。

能讓她這麽斬釘截鐵的拒絕,看樣子此番是受氣不少。

“原來,是在宋家委屈了。”萬世琨道,“讓我猜猜看,該不會是圖蘭女士回來了,宋敏齊讓你避嫌吧?”

白若一下子抿緊了唇角。

那就是說中了。

白若帶着滿身郁氣回了公司,卻不曾想,她不就山,山卻來就她。

圖蘭女士已經等她頗久,就在公司會客室。

白若心知是宋敏齊的安排,打算秋後再算賬。

“你肯定就是白小姐,我見過你的相片。”圖蘭女士微笑着說,“你比照片上更好看。”

“謝謝,抱歉讓您久等,敏齊也沒提前跟我說。”白若給圖蘭女士倒了杯水。

兩人自沙發上坐下。

落座之後,圖蘭女士毫不掩飾自己對白若的打量,自上而下,她用那種帶着點挑剔的,但是卻又全無惡意的目光,徹徹底底打量着白若,似乎是想要透過這短短的一次照面,就将她看透。

“我其實想不明白。”圖蘭女士說,“雖然你有容顏絕色的資本,但他并非那種昏聩到被美色蒙眼的男人。”

白若知曉她說的是誰,并不搭腔。

圖蘭女士問:“他死了,你傷心嗎?”

白若回答得很官方:“起初是有傷心的,後來慢慢的就淡了,生活還是要過。”

“你有為他做過什麽嗎?他活着的時候?”圖蘭女士又問。

“從未。”

白若的聲音透露着一種無以言喻的涼薄,讓聽的人無端生寒。

“他死了之後呢?”圖蘭女士繼續說。

白若遲疑了一下,似乎是在回想,随後低聲說,“沒有。他生前或者死後,我都未曾替他做過些什麽。”

圖蘭女士眼中竟流露出悲涼,不知道是為已經死去的自己孩子的父親,還是為了眼前這個年輕美貌的女人。

“是你害死了他。”圖蘭崩潰出聲。

她将自己腳邊一個舊箱子拿起來,摔在白若面前,聲音有些顫抖地說:“是你害敏斯和敏齊失去了父親,只有你有絕佳的殺人動機,和殺人的機會。”

白若看着那箱子,裏面裝的是一些沒有送出的信件,和兩本記事本。

正是宋致誠的遺物中,缺失的那兩本。

她的心跳迅速了起來,面上卻依舊沉寂無波。

白若對圖蘭女士說:“我想您如果有充分的證據,可以移交給警方處理。”

圖蘭只是含着淚搖頭。

“他只願你好。”

圖蘭女士說完最後一句話,推門離開,腳步早不複來時的優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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