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接下來的幾天,白若基本上就是公司醫院兩頭跑, 忙是真的忙, 但也抽空給萬世琨發過短信, 無非就是約吃飯之類的閑話, 可是對方也說忙。
白若倒是不疑有他,畢竟泰森集團也是家大業大,事務繁雜可以理解。
今天再到醫院看弟弟,白忍的傷已經好多了, 第二次手術也很順利,醫生說很快就可以下床行走,白若高興之餘, 姐弟倆聊天她不小心便多說了一兩句。
“阿忍,你還年輕,以後會遇到別的很多類型的姑娘,心志應當更加堅定些。”白若耐心地說。
白忍懂她的意思,苦笑道:“姐,你誤會了, 雲袖既然說了喜歡上別人, 我就是再喜歡她,也自然不可能再糾纏不休。”
“那你還不顧一切跑機場去追人家姑娘幹什麽?”白若皺眉。
“不是我要去追,而是那天雲袖出發之前, 給我通過電話,她電話裏情緒非常激烈,有些不正常。”白忍說, “後來當天一早,我又收到一條陌生短信,說是雲袖想不開,竟爬上了東城機場白雲塔要輕生,死活不肯跟她父親一起出國,我畢竟跟她相識一場,想着能勸一下她……”
“誰給你發的短信?”白若問。
白忍只是搖頭,翻出手機給她看記錄。
白若記下了號碼,打算事後查一下。
白忍試探着問:“姐姐,我之前聽雲袖說,你跟她的父親陽銘鋒先生,似乎是舊相識?”
“嗯,從前打過一些交道。”白若明顯不願意多說。
但她沒想到,陽銘鋒竟然主動聯系了她。
接到電話的時候,白若的不悅大過于吃驚:“你只需要安安分分待在國外,頤養天年就可以了,沒必要再跟我聯系。”
電話裏,男人的聲音有些滄桑:“我知道白小姐憎惡我,原也不想給你添麻煩,只是袖袖她出了事……”
陽銘鋒在電話裏對白若說,原來陽雲袖竟然懷孕了,當日他帶女兒走的時候,對方就鬧死鬧活,好不容易帶着出國了,想讓她打掉孩子重新生活,她竟然又偷偷買了機票回國,說要去找孩子的父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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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若問過弟弟,自然就知曉,這個“孩子的父親”,很大可能是誰。
陽銘鋒在電話裏道:“白小姐,這些年承蒙你的照拂,給我了很多資源和機會,當年沒能夠幫到你我也确實很懊惱,可是我就袖袖一個女兒,若是她出了事,我決計在國外待不安心的。”
“你威脅我?”白若薄怒。
“我是求你。”
白若冷哼了一聲,挂斷電話。
當日工作結束之後,白若狀似不經意地向宋敏齊問起:“敏齊,你大哥最近怎麽樣?是不打算回意大利了嗎?”
宋敏齊道:“暫時不會了,嫂子就要生産,說是這樣來回奔波麻煩。”
“這樣啊。”白若頓了一下,微笑道,“你大哥跟嫂子是住在金碧城吧?”
“嗯,那裏離醫院近,嫂子不想去月子中心提前待産,就一直在家裏。”
白若問宋敏齊要了鑰匙,說抽個日子親自帶些補品去探望一下。
宋敏齊倒是高興,還樂呵呵說改天都空了可以一家人一起吃頓飯,白若欣然答應。
今兒的天可真冷。
喬淮安覺得心更冷:他哥竟然整整一周沒找白若?這簡直匪夷所思。
喬淮安抱着一疊資料進到萬世琨辦公室,拖着腔調道:“萬總,下班時間到了,您兒就不想找點樂子嗎?”比方說約一約心上人什麽的。
萬世琨從衆多文件中擡頭:“你想找樂子?正好,有個跟諾亞集團的單要簽,市場部王經理約了沈少爺幾個打牌,你一起去吧,今晚七點,山水人家。”
又是打牌?
喬淮安嗷嗷叫:“你可就饒了我吧哥,我上次的心理陰影還沒平複呢。”
萬世琨不知是想到什麽,隐隐笑了一下,喬淮安趕緊抓住機會問:“不如我打電話約白小姐一起?也是挺久沒聚了。”還特地強調,“是我打,我打給她,就說差個牌友。”
“不用了。”萬世琨唇角的笑意涼了下去,“別打擾她了。”
什麽叫別打擾?
喬淮安搞不明白,還當這人故意晾着人家呢,心想老子教你一招欲擒故縱,沒想到竟被你丫用得爐火純青到了這種地步,作也要有個度啊,別搞半天到手的老婆都沒了上哪兒說理去。
白若這是第一次來山水人家,是聽宋敏齊說,宋敏斯今天在這裏約了人打牌消遣。
這地方真是地如其名,進門之後別有洞天,山山水水,一片風雅清幽之感。
門童和服務生見她雖是孤身一人前來,卻又穿着打扮精致,容貌嬌豔,心道恐怕又是位嬌貴的主兒,因此在白若如實表示自己并沒有會員卡的時候,竟還沒有将她當場掃地出門。
服務生說話相當客氣:“抱歉女士,這裏是私人會所,只有持有會員卡的客人可以進入,并不對外開放的。”
白若只是微笑,将車鑰匙丢給泊車的少年,囑咐道:“不用停太遠。”
她對着阻攔她的服務生道:“我只是來找個人,找到了立刻就走。”
找人?
那就更不能進了,服務生一看她車鑰匙是賓利,又是這樣的氣度,說話語氣又不驕不躁,心想着肯定又是哪位貴人家的正宮來抓小三小四了,頓時急出了一額頭的汗,想方設鄉不讓她進。
白若哪能看不出他在想什麽,輕笑了一下。
她對服務生道:“你誤會了,我是來找宋先生的,宋敏斯,他是這兒的常客你應該知道吧?”
服務生一聽宋敏斯,顯然是熟識的。
白若垂眸,輕聲細語道:“他說今日跟家裏那位吵了架,想出來消遣一下,卻沒告訴我這裏還要私卡才能進,這樣吧你稍等,我打個電話讓他下來接我。”
服務生人精一樣的,立刻讀懂了她話中的意思,趕忙制止了白若掏手機的動作:“真是抱歉,既然是宋先生的朋友,您裏邊請。”
“謝謝。”
白若擡眸輕微颔首,根據服務生的指引,繞着各種假山水池,步履悠悠地進入到了另一方天地。
這是一處格調高雅的廳堂,服務生表示自己不能再進去了,免得打擾客人雅興,白若便自己順着長廊向前,最終停留在一扇扇屏風隔離的房門前,聽見裏面傳來傳來嬉笑談論的聲音,偶爾夾雜着洗牌聲。
白若隐約聽見屏風後傳來男人的調笑聲:“宋總這回可真是雙喜臨門哪,別人三年抱倆,你加上那裏那位,這可是一年抱三兒,聽說是雙胞胎呢,對吧丫頭?”
男人回應的聲音帶着懶散:“去你的,你這是恭喜我呢還是嘲笑我。”
是宋敏斯的聲音。
白若目光從屏風的縫隙看過去,正巧看見宋敏斯坐在牌桌上,身側規規矩矩坐着個小姑娘,可不就是陽雲袖,男人還湊近她耳邊調笑:“真是雙胞胎?我的?”
陽雲袖頓時緊張紅了臉:“當然是你的!”
幾個看牌的男女又在起哄:“宋總可別是吃幹抹盡就想不認賬,可別欺負了人家小姑娘,到時候人家想不開……”很顯然,陽雲袖要出國當日,以自殺之名威脅宋敏斯離婚娶她這件事,早已經傳遍了。
這樣的事情被人當衆拎出來說,陽雲袖羞憤欲死,手緊緊抓着宋敏斯的衣角。
白若嘩啦一聲推開屏風,将自己徹底置身在這一方烏煙瘴氣的天地。
整個包間的人都被這突如其來的意外驚了一下,打牌的看牌的玩笑的全都停下了手中的事情,目光一致地朝着白若的方向看過來。
有人拐了一下宋敏斯:“不是吧?嫂子找上門來了?”還當是宋敏斯老婆來捉奸的。
宋敏斯已經看到了白若,但是連正眼都不屑給她一個,懶洋洋随口一句:“我當誰呢,原來是白小姐,怎麽,你弟弟被車壓斷的脊椎骨這麽快就好了?”
白若聽不得他用這種語氣提起白忍,頓時冷了臉色:“我們的賬,秋後再跟你算。”
她将目光轉向陽雲袖:“過來,你父親讓我将你送回美國。”
陽雲袖害怕她的眼神,縮着腦袋:“……我不走,你告訴他我不會去美國的。”
白若僅有的一點耐心很快就用盡了,對小姑娘道:“你現在不跟我走,是想要繼續留在這裏,被一群大男人看笑話一樣評頭論足嗎?還是說你真的蠢到以為,這個畜生會為了你抛妻棄子娶你進宋家的大門?”
陽雲袖十分羞愧,又想到自己父親的嚴厲,拼命往宋敏斯身後躲。
白若踩着高跟鞋逼近幾步,卻被宋敏斯起身攔住。
男人盯着她,語帶調笑地說:“白小姐怎麽就這麽肯定,我不會為了袖袖,抛妻棄子娶她進門呢?是自以為這世界上就你白若一個人手段高明,能将男人迷得昏頭轉向失了魂魄嗎?”
他指桑罵槐,眸中盡是怨毒。
白若連跟他多說一個字都懶得,直接伸手去拉陽雲袖:“跟我走。”
陽雲袖拼命掙紮,白若動了真怒,宋敏斯就這樣站在那裏,看着她像是看着一場可笑的猴兒戲。
“我不要走!我就要跟他在一起。”陽雲袖像是發了瘋,歇斯底裏,“你就是讓我父親來我也是這樣說!”
白若穿的高跟鞋,差點被她推一踉跄。
宋敏斯的狐朋狗友們在幫腔:“這是人都知道強扭的瓜不甜,小姑娘要是自己不情願,誰能強迫的了她呢。”一語雙關,言下之意,宋敏斯并沒有強迫陽雲袖,都是她心甘情願送上門給人睡,而白若現在才是在強迫她。
可是十七八歲的姑娘,被男人虛假的熱情沖昏了頭腦,如果清醒着的人只是看她笑話而不拉她一把,那跟侮-辱她的人有什麽區別?
思及此,白若原本想要離開的腳步又停了下來。
她整理了一下自己儀容,對宋敏斯道:“我想跟你單獨談談。”
“當然不能。”宋敏斯笑得惡劣,故意将陽雲袖攬在懷裏,眼睛卻是直直盯着白若,懶散道:“白小姐花容月貌,我要是跟你單獨共處一室,萬一袖袖吃醋怎麽辦?”他側轉身招呼朋友們:“別停啊哥兒幾個,繼續打呗。”
将白若徹底晾在了一邊。
包間內重新開始熱鬧起來,似乎當剛才的意外不曾發生過。
白若站立在原地,有人一直在偷偷看她,帶着些打量,也有一兩道視線不那麽正經。
還有喝得半醉的男人遞酒瓶子給她:“白小姐是吧?不如跟這個妹妹一起,陪哥兒幾個喝兩杯再走啊,來都來了……啊唔!”
白若順過酒瓶子就将這人破了腦袋。
這下牌也打不下去了,衆人紛紛看過來,個別小姑娘見這流血的場面已經吓白了臉。
白若手中拎着剩下的半截酒瓶子,不負責任地晃了晃。
她扯着唇角低聲問宋敏斯:“這酒,好喝麽?”
“白若,你敢跑到老子的地盤上來撒野?”宋敏斯猛地從位置上站起來。
“是,就撒野。”白若将手中半截瓶子一丢,就近落座在了一方沙發上,左右腿一疊。
白若道:“敏斯,有些東西不能拿來玩兒,人命不能拿來玩兒,你該早點明白。”
宋敏斯狠聲:“你也配提人命?我父親的命不是人命?”
白若重重斂下眸子,聲音漸寒:“若非你是他兒子,我能玩兒死你。”
她站起來,睥睨着面前有幾分醉意的男人,十分不屑:“枉你活了幾十年,你真是連你父親的百分之一都趕不上。”
白若說話間,外邊突如其來一陣鬧哄哄的,緊接着二三十個黑衣保镖魚貫而入。
為首的人對白若道:“白小姐,沒事兒吧。”
白若淡淡道:“沒什麽,就是敏斯跟他的朋友喜歡喝酒,你們可千萬別跟人客氣,今天就招呼他們喝個夠。”
黑衣保镖們應聲,立刻齊齊動手,出手幹淨利落,将這室內打砸一氣。
一整排的酒水陳列櫃,盡數被掀翻,各種名貴的酒水被砸了一地,室內混亂不堪,偶爾夾雜着一兩聲年輕男女的尖叫,糟糕成一團。
白若拉着陽雲袖,站在外圈,沒多看這騷亂一眼。
宋敏斯自然不可能服氣,白若看見他沖過來,一手握着電話,不知曉是要過來咬她呢還是要打電話號人來,總而言之就是覺得他這副狼狽的樣子很可笑。
白若也真笑出了聲來,提醒他:“你是該打電話回去問問,家裏老婆孩子可還安好?”
宋敏斯臉色一變。
白若冷冷道:“你是結了婚的人,你的老婆為你十月懷胎分娩在即,你确定現在要在這裏跟我争一時之氣,而放着自己的老婆孩子不管不顧?”
“白若。”男人叫她名字的聲音像是發了狂,“你不是人。”
白若今天就想不做人一回:“今日我當面警告你宋敏斯,別再動歪腦筋,否則你敢做初一,我就敢做十五。”
宋敏斯電話響了起來,接通後傳來是月嫂急匆匆驚慌不已的聲音,說家裏突然闖進來了好多人,問是不是他安排回去的。
宋敏斯放下手機,白若道:“你現在回去,好好陪着你的老婆待産,就什麽事都不會發生。”
陽雲袖這時候藏不住了,從白若的背後站出來,帶着哭腔:“你別走!你說過娶我的——”
真是個傻姑娘。
白若在心中嘆氣,看着宋敏斯頹然離去的背影——從始至終,他可能都記不住這個姑娘的臉,又或者是全名。
陽雲袖絕望地癱軟在地上,眼淚橫流,白若蹲身在她面前,将小姑娘抱進懷裏:“別哭,你還年輕,一切都可以重新來過。”
陽雲袖抓住她仿佛抓着最後一根救命稻草:“求求你,求求你讓他回來,讓他回來好不好?我們的孩子——”
她哭得肝腸寸斷。
白若緊緊抱住她,想要用這種方式控制住小姑娘身體的顫抖,再也說不出奚落她的風涼話。
因為白若比誰都明白,人在這樣如花似玉的年紀,思想是多麽的危險,生與死的界限是多麽的模糊。
這個年紀的難過是真實的難過,痛苦是真實的痛苦,哪怕痛苦的理由在旁人看來是那麽的可笑不值一提,但就是那樣荒誕的理由,會要掉一個青春期女孩的命。
……
什麽叫做有緣千裏來相會,喬淮安今日可算是見到了。
他們剛進入山水人家會所,喬淮安在登記處辦理手續,發現雅廳一行人烏烏泱泱地出來,本來還以為是哪個大明星來這兒玩來了,結果喬淮安不小心看見被好多保镖擋着的白若。
“白小姐!”
喬淮安辦理登記的動作一頓,熱情地揮手招呼她:“今兒真是巧了不是?”
白若同樣一愣,讓保镖先将陽雲袖帶去吃點東西,自己一個人剩下。
喬淮安趕緊熱情地湊過來:“上次義診一別,咱們可整一周沒見了呢。”
白若還有點不适應他這種熱情,眼神下意識朝他身後看了看,沒見到別的人。
“你是不是找我哥啊?”喬淮安立刻問。
白若別開眼神看別處,也不說話。
喬淮安趕緊說:“我哥今天忙着加班呢,就讓我過來跟合作方簽個合同。”
“這樣啊。”白若道,“那你先忙吧,我還有點事先走了。”
喬淮安趕緊追出來攔住她,笑呵呵地說:“你要是沒別的事,咱們一起玩兒啊。”
“不了,我還有——”
“那叫我哥過來打牌!”喬淮安連忙打斷白若,“肯定是我牌技不好,白小姐才不肯賞臉,你等着,我馬上打電話叫我哥過來,咱們玩幾圈再走啊,耽誤不了多少時間的。”
白若微微沉默了一下,垂着眼眸不知道再想什麽。
半晌,她細聲回道:“其實如果不是玩到太晚的話,好像也沒什麽關系。”
喬淮安連忙招呼白若先進雅間稍等,自己給萬世琨打個電話,随後就到。
可是大約二十多分鐘之後,喬淮安推開屏風進門來,落座在白若的身邊,神情有些尴尬。
“怎麽了?”白若小聲問他。
“我哥說他今晚工作多,可能就、來不了了。”喬淮安讪讪道。
“這樣啊。”白若的臉上看不出表情。
“那要不,還是我來湊個數?”喬淮安提議。
“你哥最近工作遇到麻煩了嗎?”白若不答反問。
喬淮安不知道怎麽回答,只能中肯地說:“其實,也還好吧,公司裏裏外外那些事,他都駕輕就熟了。”
其實喬淮安特別想問白若跟他哥到底怎麽了,為什麽自從那天晚上她生病,他哥去看過她之後,兩人就變得古古怪怪的。
而且喬淮安看白若這副模樣,明顯也不像是兩人吵過架的。
既然來都來了,也沒道理因為誰不出現就轉頭就走,不然就會顯得有些此地無銀三百兩。
白若于是只能留了下來。
但是當喬淮安叫她跟他們幾個大男人一起組團打牌的時候,白若卻拒絕了,說自己有點累,想一個人待會。
于是喬淮安一邊在打牌,一邊時不時看看白若,就見到她一個人靠在角落的卡座裏,埋首好像是在玩手機,整個晚上都沒有擡頭。
清酒卻喝了好多瓶。
作者有話要說: 麽麽麽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