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第三更)

蘇毓知道她遲早會提這事, 不慌不忙:“好。”

自打知道這爐鼎是真傻, 他反倒更篤定了——比起心機深沉的女子,糊弄一個傻子當然更容易。

小頂一朝被蛇咬, 見他答應得這麽爽快, 不敢置信,狐疑地瞅他:“你說真的?”

蘇毓放下手中書卷:“自然, 我這就傳音給金竹。”

小頂大喜,不禁為自己的小人之心感到有些慚愧, 赧然道:“謝謝你……”

蘇毓不置一詞,只是淡淡一笑, 當即施了傳音咒。

金竹洪鐘般的聲音響起,小頂雙眼便像陽光下的湖面一樣閃起粼粼的光。

“不知師叔有何吩咐?”金竹問道。

蘇毓道:“蕭頂有事與你說。”

說着對小頂一挑下颌, 你自己同金竹說吧。

金竹納悶:“小頂姑娘有何見教?”

聽聽, 金道長說起話來,就是這麽溫文爾雅,讓人打心底裏舒坦。

小頂開門見山:“金道長你, 缺爐鼎嗎。”

金竹猛烈地咳嗽起來, 似乎是嗆了一下。

他好容易止住咳:“小頂姑娘說笑了。”

小頂側頭看了眼連山君,眼中微露困惑。

蘇毓給了她一個春風般輕柔,充滿鼓勵的微笑。

小頂接着道:“不是說笑, 我給你,做爐鼎, 如何?”

金竹結結巴巴道:“這這……這可使不得, 某不修此道, 多……多謝小頂姑娘錯……錯愛……”

不等小頂再說什麽,他便道:“師叔若是沒有別的吩咐,侄兒便退下了。”

蘇毓道:“蕭頂所說之事,你真的不作考慮?”

金竹活像被火燒了腳,立即道:“不,不,請小頂姑娘……那個另覓良人。”

蘇毓一臉無可奈何:“既如此,便罷了。”

傳音咒一斷,小頂的眉眼便耷拉下來。

蘇毓同情道:“你看,我也盡力了,可我雖是他師叔,也不能強人所難。”

金竹為人最是謹小慎微,且不說有沒有這個心思,只要他若有似無地流露出些許對這小爐鼎的在意,他定然避之唯恐不及。

更不用說當着他的面應承下來了。

蘇毓如今算是明白了,這小爐鼎根本不懂什麽男女之情,不過是因為在掩日峰待得不順意,又和金竹熟稔些,這才嚷嚷着要跟他。

這種孤苦無依又缺心眼的傻姑娘,誰對她好,便與誰親。

他先前不過是錯估了形式,這才走了彎路。

亡羊補牢為時未晚,只消使些小恩小惠,籠絡她一番,還不是死心塌地、老老實實呆着。

她剛在金竹那裏碰了釘子,正是他懷柔示好的機會。

小頂垂着頭癟着嘴,十分失落,她在九重天時不說搶手,可上仙們來做客,見了她都是交口稱贊,沒想到來到這裏,白送的爐鼎都沒人要……

想到這裏,她靈光乍現,拍拍腦門:“那我去給,仙子姐姐,當爐鼎。”

蘇毓捏了捏眉心,他料到她會提這個,不過聽她大言不慚地說出來,還是起了層雞皮疙瘩。

蔣寒秋可不會賣他面子,金竹那招用在她身上是不成的。

他一早想好了說辭:“蔣寒秋平生最不喜女子做爐鼎,不信你可去問問。”

頓了頓:“要不我也替你傳個音給她?”

蔣寒秋自然不會贊同她做爐鼎,便是真問也不怕。

為了把戲做得更像,他沒等她回答便開始掐訣施術。

小頂忙擺擺手:“不,不用了。”

今日連山君一反常态的好說話,她對他的話本來是将信将疑的,但是看他那樣篤定,還主動替她傳音給仙子,便由不得她不信了。

蘇毓嘴角微微一揚,柔聲安慰她:“你也別難過了,師侄們都很孝順我這師叔,你幫我把氣海充滿,也算是幫他們的忙。”

小頂看不出來稚川仙子哪裏孝順他,不過她也不會故意下他臉面。

蘇毓朝窗外望了一眼,又道:“再說了,你那只雞……”

小頂皺着眉,義正詞嚴:“他有名字。”

蘇毓捏了捏眉心:“迦陵……”

小頂仍舊倔強地皺着眉,在兒子名字一事上,她是從不願妥協的。

迦陵鳥以族名為名,不管哪知都叫迦陵,就像把她叫做爐子,這算哪門子名字!

蘇毓與她對視半晌,最終敗下陣來,認命道:“大……叽叽一出生就在掩日峰,若是搬去別處,難免水土不服。”

說罷,他揚聲對着窗外道:“迦……大叽叽……”

他摁了摁額角青筋:“你可想移居別處?”

大紅雞自然一早便受到蘇毓的脅迫,忍辱負重道:“不想叽,我在這裏挺好叽。”啊呸叽!

小頂心頭一凜,大叽叽每天接送她,在院子裏也不閑着,不是跑就是跳,都沒有剛生下來時那麽圓潤了,若是再水土不服,豈不是更要掉肉?

她至此才打消了立即離開的念頭,還是等孩子長大些再說吧。

……

當晚,雲中子來掩日峰看望師弟,順便給他府上大大小小的禁制充靈氣,不免又說起小頂的事:“我早說這姑娘不曉世事,你偏不信。你可別欺負人家。”

蘇毓白日剛把那小爐鼎哄得團團轉,正是順心如意的時候,惬意地抿了一口茶:“師兄不必擔心,只要她安安分分呆在掩日峰,我自不會虧待她。”

雲中子:“你的靈氣還差幾成?”

蘇毓每日汲取的靈氣不多,花費的倒是不少,一來一去,總共也沒多少。

他微微蹙眉:“不滿半成。”近來一直與那小爐鼎鬥智鬥勇,倒是沒怎麽關心靈氣多少,竟是不知不覺本末倒置了。

雲中子觑了他一眼,欲言又止道:“你不會……咳咳……”話沒說出來,臉卻漲得通紅。

蘇毓聞弦歌而知雅意,知道說的是先前打算把蕭頂當爐鼎的事,他淡淡道:“放心,我不喜歡強迫人,也不會對個傻子下手。”

本來是你情我願,他才無可無不可,那爐鼎既然連怎麽做爐鼎都不知道,此事自是作罷了。

雲中子松了一口氣,倒是省了一番口舌。

随即他又皺起眉:“迦陵鳥之事,實在令人費解,你怎麽看?”

蘇毓搖搖頭:“近日我将藏書塔中相關的典籍都查閱了一遍,不曾見過類似的東西。”倒是積累了不少爐鼎和房中之類無用的知識。

雲中子又道:“原先我以為河圖石之事不過是巧合,如今看來,倒是未必,這姑娘興許有什麽非同尋常之處。”

頓了頓:“我想請師叔祖來看看,你道如何?上回他也說要把河圖石帶回去仔細揣摩……若是你實在介意,此事便作罷。”

請師叔祖來有什麽後果,兩人一清二楚。雲中子也罷了,蘇毓每回都不勝其擾。

蘇毓手一頓,一反常态,大義凜然道:“師叔祖精通方術雜學,當世無人能出其右,請他來看看也好,師兄定奪便是。”

雲中子便即給師叔祖傳音,約定了日子遣人去萬艾谷接他老人家。

……

蘇毓自從連哄帶騙地穩住了小頂,心情大好,便格外大方,一日汲取完靈氣,主動發話:“對了,最近事情一多,倒把教你認字的事耽擱了,說起來你還沒學多少。今日正巧得閑,我繼續教你。”

頓了頓,特意道:“想問什麽字,你盡管問。”

小頂有些遲疑,不是她不想學認字,實在是這連山君翻臉比翻書還快,前一刻還好好的,突然就黑臉。

黑臉也就算了,還動不動用風把她卷起來扔到草叢裏。

扔她也就算了,她問的字也不見他好好教。

害得她學了好幾日,那本書還是看不懂——有時候學會了單個字,連起來卻還是一頭霧水。

她杯弓蛇影:“我問你字,你還,扔我嗎?”

蘇毓捏了捏眉心:“自然不會。”

他本以為她是借着學認字的機會挑逗于他,如今知道他傻,他自是不會與一個傻子計較了。

小頂仍舊信不過他,偏了偏頭:“我問什麽字,你都,好好答?”

蘇毓颔首:“自然。”

小頂:“當真?”

蘇毓有些不耐煩了,強自按捺住:“當真。”

小頂:“那我問啦?”

蘇毓把紙筆遞給她。

小頂拈着筆,皺着眉,冥思苦想了一陣,這才提筆寫下一個字。

蘇毓望紙上一看,太陽穴突地一跳,不自覺就屈起手指,好在及時回過神來,連忙松手。

橫豎這爐鼎什麽也不懂,不知從哪裏看來這些亂七八糟的東西。

他胡謅一番,搪塞住她便是。

他若無其事地看着紙上的字,雲淡風輕道:“屍下一個吊,意為上吊而死之人,差不多就是吊死鬼的意思。”

小頂不解地撓撓粉白香腮,歪了歪頭,嘀咕道:“不對啊……”

蘇毓:“哪裏不對,就是這個意思。你是從何處看來的?有無上下文,我替你解一解便是。”

小頂猶豫了一下,只是一句話,大約也算不得洩露天機吧?

她靈機一動,換個說話的對象不就好了。

“如果,你對……大叽叽說,”她學着他平日的模樣,沉下臉,冷聲冷氣道,“‘說,師尊的吊死鬼,大不大’,是什麽意思?”

蘇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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