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木頭

陳嘉巳和陳戌懿是性格截然相反的兄弟,最本質的區別:

前者是人,後者是狗。

林叁七和陳戌懿鬥過嘴,打過架,關系惡劣到随時随地能開戰。

兩個人只有在給對方使壞的時候,才會朝對方笑得親切燦爛。

陳戌懿陰沉着臉爬上岸,純棉的布料濕噠噠貼在身上,更顯出颀長身形。

他站在林叁七面前,以身高優勢俯視,漆黑的眼與她對視,水珠順着緊繃的下颌,不斷滴落。

在身高的比賽上,林叁七輸了很多年,但氣勢絲毫不弱。

她仰頭,揚着下巴,帶着譏諷的語氣,毫不示弱地挑釁:“怎麽,又想把我推下去?”

陳戌懿抿唇注視着她,她的言語似乎更讓他咬緊牙關。

幾秒後,他繞過她離開,嘴裏低罵了一句:“神經病。”

林叁七站在他身後,大聲回罵:“你才有病!”

哪怕他沒回頭,她也要繼續說:“是你先惹我的!”

陳戌懿的背影消失在樓梯口,餘光裏的林拾六蹑手蹑腳要遛,林叁七眼疾手快揪住他的耳朵,“還有你,讓你跟他胡鬧。”

靠山一走,林拾六舉雙手投降:“姐,我錯了姐。”

林叁七:“能不能學學嘉巳哥哥,穩重點,安靜點?”

林拾六:“姐你現在就挺吵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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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叁七:“……信不信我也給你一腳?”

林拾六:“姐,我錯了姐。”

林叁七到底沒把他也踹進泳池,她走上三樓,敲響畫室的門。

得到屋內人的應允,她推門進去,鼻間先聞到厚重的煙草味。

一整面落地窗讓屋內采光很好,墨綠色的牆,櫻桃木地板,除開幾副畫架,牆上也挂了很多畫作。

男人站在畫架前,一只手端着調色盤,一只手拿着畫筆,亞麻色的圍裙沾染了五顏六色的顏料。

在林叁七的固有印象裏,搞藝術創作的人天生要帶點不羁,穿着打扮,或是言行舉止。但陳嘉巳卻打破了她這種認知。

他打扮簡單清爽,頭發不長,打理得很好,儀态總是端正,總是微笑從容,看上去就像是教養很好的清純男大學生。

哪怕他此刻正叼着煙。

林叁七熟門熟路地走進去,乖巧道:“我想看你畫畫。”

這是她以前經常做的事,安靜地守在這裏,陪他畫畫。

這是陪伴,也是等待。她十分享受這個過程,也期待着他在沒有靈感的間隙,停下畫筆,把目光從畫布移到她身上。

而陳嘉巳也習慣了她的存在,并不覺得打擾。

他撚滅煙頭,推開落地窗。燥熱的空氣從窗外湧進,煙草的味道和空調的冷氣,被一并帶走。

林叁七屈腿窩在單人沙發上,無意識地翹起嘴角。

和他安靜獨處的時間,美好得像是沒再流動,但天邊的雲還是被染上粉色,樹影漸長。

太陽下山了。

林叁七睜開眼的時候,畫室裏只剩她一個人,窗簾被人拉上,光線只從縫隙中漏進一縷。她身上多了條薄毯。

她伸展開有些僵硬的身體,懊惱自己不小心睡着,揉着脖子走出畫室,下樓時,聽見樓下傳來的叮叮咚咚的鋼琴聲。

陳媽媽有彈鋼琴的業餘愛好,客廳裏放了一架三角鋼琴。但這會兒,坐在鋼琴前的是陳戌懿。

他換了件寬松的黑色短袖,含着根棒棒糖,一邊臉頰被糖果充盈鼓起,正在手把手教林拾六演奏。

大概是不喜歡去理發店的緣故,上大學後,他開始放飛自我,頭發留長,發尾遮住後頸,圓潤的後腦勺上紮了個随意的小辮。竟意外的合适。

繼承了父母五官上的優勢,他的五官很立體,眼窩深邃,眉峰轉折突出,鼻梁高且挺直,面部輪廓的骨骼感很強。

很有攻擊力的相貌,偏偏眼尾卻是朝下,讓他有了一雙容易顯得可憐的眼睛。

那雙眼睛在教琴的閑暇之餘,往她這邊一瞥,盡管臉上沒有任何表情,但她看得出來,他眼神裏的厭棄程度,像是她欠了他五百萬。

林叁七回敬他一個白眼,轉身走向廚房。

姑且也算是和他一起長大,上學的時候,女生們聊天的話題總少不了長得好看的男生,林叁七聽得最多的,是陳戌懿的名字。

和陳嘉巳的好人緣不同,其他人對陳戌懿的評價是兩個極端,喜歡他的會格外喜歡,讨厭他的會格外讨厭。

林叁七屬于後者,而那些女生則是另一邊。

初中的時候,就有不少女生向他告白。

陳戌懿的拒絕過于冷漠利落,于是,與他有聯系的林叁七被無辜殃及,成為接近他的踏板。

數不清多少次,被女生攔住,請求幫忙轉交情書和禮物。向她熱情示好,和她交朋友,最後以朋友的名義,讓她把陳戌懿也約出來玩。

林叁七一忍再忍,忍無可忍,最後和罪惡之源差點要打一架,跟他劃清界限,在學校裝作互不相識的陌生人,奪回生活的寧靜。

陳媽媽在廚房做飯,陳嘉巳在幫忙打下手。

林叁七摸進廚房,聞見熟悉的鹹香味。

翻炒均勻的雞肉被老抽染成醬色,洗淨的蛤蜊倒進鍋中,同雞塊一同,被小火慢炖。

這是今晚的主菜之一。

她每次回來,不常下廚的陳媽媽,總要親自給她做這個菜。

陳家父母同姓,林叁七喊了聲陳阿姨,別有用心地要獻殷勤,趁機往陳嘉巳身邊靠,被陳媽媽投喂一塊雞肉,“味道怎麽樣?”

“好吃,”林叁七豎起大拇指,想到了什麽,又說,“可以再辣點。”

陳媽媽依言又放了兩勺辣椒。

林叁七抿着唇偷笑,觸及陳嘉巳投過來的無奈目光,她在唇邊豎起食指,做了個保密的手勢。

“小心傷敵一千,自損八百。”陳嘉巳不插手兩個小孩的争鬥,只能好心提醒。

廚房裏一派和諧,客廳裏的鋼琴教學,逐漸變成兄弟談話。

“林叁七真是個花癡,就知道跟着嘉巳哥跑。”林拾六對親姐毒舌吐槽。

他和林叁七的關系也不怎麽樣,大衆意義上的親姐弟,對罵打架從不手軟。當然,因為年齡差距和血脈壓制,基本都是他被林叁七摁在地上摩擦。

總是被林叁七欺負,所以反而和陳戌懿感情好,畢竟,敵人的敵人就是朋友。

林拾六又說:“嘉巳哥也不嫌她煩,他們不會在談戀愛吧?”

邊說着,邊腦補了林叁七一臉嬌羞躺在陳嘉巳懷裏的畫面,把自己惡心得一臉扭曲。

他接受不了林叁七談戀愛,尤其是和他敬愛的陳嘉巳談戀愛,那和鮮花插在牛糞上一樣糟糕。

注意,陳嘉巳才是鮮花。

陳戌懿一開始沒接話,修長的手指仍在黑白琴鍵上游走,連着彈錯兩個音,索性把手往琴鍵上重重一壓,琴音變噪音,把林拾六吓了一跳。

他臉上露出些煩躁:“戀愛個屁,陳嘉巳對誰都這樣。”

晚上的氣溫總算沒有白天炎熱,他們在餐廳的實木長桌吃飯。

林叁七坐在陳嘉巳旁邊,陳戌懿和林拾六坐在他們對面。

陣營分明。

餐桌上,林叁七不出意外地又被陳爸爸問了關于動物的問題。

她大學專業是動物醫學,不過才剛讀完大一,連皮毛都不算學到。

但對陳爸爸來說,她俨然已經是個靠譜的寵物醫生,離妙手回春,就差個畢業證。

陳爸爸經營着一家公司,年輕時白手起家,人到中年事業有成,是外人眼中的成功人士。

然而,在林叁七眼裏,他的憨厚程度,和她爸爸差不多。

除開每個月月初例行公事,要發一條“x月,再見!x月,你好!”的朋友圈。林家小孩的潦草名字,他也占了相當大的“功勞”。

據林爸爸轉述,林叁七出生的時候,他想名字想得焦頭爛額,于是向剛認識的奶爸朋友,也就是陳爸爸請教。

陳爸爸拿自家兒子的名字,給了他一個參考,巳時出生的叫小巳,戌時出生的叫小戌。

林爸爸當即大腿一拍,定下了林叁七的名字。

八點三十七分出生,于是叫林叁七。

林叁七至今都慶幸,沒在下一分鐘出生。

真是謝天謝地。

這邊的交談很愉快,餐桌對面卻突然鬧出動靜。

“好辣!”林拾六狼狽地吐着舌頭,灌了一整杯水還覺得不夠。

今天的蛤蜊雞,怎麽這麽辣!

林叁七停下說話,看向對面,但不是看他。

陳戌懿的眉心深深擰起,手裏握着玻璃杯,水也見底。

他尤其不能吃辣,一杯水完全沒能緩解痛苦,匆忙起身,跑去小廚房,開冰箱,找冷飲。林拾六緊跟其後。

再回來時,兩兄弟的肚子被飲料灌飽大半。

陳戌懿坐回座位,濕潤微紅的眼睛,狠狠盯着罪魁禍首。不用腦子也想得到,剛剛在廚房獻殷勤的人做了什麽。

林叁七朝他微微一笑,在他的注視下,夾了一塊雞肉,送進嘴裏,慢條斯理咀嚼,咽下。

“林叁七的舌頭是不是用石頭做的?”林拾六用只有兩人能聽到的聲音,跟陳戌懿咬耳朵。

陳戌懿回得牛頭不對馬嘴,“她整個人都是用木頭做的。”

林拾六以為他辣傻了,說:“我都說很辣了你還要吃。”

剛剛他先吃的那道菜,吃進嘴就被辣到,陳戌懿平時不吃辣,今天偏偏要試。

被辣傻的人沒看他,擡眼,狀似不經意,瞥向對面,長發女生端着杯子,在灌水。

她也被那盤蛤蜊雞辣到。

陳戌懿低下頭,拿筷子去戳碗裏的米飯,仿佛這樣很好玩。

“你懂什麽。”他翹着嘴角小聲嘀咕。

作者有話說:

16:是的我不懂,我不懂舔狗(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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