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喪家犬
[cxy是個讨厭鬼!]
回到房間, 林叁七找網友狗狗大吐苦水,說起陳戌懿這兩天像被人奪舍,完全無視她。
她鮮少與現實中的朋友深聊自己的情況, 但卻與網絡上的狗狗聊過很多, 比如暑假住在陳家, 比如之前喜歡的陳嘉巳,比如和她天生合不來的讨厭鬼陳戌懿。
提起名字的時候, 就用首字母縮寫代稱。
狗狗并不算一個很好的傾訴對象, 聊陳嘉巳的時候, 她可能會插科打诨,潑點冷水;陪她罵讨厭鬼的時候, 她可能罵着罵着就消失,第二天發來消息, 說自己不小心睡着。
但每次和她聊完, 林叁七的心情都會舒暢很多。
女大學生只是需要一個在情緒上頭時,能毫無顧忌聊這些的宣洩口, 無所謂對方聽不聽進去, 記不記得住。
只是這一次,狗狗回複的一句話, 反而讓她心裏更堵。
狗狗說:[也許他失戀了,心情不好。]
林叁七當即否認, 他戀愛都沒談過,怎麽可能會失戀?
否認的文字發出去之前, 卻突然停住。
她怎麽就肯定陳戌懿沒談過戀愛?
雖然,陳戌懿的确, 從沒在家提過戀愛相關的事, 但是, 陳嘉巳不也一樣?表面上無欲無求,其實早就有了一個關系暧昧的江醫生。
他們倆雖然性格截然相反,但畢竟是流着一半相同血液的親兄弟。
林叁七已經吃過一次虧,在這方面開始變得謹慎,只是考慮越多,心裏就越煩躁。
她想起生日那晚,陳戌懿說想要女朋友。又想起,那晚的他,情緒不對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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蛛絲馬跡的線索終于連在一起,林叁七再一次化身福爾摩斯,推測出最後結果——
陳戌懿果然失戀了,而且是在十八歲生日當天。
好慘。
林叁七忍不住搖頭,轉念一想,又覺不對,談過戀愛的人怎麽能叫慘?她連戀愛都沒談過呢!
誰還不是在生日那天,被喜歡的人拒絕?她發脾氣了嗎?沒有。她擺臉色了嗎?也沒有。
所以,他失戀,他活該。
林叁七删掉剛才編輯的文字,重新打了一行字,發過去:[那他可真是活該。]
衛生間裏的尤加利的氣味,像薄荷一樣清爽,能驅散夏天的燥熱,卻沒能驅散她心裏的煩悶。
刷牙時發現把洗面奶當成牙膏,這煩悶就又增加兩分。
林叁七吐掉泡沫,擡頭,鏡子裏的眼睛已經快失去焦距,眼下的青黑,讓本就有些兇的長相,多了幾分陰郁。
把長發披散下來,穿上白衣,她或許可以扮演貞子。
昨晚失眠到淩晨三四點,女大學生從床的這邊,滾到那邊,所有的腦細胞都在問:
“他究竟有沒有談戀愛,是不是失戀?”
分明在睡前就推論出結果,閉上眼睛卻在對這件事反複質疑,企圖從蛛絲馬跡中,找出與推斷完全相反的,否定答案。
洗漱完,林叁七貼着兩片眼膜,下樓。
廚房裏沒人,她打開冰箱,拿出吐司、雞蛋和培根,簡單做了一份早餐。又站在置物櫃邊,手指點點當當,從衆多杯子中選出一個。
自從那只白色小狗杯,被她不小心摔碎,每一次用杯子,她都是這麽随機挑選。
林叁七原本以為,她喜歡那只小狗杯,是因為那是陳嘉巳送的禮物,摔碎之後才發現,和陳嘉巳無關,她只是喜歡杯子裏那只吐舌頭的微笑小狗。
喝完牛奶,沒再有小狗對她微笑,她好不習慣。
林叁七倒了一杯牛奶,正要端着盤子去餐廳,目光瞥見朝廚房走來的人,已經握着盤子的手,悄悄松開。
陳戌懿走進廚房,從冰箱裏拿了一罐橘子汽水。
他剛洗漱完,額前的頭發有些濕潤,難得見他穿了件襯衫,海報滿印的複古圖案,寬松地套在身上,顯得他格外清瘦。
一只手關上冰箱的同時,另一只手拿着汽水,食指勾住拉環,将易拉罐打開,他微仰起頭,喉結上下滾動。
于是,林叁七的視線,從他骨節清晰分明的手指,不自覺移到他修長的脖子,上下滾動的,冒着尖的喉結。
可能是她哪根筋搭錯,她竟然覺得有點……性感。
似乎察覺她的視線,陳戌懿側目看向這邊,斜着的視角,讓他沒帶任何情緒的眼神,被動變成高高在上的冷漠。
“有事?”他對上她的眼睛,問。
“我……”
林叁七感覺像是坐了一趟過山車,心髒在胸腔裏抓狂瘋跳。明明很不滿他此刻的态度,大腦卻罷了工,平日裏的伶牙俐齒,此刻一句怼他的話也想不到。
這慌張簡直莫名其妙。她自己也無法理解。
卡殼半天,她以為陳戌懿會不耐煩走開,但他還站在那,像在等她把話說完。
于是,林叁七只好擠出一句,和他們關系毫不相符的關心,“你早餐就喝一罐汽水?不會傷胃嗎?”
“嗯,”陳戌懿淡淡地回,“沒什麽胃口。”
“哦……”
林叁七盯着他離開的背影,心裏關于某個問題的天平,在肯定的那邊,加了一個砝碼。
食欲不振,是失戀的表現。
夏日午後,陽光最強烈,人也變得懶散困倦。
林叁七勉強用短暫的午覺,補了會兒眠,不敢睡太多,不然晚上又失眠。
迷迷瞪瞪被鬧鐘吵醒,林叁七爬起床,洗了把臉,打着哈欠下樓,聽見客廳裏的說話聲,她立馬合上過于張開的嘴巴。
林拾六正鬧着陳戌懿,讓他陪自己打游戲,但被對方一句“不玩,沒心情”回絕。林拾六退而求其次,“那我要去游泳。”
即使是在家裏的游泳池游泳,他也必須先報備,找人陪同,這是陳戌懿的規定。實際上,大多數時候,也只有陳戌懿肯陪他泡在水裏。
今天卻例外。
陳戌懿二度回絕,“今天不游,沒心情。”
“你已經好幾天沒陪我玩了!”
林拾六很不滿地嚎了幾嗓子,但拿他毫無辦法,生着悶氣跑回二樓房間。
林叁七聽完二人的對話,心裏關于某個問題的天平,肯定的那邊,又多了一個砝碼。
精神萎靡,也是失戀的表現。
心裏的天平愈發傾斜,答案呼之欲出,但她還沒放棄,仍保留否定的意見。
畢竟談戀愛和失戀,都只是她的猜測,女大學生的想象力有多豐富,她又不是不知道,萬一她猜錯了呢?萬一和她想的完全不一樣呢?
林叁七站在樓梯上陷入思考,直到客廳裏的人上樓。樓梯道并不寬敞,她看着陳戌懿緩步上樓,朝她走過來。
她率先撇開臉,不跟他對上視線,不然又被他質問,為什麽盯着他看。餘光裏,他目不斜視與她擦身而過,仿佛她是空氣。
林叁七突然有些生氣,還真應驗了那句,惹怒一個人的最好辦法,就是把他當空氣。
她扭過頭,怒瞪他的背影,卻見他并不是回二樓的卧室,而是上了三樓。
他去找陳嘉巳?他找陳嘉巳幹嘛?失戀後找哥哥談心?
林叁七的憤怒頓時變成好奇,想了想,悄悄跟上去,也不知道為什麽要像做賊,明明她以前來三樓更頻繁。
陳戌懿并沒有去陳嘉巳的房間,也沒去畫室,而是進了影音室。
林叁七又困惑了,他一個人看電影?失戀了看電影療傷?還是躲在影音室偷哭?
好奇心讓她又跟上去,趴在門口聽了半天,并沒有聽到播放電影的動靜,也沒有哭聲。
她輕輕旋開門把,打開一條門縫,悄悄往裏觀察。
屋內沒開燈,陽光被窗簾遮擋,只堪堪從縫隙中投進,在地板上留下長方形的金色光斑,勉強讓這個房間不完全黑暗。
少年背靠沙發,懶散地坐在地上,一條長腿伸直,一條長腿屈着,手臂搭在膝蓋上。
但她的視線,被他另一只手所吸引。
從狹窄的門縫,她看見他夾在指間的猩紅,緩緩飄出的煙霧。
陳戌懿在吸煙。
最後一個砝碼放上天平,答案昭然若揭。
自甘堕落,沾上壞習慣,絕對是失戀的表現。
林叁七一把推開門,像入室捉拿在逃嫌犯的正義警察,“學壞抽煙,被我捉到了!”
他只在她突然推門進屋時稍有驚訝,朝她看過來,但并沒因為她的話顯出慌亂,只不鹹不淡瞥她一眼,就收回目光,“哦。”
這反應真沒勁,林叁七頗為無趣地撇下嘴,關上門,走過去,在他旁邊坐下。
“為什麽要學抽煙?”她問。
“要你管。”他拒絕回答。
陳戌懿含住煙嘴吸了一口,卻被嗆住,咳嗽,臉色因為咳嗽微微發紅,少了些冷淡。
林叁七幸災樂禍地笑出來,“抽煙又不是吸棒棒冰,你吸這麽用力幹嘛?”
她抽走他指間的煙,像個經驗老到的過來人,“你都沒過肺,看我教你。”
十秒鐘後,咳嗽的人又多了一個。
陳戌懿把剛才的幸災樂禍還給她,“你是在吸煙,還是在吸棒冰?”
她理直氣壯辯解,“我是失誤。”
他拆穿她的狡辯,“你是嘴硬。”
林叁七生氣瞪他,陳戌懿淡定與她對視。
無聲地對峙幾秒,兩人同時撇過臉,笑出聲來。
林叁七坦然承認,“我還沒學會抽煙。”
陳戌懿如實交代,“我也沒有。”
林叁七很不理解地抱怨,“這麽苦,不知道有什麽好抽的。”
陳戌懿自言自語般呢喃,“可能覺得抽煙解愁吧。”
林叁七看了他一眼。
林叁七又看了他一眼。
林叁七在看他第三眼的時候,他轉過頭,皺起眉頭,“你眼睛抽筋?”
“……”
久違的欠揍的感覺,又回來了。
林叁七忍住沒跟他鬥嘴,想斟酌一下措辭,沒斟酌出來,索性開門見山,“你失戀了?”
陳戌懿沒說話,只是眉心的皺痕更深。
她當他默認,沉默了一會兒,輕聲說:“就算失戀也不能自甘堕落呀,健康是自己的,沒人值得你作踐自己的身體。”
她的聲音很溫柔,語氣,表情,眼神,都表現出真誠的關切,對他從未有過的,溫和善意。
陳戌懿沒再看她的眼睛,低下眼,盯着被碾滅的那半截香煙,“她就是好。”
林叁七原本還想走一次溫和路線,安慰他,沒想到他一出聲就是反駁,還是為別人反駁她,不禁有些煩躁,溫柔形象沒能維持半分鐘,就變回原來模樣。
“既然她那麽好,那你就去把她追回來呗。”
“她已經和別人在一起了。”
“……這樣啊,”林叁七一時失語,“這就……不太好辦了,撬牆角有點……不道德。”
她有點艱難地圓回上一句話,卻半天沒等到陳戌懿的反應。
他一句話都沒說。
他竟然一句話都沒說?
林叁七意識到什麽,睜大眼睛看着他,“你不會是想去撬牆角吧?不會吧?”
陳戌懿擡眼注視着她,昏暗的室內,他漆黑的眼睛像望不見底的深潭,深潭之下,某種情緒在翻湧,但她看不透徹。
只感受到一種前所未有的,蟄伏已久的野獸,蓄勢待發的侵略感。
她莫名有些緊張,不知緣由。
但他卻在此時收回視線,低下頭,抱着膝蓋,臉埋在雙臂間,悶聲說:“我好喜歡她。”
“……你清醒一點!”林叁七恨不得抓着他的手臂,把他腦子裏的水搖出來,“就算你去撬牆角成功了,你能保證她下一次不會被別人撬走?”
她真情實感地在擔心他的精神狀态,孩子雖然有點欠揍,但不能去幹缺德事呀!
陳戌懿埋着臉,沒理會她。
林叁七越發覺得,他這樣下去很危險,要繼續勸他,卻聽見他悶笑,“不會成功的。”
“……你果然還是想去撬牆角。”
林叁七理解了他這句話裏的第二層含義,瞬間感覺剛才的勸說都是放屁。
或許是恨鐵不成鋼,又或許因為其他,她氣得不行,起身要往屋外走,“随便你好了!”
走到門口,她又停住,就當是她腦子不清醒,就當是好奇心害死貓,她轉過身,抿了抿唇,問:“為什麽?”
“為什麽還沒去做就覺得不會成功?”
她不是支持他去幹壞事,只是見不得他像喪家之犬一樣,自暴自棄。
陳戌懿從手臂裏擡起頭,朝她看過來。
屋內只有一縷陽光,沒能落在他身上,他臉上的笑意,也沒能出現在他眼睛裏。
少年蜷縮在黑暗的陰影中,望着她的眼睛,說:“因為她不喜歡我。”
林叁七并非一個善于捕捉別人情緒的人,曾經不止一次被人說過冷漠,其實只是有些遲鈍,對他人情緒的感知沒那麽敏感。
但她此刻感知到的悲傷,像是撲面而來的海浪,要将她淹沒。
她站在那裏,對上他的目光,他濕潤的眼睛,泛紅的眼眶,和勉強笑着的臉。
回過神時,已經蹲在他面前。
林叁七伸出手,揉了揉他沒綁小辮的毛茸茸的頭發,替他埋怨,“哎,哪個女人這麽狠心,舍得丢下我們家這麽可憐的小狗?”
少女的表情太過柔和,那雙總是漠然的眼睛裏,第一次有了名為心疼的情緒。
陳戌懿愣愣地望着她,被說是小狗,他沒去反駁,頭發被她揉得亂糟糟,他也沒掙紮。
林叁七手搭在他頭發上,溫柔地輕哄,“我去給你拿冰淇淋,別不開心啦,好不好?”
她說着要起身,卻被他抓住手臂,就像十八歲生日那晚,被他拽進懷裏。
毛茸茸的腦袋埋在她的頸窩,灼熱的呼吸,讓她的身體,和被他抓住的手臂,一起僵住。
少年額頭靠在她肩上,溫馴地閉着眼睛,聲音很輕地請求。
“再多摸一會兒。”
作者有話說:
不願意去理發店的原因,不喜歡被別人摸頭。
對37:多摸一會兒多摸一會兒。
雙标小狗就是屑(bushi