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讨厭鬼
午後一兩點的陽光, 刺目得眩暈。嘈雜的蟬鳴，淹沒風吹樹葉的聲響。
後院的游泳池，池水像綠又像藍。陽光晃進水裏, 水波蕩在池壁。
林叁七打着傘坐在泳池邊, 一條腿盤着, 一條腿垂在水裏，吃着西瓜, 看林拾六狗刨。
一片西瓜吃完, 她把西瓜皮放在旁邊, 從整齊排成一列的小黃鴨中，拿起一只, 丢向林拾六的頭，“還有十分鐘。”
“騙人的吧！我才剛下水！”林拾六扯着嗓子嚷嚷, “不是說好半小時嗎？”
“還有八分鐘。”林叁七沒跟他争, 又丢了一只小黃鴨。
“……姐你怎麽這樣！”
“五分鐘。”
“……姐我錯了姐，我再去給你拿西瓜！馬上！”
幾天沒能下水, 為了能在水裏泡上一會兒, 林拾六能屈能伸，立馬爬出泳池, 去客廳給她跑腿。
沒人監護他就不能下水，好不容易讓親姐松了口, 陪他在後院待上半小時，他不得不抓住這個機會。
林拾六把西瓜連盤都端過來, 進奉給太後，太後甩了甩手, 示意他可以繼續狗刨。
小狗腿子跳下泳池, 林叁七撐着腦袋坐在泳池邊, 細白的腳趾輕輕撥出水波，分出心思，回想昨天下午，影音室裏的那個擁抱。
她不是從來沒和異性抱過，爸爸，陳叔叔，陳嘉巳，林拾六，哦，還有那只愛離家出走的哈士奇。
本應該對這種普通的擁抱習以為常，但為什麽，和陳戌懿擁抱，就有點奇怪？
奇怪的呼吸不順暢，奇怪的身體僵硬，奇怪的緊張，和奇怪的事後一直回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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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他抱得太緊了？還是他身上的味道太好聞？
林叁七陷入困惑，于是向狗狗發了條消息，詢問同齡人的看法：[讨厭鬼昨天抱了我，我好像有點奇怪。]
狗狗這幾天也都沒主動找她，是夏天太熱的緣故嗎，連狗狗都進入了聊天倦怠期。
等回複的期間，林叁七百無聊賴，從身旁拿起一只小黃鴨，捏了捏。
小黃鴨發出尖細的叫聲，有些刺耳，但莫名地，突然打開她的思路。
讓她覺得奇怪的原因，是“他是讨厭鬼”啊！
哪有人會願意和自己讨厭的人擁抱？當然會尴尬，不自然，緊張，害怕自己會忍不住動手去捶他。
第一次願意被他抱着，是因為他過生日，最後一分鐘，勉強滿足一下他的生日願望。
第二次願意被他抱着，是因為他失戀了，她也剛被陳嘉巳拒絕，懂失戀的感覺，同病相憐，所以好心安慰他。
茅塞頓開，林叁七把小黃鴨扔進游泳池，拿起手機，撤回那條消息。
在她撤回的同時，狗狗剛好回複：[哪裏奇怪？]
林叁七想了想，回：[覺得cxy有點可憐，他真的失戀了！]
林叁七：[沒想到他是個癡情種，竟然還想去撬牆角。]
林叁七：[強扭的瓜也不甜，我要不要勸他死心，離那個女孩遠一點？]
她向狗狗尋求建議，但一連發了幾條，狗狗都沒再回複。
林叁七拿起身旁最後一只小黃鴨，垂眸思忖片刻，決定幫陳戌懿走出失戀的情傷。
畢竟，在她因為陳嘉巳難過的那幾天，陳戌懿也安慰過她。雖然讨厭他，但一碼歸一碼，就當還他人情。
林叁七沒有安慰失戀男大學生的經驗，安慰失戀女大學生的經驗倒不少——托伍伊可的福。
二者只差了一個性別，差別應該不大。
第一步，見縫插針地誇，提高他被失戀打擊到的自信。
于是，吃完晚餐後，林叁七跟在陳戌懿身後上樓，狀似不經意地提了一句，“你是不是又長高了？”
以他們的惡劣關系，她實在沒辦法從嘴裏對他吐出一個帥字，也沒辦法誇他性格好，想了半天，沒想到他的什麽優點，只好硬着頭皮誇了一句身高。
陳戌懿頭也沒回地說了句，“沒關注過。”
見他對此無動于衷，林叁七小跑兩步追上他，“你今年是不是還沒量身高？我幫你量量看。”
沒給他拒絕的機會，她比他先到他房間門口，像進自己房間般自然，開門進屋，拿了支記號筆，把椅子搬到門口。
她爬上椅子，朝他招手，“過來，站這。”
過去，他幾乎每年都會在門框邊量身高，做上記號。
陳戌懿走到她面前，伸手虛扶着她，說：“我還沒長到三米，不用這麽誇張。”
“我站得高才能給你量準點，”林叁七指揮着他，“把腦袋上的小辮子拆了，貼牆站好。”
陳戌懿扯下發繩，随意抓了下頭發，頭靠在門框上，又問：“你不去畫室？”
林叁七不明所以，“我去畫室幹什麽？”
“陪陳嘉巳。”她以前就經常待在畫室陪他。
林叁七更莫名其妙，“我陪他做什麽？”
沒準陳嘉巳又在跟江醫生打電話呢，她才不要當沒眼色的電燈泡。告白被拒絕，說不難過是假的，但生日那晚聊完之後，她就沒那麽難過了。
也許是發現陳嘉巳原來也有不可愛的地方，比如天塌下來都看不出情緒的淡定，比如堅持不了戒煙的懈怠。
她的語氣太随意，讓陳戌懿誤會，他問：“你和他吵架了？”
“沒啊，”林叁七覺得他的想象力有點豐富，有些好笑地說，“你又不是不知道他的脾氣，我怎麽可能跟他吵得起來？”
陳戌懿低着頭，沒再說話。
他的站姿讓林叁七沒法給他量身高，她有點着急地說：“哎，你把頭擡起來，站直。”
陳戌懿沒動。
林叁七忍不住彎腰，一只手搭上他的肩膀，一只手捏住他的下巴，讓他把腦袋擡起來，“擡頭看正前方。”
陳戌懿被她捏着下巴，被迫仰起頭，同時也擡眼，和她對上目光。
俯視的角度，他的臉輪廓更分明，眼尾向下的優勢在此刻顯現，即使沒在笑，也讓他看起來沒有一點攻擊性，反而顯得無辜又可憐。
少年睫毛輕顫，漆黑仿佛見不到底的眼睛，怔怔地望着她。
她愣了下，下意識松手，卻被他抓住手腕。
“怎麽辦，我好想撬牆角。”他無法自控地，癡癡地說。
“……你怎麽又開始了？”
林叁七甩開他的手，爬下椅子，忍住去撬開他腦子，看看是不是只裝了戀愛這兩個字的沖動。
她語重心長地勸導：“不是說好了，過去的都讓他過去嗎？你長得又不差，怎麽盡想着在一棵樹上吊死？”
“你在誇我長得好看嗎？”陳戌懿忽然問。
林叁七沒想到他這時候的關注點，竟然是她誇他長得好看。
她有些好笑，但還是順着他的意願，索性誇下去，“對對對，我誇你長得帥，開心了嗎？”
陳戌懿低低嗯了一聲，“稍微有點吧。”
見他心情轉好，林叁七趁熱打鐵，讓他在這等着，回房把前幾天買的禮物拿過來，塞給他，“補給你的生日禮物，還有，補一句，生日快樂。”
陳戌懿接過東西，打開盒子，拿出來的是臺星空夜燈。
林叁七關上房間的門和燈，讓他打開。他按下開關，銀河散在房間裏，星光落在他們身上。
她站在細碎的星光裏，彎着眼睛，笑着問他，“喜歡嗎？它能讓你雨天也能看見星星。”
當漠然的眼睛裏有了溫度，太想讓人據為所有。
陳戌懿垂下眼，聲音低不可聞：“為什麽要對我這麽好？”
“我失……我之前心情不好，你也幫過我，我還你人情。”林叁七差點就說漏嘴，還好及時改口，沒被發現。
她并不想把被陳嘉巳拒絕的這件事告訴他，她臉皮薄，被人拒絕是件很傷自尊心的事。即使她那天是抱着破壞子破摔的心情，去坦白心意。衤糀
“……我也有東西要送給你。”陳戌懿忽然說。
他從書桌上拿來一個盒子，遞給她，“生日禮物。”
林叁七有些意外，接過盒子，打開，是一只白色的陶瓷杯。
杯子內壁的底部，畫着一只吐舌頭的眨眼小狗。
久違了的小狗，久違了的小狗杯。
她真心喜歡這個禮物，是意外之喜。
“這只小狗有點像你诶！”她開心地笑出來，黑白分明的眼眸，比牆上的那些星星還明亮。
陳戌懿側過臉，沒再看她，沒有任何表情，“我們之間的人情還清了。”
林叁七的笑容僵在臉上，“什麽意思？”
“意思就是，你不用再委屈自己來安慰我，盡可以遠離我，”少年的言語如玻璃般冰冷，“我不需要你假惺惺的同情。”
林叁七斂起笑容，心情就像過山車，剛剛還在興奮着，這會兒氣得聲音都有些抖，“你覺得我做這些，是在假惺惺地同情你？”
“不然？”
“你……”
“你很讨厭我，不是嗎？”
林叁七氣得眼睛泛酸，想跟他争論，卻被他打斷，夜燈被他關上，牆上的銀河消失，房間陷入黑暗。
沒能适應黑暗的眼睛，只能隐約看見眼前人的模糊輪廓。
他站在黑暗之中，分不清是自嘲還是譏諷地笑了聲，“從小到大，一直這樣。”
聽見這句話，她一直忍着的眼淚，像斷了線，不受控制地掉下來，“我讨厭你！”
作者有話說：
37這波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