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踏板
開學近一個月, 林叁七迎來大學第一次實驗課。
她學的動物醫學，大一只學基礎，紙上談兵, 大二才開始做實驗。
解剖學實驗, 學到的第一個技能, 是如何處死動物。
在實驗室裏待了一下午，林叁七也想了一個下午的時光機, 能不能穿越回去, 打死一年前選專業的自己。
從實驗室出來, 她沒去吃飯，生理和心理雙重不适, 讓她渾身散發低氣壓。走路低頭玩手機，刷到陳戌懿新發的朋友圈, 心情總算舒暢些。
他像是突然開了竅, 竟開始經營朋友圈，每天在朋友圈分享亂七八糟的有趣小事。除開第一天那條無厘頭的他拍, 和過于正經的文案, 他現在的朋友圈，還真有模有樣。
今天的朋友圈是一張狗的照片。
他說, 在路上看見一條狗，沖那條狗喊了聲“江浪”, 狗沒理他，江浪追着罵他。
伍伊可在評論裏說, “下次試試喊李華。”
李梓華在評論裏罵，“是李梓華, 呸, 喊你妹！”
林叁七笑得不行, 沒想到樂極生悲，不小心誤觸兩下，給陳戌懿點了個贊。
她手忙腳亂，連忙取消。
正心虛，肩膀被輕拍，她被吓一跳。
“抱歉，吓到你，一直叫你，你沒聽見，”徐耀打量她的表情，“聽說你人不舒服，不習慣上實驗課？”
林叁七不動腦筋想，也猜出他是從姜莉絲那裏聽說，随随便便應了句，“第一次上，沒适應。”
她心裏在想另一件事，朋友圈點贊後取消，會不會有提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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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耀問：“要去買點水果嗎？晚上餓肚子，對胃可不好。”
“不用，宿舍有。”
她從來沒給陳戌懿的朋友圈點贊評論，都是偷偷窺屏，陳戌懿看到她點贊，會怎麽想？
林叁七顯然不是一心二用的好手，滿腦子想着朋友圈的點贊，徐耀說了什麽，她都沒仔細聽，等回過神來，不知怎麽就稀裏糊塗答應，去看他籃球比賽。
但她沒心思多扯，徐耀離開，她第一件事就是點開百度，搜索“點贊後取消，會不會有提示”。
還沒來得及點确定，屏幕上突然彈出陳戌懿的微信消息。
開學後他們第一次聯系，林叁七又被吓一跳，點開後發現，原來只是問她國慶回不回家，和朋友圈無關。
她松一口氣，花了幾分鐘時間回到宿舍，才回複他：[不回去，要陪神經病過生。]
她國慶要出一趟國，給伍伊可過生日，盡管伍伊可的生日在十月底。
陳戌懿回複倒很快，但言簡意赅也冷漠，只有一個字：[哦。]
林叁七撇下嘴，手指敲了幾個字又删除，最後還是編輯出來，發過去：[你回去？]
他的回複依舊又快又簡潔：[不回。]
你不回去你問我回不回去幹嘛？林叁七只覺莫名其妙。
陳戌懿卻又發來消息：[你怎麽把贊給取消了？]
話題跳得太快，林叁七一時都有些懵，反應過來後，突然心虛和慌張，果然還是被他看到。
她假裝冷靜：[手滑。]
讨厭鬼：[點個贊還能手滑給取消了？]
懷疑語氣很明顯。
讨厭鬼：[趕緊重新點回來。]
這次是命令。
林叁七莫名覺得好笑，感覺白擔心，他壓根沒想過她是在窺屏，又有點開心，他竟然會在意她的點贊。
國慶假期把林叁七累壞，出了趟國，人擠人擠人，如果不是為伍伊可慶生，她絕對不會在國慶出門。
回來後也沒消停，連上了六天課，周日還被迫去體育館充當觀衆，看籃球比賽，又是人擠人擠人。
林叁七坐在觀衆席前排，木着張臉，只覺得吵鬧。
“你帶了耳機嗎？”她問姜莉絲。她的耳機忘記充電，真倒黴。
姜莉絲攤手，“我連包都沒帶。”
林叁七又扭頭問另兩個室友，竟然都是否定答案。
她嘆氣，被姜莉絲撞了下手臂，“你問問徐耀，他沒準帶了。”
“不，我……”
“徐耀！過來下！”
拒絕的話沒說完，姜莉絲就出聲，把徐耀喊過來。
穿着白色球服的男生，拎着個書包，朝這邊走過來。他身材修長，長相出衆，即使和十幾個男生穿着同樣的球服，也依舊是人群裏最注目的那個。
尤其是他笑起來時。
引人注目的人走到這邊，看臺上的很多視線，自然也跟過來。
盡管沒有視線恐懼症，林叁七還是皺了下眉。
姜莉絲直接跟他要，“徐耀，耳機帶沒？林叁七用。”
徐耀把書包丢到林叁七懷裏，“想要什麽，包裏都有。”
林叁七拉開拉鏈，充電寶、耳機、飲料……竟然還有零食，她忍不住吐槽，“這是什麽哆啦A夢的口袋嗎？”
“專門給你準備的，”徐耀大方承認，“謝謝你能來看我比賽。”
林叁七平靜道：“你應該謝謝我的學號。”
盡管很多女生沖着他來看比賽，但說實話，像林叁七這種周日想窩在宿舍的人，也比比皆是。
偏偏學校有個不成文的規定，無論是比賽還是講座，只要需要人頭，就強行塞滿學生，整出排面。
于是，每次舉辦活動，每個班都會按照學號，安排學生去湊人頭。
這次就輪到林叁七，順便一提，她們宿舍的學號是連號，都是被安排來湊人頭。
她想找人換，都沒機會。
徐耀并不在乎原因，只關注結果，“總之你人來了。”
林叁七一本正經道：“我的心在宿舍，我的魂在家裏。”
徐耀對答如流，“那你的人請給我加油。”
“哦，”林叁七敷衍地點頭，“加油，為動醫争光。”
比賽開始，徐耀作為前鋒上場。
林叁七還是沒用他的耳機，拉上拉鏈，把書包放在一邊，沒什麽興趣地玩手機。
還好手機電量充足。
姜莉絲忍不住說：“你可真是銅牆鐵壁。”
林叁七點開微信，頭也沒擡，說：“我渾身漏洞，只是不喜歡他罷了。”
“為什麽？”姜莉絲挺不理解，“他長得帥，性格也好，雖然前女友多點，但為了你浪子回頭诶。”
她又舊事重提。
林叁七給狗狗發了一個“小狗昏倒”的表情包，一邊說：“他好不好，和我會不會喜歡他，是兩碼事。”
行蹤不定的狗狗竟然秒回：[咋啦？]
謝天謝地，有人聊天，她至少不會無聊到死。
比賽進行激烈，徐耀投進一個好球，引起場上歡呼。
林叁七沒馬上回複狗狗，而是看向姜莉絲。女生正目不轉睛盯着比賽場，臉上是她很熟悉的神情。
她喜歡過人，所以她很熟悉。
“姜莉絲。”林叁七叫了她一聲。
姜莉絲扭過頭，問：“怎麽了？”
林叁七看着她的眼睛，用并不很大，但确保她能聽清的聲音，說：“我是真心把你當朋友，無關徐耀，希望你也是。”
姜莉絲的笑容凝固，嘴角緩緩垂下。她轉回頭，盯着賽場，沒再說話。
話已至此，林叁七也沒再說什麽，低頭，回複手機裏的朋友：[我這一生行善積德，為什麽還是逃不過當踏板的命？]
繼承了父親的惡人臉，林叁七的長相，給她的交友路增加了不少難度。
她不像陳戌懿那樣，整天挂着一副笑臉，仿佛不會累，她傾向于節能的性格，不做表情的時候，臉上肌肉放松，更省力也更舒服。
但不做表情的她，對別人來說，就是擺臭臉。
從上幼兒園開始，林叁七的人緣就不怎麽樣，吓哭同齡小孩的經歷倒是不少。
她嘗試過學習陳戌懿，多微笑，奈何第一印象太重要，且“壞人笑起來也是壞人樣”，所以，這個辦法，對她來說，沒什麽作用。
交朋友對她來說，不是件容易事。
上了初中，林叁七的人緣，奇妙地開始變好。
一開始，以為是初中生比小學生讀書多，終于懂得人不可貌相。後來發現，原來和讀書多少沒關系，她的好人緣，是沾了陳戌懿的光。
來找她的十個女生裏，有八個是讓她幫忙轉交情書，還有兩個掖着不說。
真的挺煩的。
沒人會高興被當成踏板。林叁七也一樣。
但她還是把這情緒忍住，嘗試去跟那些女生交朋友。她對自己有信心，相信會有人被踏板的靈魂吸引，和她成為真正的朋友。
直到初二，她的同桌，唯一一個從來沒跟她提過陳戌懿的女生。她們那會兒關系發展很親密，無論是下課去廁所，還是體育課去小賣部，都是一起。
她們形影不離。
會考後的暑假，林叁七住進陳家，邀請同桌來玩。
她在樓梯口，聽見同桌對陳戌懿獻殷勤，和那些為了陳戌懿而接近她的女生一樣。
林叁七很憤怒，卻又是自己主動邀請人來玩的，怪不了陳戌懿，也怪不了同桌。她很無力，假裝不知道這件事，繼續和同桌相處。但也過不去這個坎，于是和同桌漸漸疏遠。
這件事，讓林叁七難過了很久，并非失去這個朋友，而是難過，她的靈魂竟然被陳戌懿的臉給比下去？
如果不承認陳戌懿真有那麽帥，就得承認她的靈魂真那麽無趣，無論哪個選項，都太傷她的自尊。
林叁七不肯承認自己的靈魂無趣，于是把這事歸咎于陳戌懿，所以在上高中後，遠離他。
考上大學後，她徹底離開陳戌懿的交際圈，終于逃離當踏板的命運。
可又來了個徐耀。
徐耀是隔壁班的男生，軍訓時在一個營訓練，所以也算認識得早。但再早，也早不過同個宿舍的姜莉絲。
她們可是進學校當晚，就睡在同一個房間。
姜莉絲懂得人不可貌相，也不認識陳戌懿，林叁七一進宿舍，就被她笑臉相迎。
當時的林叁七，因為開學搬行李，累個半死，大汗淋漓，臉色比平時臭八倍。
但姜莉絲還是笑着跟她打招呼，把幹淨的椅子讓給她休息，開玩笑問她，“同學，你怎麽兇得像是要殺人？我不會有危險吧？”
林叁七癱在椅子上，宛如鹹魚，喘着氣回她，“我不抽煙不喝酒，不謀殺不鬥毆，是個會說謝謝的好女孩，能借張紙巾給我擦汗嗎，謝謝。”
有趣的靈魂終于被發現，她和姜莉絲一見如故。
兩天時間，革命友誼迅速升溫。
直到軍訓，認識了徐耀，林叁七察覺，她們的革命友誼有點變質。
徐耀喜歡她，而姜莉絲喜歡徐耀，還幫着徐耀追她。
林叁七不懂姜莉絲的腦回路，只知道自己好像又變成踏板。
林叁七嘆了口氣，向狗狗傾訴她的踏板命，惋惜或許又要失去一位好友。
好半天，狗狗終于回複：[啊？你說有男生在追你？？？！]
作者有話說：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