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失聯
短時間內還沒有人發現Briden Gore失蹤了,大概是因為這位凡事親力躬身的傳教士總是在各處做田野調查,偶爾聯系不上人也沒有人覺得異樣。
至少他死了一個星期,林雪遲沒有在媒體上看到任何消息。
春天雖然已經降臨,但西雅圖仍然落雪不斷。寒氣尚未被驅散,深霧中偶爾有黃莺或雲雀的啼叫聲。林雪遲偶然在窗前的銀杏樹上發現了一個雲雀的窩,裏面有兩只濕漉漉的小鳥,叫聲還很微弱,卻十分歡快。他在窗前等了很久,沒等到大雲雀,于是沒再去關心小鳥的溫飽。
再過一個星期他想起來這個鳥窩的時候,小鳥的叫聲已經能穿風破霧。
喻江很欣慰地說:“這麽冷的天氣能存活了下來,生命力真是旺盛啊。”
林雪遲卻表現得很冷漠:“叫得好聽算什麽本事?捉得到蟲子才餓不死。”
“你也太苛刻了。”喻江說:“生物各有存活的方式罷了。”
林雪遲撇撇嘴巴,把窗戶啪一聲關上了。他今天上早班,吃了早飯就去醫院,正好趕上新一批實習生到崗,護士長這時候通知他去給新來的實習生立規矩。
分到林雪遲手底下的實習生一男一女。林雪遲一邊拿過簡歷來翻閱,一邊斜乜兩個怯生生的新人。女孩一頭金黃色的玉米燙,用個粉紅色的發夾把劉海往後夾,露出寬大的額頭。兩頰的雀斑使她看起來非常年輕羞澀,她用興奮的目光看着林雪遲的主治醫生帽,這種目光林雪遲再熟悉不過,他當年進博恩的時候也用同樣的目光看他的主治。
男生則微胖,腆着肚子帶一副巨大的黑框眼鏡,微黃的領口線口脫出,表情緊張,眉頭微微蹙起,像是想用嚴肅來掩飾木讷。林雪遲在醫院裏見過不少這樣的新人,他們的前途大多堪憂,因為缺少果敢的決斷能力,對于病人來說這類醫生簡直是災難。
林雪遲皺了皺眉,面對兩個看不出任何前途的實習生,他決定先帶着他們去查房:“查房态度好一點,吵醒了人要道歉。我這裏規矩不多,不要遲到早退,我叫你們的時候五分鐘之內我要看到人,五分鐘沒到我就當人死了。實習生統一48小時班後有一天休息,如果要請假給我請假申請表,我簽字後拿給人事處。平時休息時間可以到辦公室睡一會兒,床是我的,別想碰,你們睡沙發。
東樓住院部,六層以下專科,六層上是行政辦事處還有會議室,告訴你們這些是方便你們以最短時間和路徑跑去OR,耽誤一分鐘你的病人就有可能死在擔架床上。還有,盡快把你該記住的人名和臉記住,對護士态度客氣一點,別以為自己是實習醫生就不把護士當回事,只要在這間醫院呆的時間比你久的都比你有本事,我們這兒不缺你一個。”
兩個新人跟在他身後,唯唯諾諾地拼命點頭。
林雪遲轉身進病房,護士正在挨個喂藥量血壓,見到他輸了一口氣:“Dr. Lim,早。”
“早,”林雪遲抽出一床的病例,用眼神指了指簾子後面的中年婦女“怎麽樣?”
護士将簾子拉好,搖搖頭壓低聲音:“沒有好轉,昨天又做了一次心髒檢查,還是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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實習生好奇地往他手上的病例瞄,只見上面密密麻麻寫着“呼吸衰竭、心髒功能衰竭”等字樣。林雪遲嘆氣,說:“那還是通知家屬吧,這樣拖着也是浪費錢浪費病床。”
護士神情有點失落,還是點點頭離開了。
男實習生瞥向林雪遲,期期艾艾地問:“那位女士是得了什麽病呀?”
林雪遲把病例甩給他讓他自己看。男生翻了半天沒看出個所以然來:“還沒确診嗎?看起來像是肺炎又像是心髒問題……”
“是自發性間質性肺炎。”林雪遲将難過的心思轉為了惡作劇的趣味:“正好,護士去通知她的家屬了,你一會兒去接待一下他們吧,告訴家屬這病治不了,早點回家準備後事比較好。”
實習生目瞪口呆:“這……這要怎麽說……”
林雪遲莞爾:“就直接說呗,注意安撫家屬的情緒,最好在病房外面說,別讓病人聽到,免得她一激動起來直接死過去,那就是你的責任聽到沒有?”
實習生緊張地結巴了:“我……我……好……”
林雪遲把病例甩給兩只菜鳥,輕飄飄甩身離開。
護士長正好經過聽到他訓話,忍俊不禁:“吓唬小孩子呢?我還以為你對實習生算好的了。”
主治對新來的菜鳥喜歡用不同的方式樹立威信,林雪遲則看心情,高興的時候春風化雨,不高興的時候摧梅折枝,所以每一屆被他帶過的實習生對他的評價總是不太相同,有的說他很好說話,有的說他冷淡嚴正,但總體印象不外乎Dr.Lim要求特別高,要讨他喜歡不容易。
林雪遲被她說得有點不好意思:“我也不是故意要吓唬他們的,上次Walter的實習生不就擅自跑去OR了嘛,偶爾也要有點脾氣才行。”
護士長知道他是典型的色厲內荏:“開個玩笑而已,我知道你們也辛苦,現在的小孩子難伺候,弄不好他們還會投訴。”
林雪遲還想說什麽,身後有人拍了拍他的肩膀,他轉身來見到一個背着書包氣喘籲籲的青年:“你好,是Dr.Lim是嗎?”
林雪遲不認識他:“我是。你好,請問您是?”
“我是華盛頓大學法學系的學生,你可能不認識我,我是Allison Owell的學長。”青年和他握了握手:“打擾你了,我實在沒有辦法了才來找你的,Allison失蹤了,我已經三天聯系不上她了。”
林雪遲眉心一跳:“失蹤了?什麽意思?”
青年面帶焦慮:“她沒去上課,室友說這三天她都沒有回租住地方,我打她的電話打不通,發郵件也沒有消息,打電話去她家裏試探,她好像也不在家。我們本來約了今天早上在咖啡店碰頭,我會把一些指紋取樣的結果給她看,但是等了兩個小時都沒有見到她。”
林雪遲心道糟糕:“你确定嗎?有沒有可能出去旅行或者在外做課題調研呢?”
“我覺得可能性不大,如果出去旅行總會和室友說,她的教授也說很多天聯系不上她,這幾天她都有課程安排,又沒有收到她的請假申請。”
林雪遲面色沉了下去:“你最後一次見她是在什麽時候?”
青年說:“我最後一次見她是在一個星期之前了,因為我也有很多實習任務,所以我們基本上每個星期碰一次面。她室友最後見她是在三天前的上午,她說她去學校上課。然後就再也沒有回來了。”
三天前,林雪遲和Walter晚上去酒吧喝酒,然後回家了,喻江還給他念故事……
林雪遲眯了眯眼,那天晚上他打過一個電話給喻江,喻江接了說他在外面。
林雪遲看了看這位法學系學長:“她失蹤了你不去報警,為什麽來找我?”
青年急切地說:“她在查你的案子,所以我以為你會知道她在什麽地方。那我們現在要報警嗎?她會不會有危險?”
“我不确定。”林雪遲覺得他不像是撒謊:“你幫警察做指紋取樣是嗎?”
“嗯,警察調集了所有舊金山左小腦案的案發現場指紋正在重新建立數據庫。”青年說:“我沒辦法把資料偷出來,過不了安檢那一道關,只知道目前為止他們查到了K.K和Oscar的聯系。K.K的案子變成了關注的焦點。”
林雪遲嘆息,他想了想:“你有沒有辦法幫我追一個電話信號?”
青年莫名其妙:“電話信號?為什麽?”
“我懷疑Allison現在有危險,”林雪遲猶豫地看着他:“是我不好,我本來不應該讓她趟這趟渾水的,你幫我去查一個電話信號,非常重要,查出來可能會知道她在哪裏。”
青年點頭:“好,你說。”
林雪遲把手機拿出來:“三天前晚上我給喻江打了個電話,他說他在外面。我懷疑Allison現在在他手上,如果是這樣的話,那正好是三天前他抓到了Allison。我給他打電話的時候他很可能和Allison在一起。你幫我查查,這個號碼當天晚上接電話的信號是從哪裏發出來的,查出來之後去報警,讓警察帶着人去找。”
“你……真的要報警嗎?”青年神色複雜地看着他:“Allison說你一直不願意報警……”
林雪遲展了展眉:“我也不願意,但是現在沒有時間了。只有警察能幫你這件事情。”
“那你呢?你現在打算怎麽辦?”
林雪遲握着手機的手緊了緊:“我要回家一趟。你記着,要快,不要拖延時間,喻江是個什麽事都能做得出來的人,如果Allison還活着,第一時間錄下她的證詞,讓警察能夠盡快拿到搜查令來搜喻江。如果她已經死了……”
他說到這裏的時候頓了頓,面色很差。青年見他斟酌措辭,主動接過他的話來:“如果她不幸遇難,我可以給警察提供什麽證據證明喻江教授可能和她的死有關系呢?”
林雪遲深吸一口氣:“你告訴警察,喻江對Allison有性騷擾的嫌疑,這件事是她私下告訴你的,因為她非常害怕喻江而且擔心自己的名譽受損,所以只告訴過你這件事。你現在懷疑喻江對Allison性騷擾不成後非法拘禁她,讓警察去喻江家裏找他。”
“那如果他們詢問他之後找不到證據呢?他還是會被放出來不是嗎?”
林雪遲深深看向他:“你放心,不需要等到他們詢問,你只要帶着警察去找喻江就好。剩下的交給我來做。”
“好,我知道了。”
“去吧,動作快點,Allsion能不能活下來就看你了。”
青年頭也不回地離開了。林雪遲看了看表,還有半個小時就到中午飯的時間了,這時候沒有手術的醫生會抓緊時間去吃飯,他現在從醫院溜走被人抓到的幾率不那麽大。
他去更衣室換掉了身上的白大褂,然後從醫院後門出去,先給家裏的菲傭打電話,讓她們提早下班,然後去酒店訂了餐帶回家。剛出醫院不到一個小時他的手機就開始瘋狂地響起來,林雪遲索性關機扒掉電話卡,車子風馳電掣一路往家裏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