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傅知懷赴江南後,朝堂重新恢複往日模樣。

燕周江南布局未成,想方設法從別的地方補救,折子接連不斷遞上來。燕稷全部允了,背後和謝聞灼使使壞,偶爾故意出些疏漏讓他得意一會兒,戲耍一般。

漸漸的,時日進入六月。

午後,窗外起了晴雨,宣景殿內煙霧盤繞。燕稷端着一小碗蓮子粥靠在榻上,粥是謝聞灼做的,據說是南洲的做法,香甜糯滑,很對燕稷的胃口。

燕稷捏着勺子喝一口,滿足的眯起眼睛。謝聞灼站在邊上看着他,笑笑:“陛下,味道如何?”

“甚好。”燕稷放下碗,默默往謝聞灼身上貼上了人妻标簽:“沒想到太傅還有這般手藝。”

“少年雲游四方,多多少少會一些,不精巧罷了。”謝聞灼道:“等天晴了,臣曬些桃花做桃花羹,比起京城慣常的法子少了些甜味,陛下應當會喜歡。”

燕稷只聽着他描述都覺着不錯,聞言點點頭:“好。”

謝聞灼溫和笑起來,甚是好看。燕稷看他一眼,只覺着人和人真心是不能比的,面前之人,朝堂驚才絕豔,性情穩妥溫和,容貌好看聲音撩人,武學造詣高,廚藝還很好。

除了人設崩掉以後做的某些事破廉恥了點外,真真是沒什麽缺點了。

燕稷看向謝聞灼:“朕記着太傅今年是及冠之年,是麽?”

謝聞灼颔首。

“大啓朝堂及冠之年還未能婚娶的似乎只有你,傅相,還有賀将軍了。傅相有心上人,賀将軍……”燕稷停一下,摸摸鼻子,若無其事開口:“賀将軍常年征伐不問兒女情也正常,太傅是為什麽呢?”

謝聞灼眼底閃過意味不明的光:“臣心裏也有一人,無人能及。”

很好。

還很癡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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燕稷來了興趣,眼角微挑看過去:“這人朕認識麽?”

謝聞灼眼神浮現出幾分溫柔,卻沒說話,只是笑笑。見他如此,燕稷托起下巴:“太傅這是,害羞了?”

聽他這麽說,謝聞灼眼底蘊起笑意:“陛下,臣記着之前那本龍陽卷已經到了末頁,今日便去找了些新的,确實有幾本不錯的,陛下想先開始哪一本?”

說着,他轉身去了偏殿,再回來時手裏就多了幾本卷冊,封面花裏胡哨,一看就不是什麽正經書。

燕稷:“……”

燕稷站起來:“二狗子呢?這幾日都沒帶它出去過,想來是悶壞了,還是同它到外面散散步吧。”

聽到飼主喚它的名字,趴在角落昏昏欲睡的二狗子瞬間精神,抖着耳朵跑了過來。

燕稷俯身摸了摸它的耳朵,和它一起走朝外面走去,謝聞灼站在後面看着他的背影,眉眼缱绻,笑得十分好看。

……

二狗子這幾日确實被憋狠了,放飛自我後浪到根本停不下來,跑了幾圈後回來對着燕稷伸爪子,燕稷視線在它濕漉漉髒兮兮的爪子上停一下,後退表示拒絕,十分鐵石心腸。

二狗子委屈皺鼻子。

燕稷視視若罔聞,跟它鬧了一會兒,見謝聞灼走了過來,俯身拍拍它的頭,和謝聞灼一起去了禦書房。

覺得自己失寵了的燕二狗心情很是低落,嗷嗚一聲低下頭跟上去,快到門口時擡頭,遠遠的看到一人站在書房外的桃花下,身姿挺拔,目光沉穩。

賀戟。

二狗子視線在賀戟臉上停一下,耳朵歡快抖起來,跑上去,爪子還沒碰到賀戟衣角,後者低頭淡淡一瞥,二狗子一僵,瞬間很慫的縮了回去。

燕稷走上前,推開雕花木門:“賀将軍,進來吧。”

賀戟行禮,同謝聞灼一起跟着燕稷走了進去。進去後,謝聞灼走到邊上煮桃花茶,燕稷在桌後坐下,笑眯眯看着賀戟:“賀将軍可是有事?”

說完,就看到賀戟沉默着将那塊玉佩拿了出來。

又來了。

燕稷很是無奈,自上次賀戟回去,此後每日都會來一次,也不多說,只是将玉佩拿出來放在桌上,末了在離開時沉聲說一句——陛下,說過的話,要負責。

現在燕稷聽到負責二字就覺着背後發涼。

他低下頭,手指輕輕敲打桌面,想着此時要說什麽才能顯得稍微自然一些。不久,鼻尖嗅到茶香,謝聞灼将茶杯推至他們跟前,笑了笑。

燕稷端起抿一口:“味道似乎比之前更醇了些。”

謝聞灼低眉:“南洲北邊雪山水,自然要好些。”

燕稷看向賀戟:“将軍以為如何?”

賀戟淡淡點了點頭。

他除了那日騙婚時說的話多一點,後來就一直是這樣沉默寡言的模樣,燕稷上一世和他差不多的性子,沒意識到這個問題,現在再看看,實在是糟心。

燕稷在心裏嘆口氣,偏頭看向謝聞灼:“這些日子赤方和王府那邊有動靜麽?”

“赤方沒有,王府的動作就大了些。”謝聞灼道:“臨親王暗中遣了不少人去江南,恐怕是要給傅相使絆子,除此以外,進出王府的書信也多了起來,不過燕周看的很緊,安插在王府裏人一時間也探不到裏面內容。”

燕稷點了點頭:“江南一事告知丞相,其餘繼續盯着。”

說完,停頓一下,又開了口:“還有,赤方那邊一定要謹慎些,雲木止心思深沉,不是個好相與的。”

話音落下,一直坐在邊上沉默的賀戟先開了口:“早前臣在西陵關曾聽人說起赤方,國君有三子,原本遺诏所立之人是大皇子雲木弋,雲木止暗中籌謀逼宮得以登基,之後便将雲木弋秘密囚禁了在赤木臺,對外稱重病靜養。”

雲木止的手段與上一世倒是沒有什麽不同。

不過……雲木弋?

燕稷托起下巴,從前他一心想着親自踏破赤方國都,做了不少費心費力的事情,倒是沒考慮到這個因素,如今想來,說不定是一條更為便捷穩妥的路。

他擡起頭:“派人打探一下赤木臺的動靜,用些法子遞些東西東西,看看裏面的那位是什麽個心思。”

說罷,想了想,又道:“不過,我聽說雲木弋是個孝子,赤方國君真的是病死的麽?”

賀戟點了點頭:“确實是病死的。”

聞言,燕稷垂頭,手指輕輕撫摸手腕佛珠,半響,輕輕笑了笑,聲音很淡:“不,他是被人害死的,對不對?”

謝聞灼眼底蘊起光:“是,臣會安排下去。”

他身邊的賀戟也随着點了點頭。

燕稷很滿意,低頭笑起來,将桌上茶杯捧起,抿一口。少年睫毛微垂,眼角淚痣被淡紅茶水晃了,落在面前二人的眼睛裏,說不出去的明媚灼人。

二人看着,視線皆稍稍變暗。

等到燕稷擡起頭,瞬間便對上了兩雙出奇一致的眼睛。

他一愣:“你們這是……怎麽了?”

謝聞灼微微一笑,眼底暗光稍縱即逝,變成溫和模樣,賀戟沉默着看過來,一如既往的沉穩堅韌。

仿佛方才只是燕稷的錯覺。

燕稷稍稍眯起眼睛,還未來口,眼前青色衣袍一閃而過,而後便看到賀戟沉默着走上前一步,将桌上的玉佩拿了起來。

熟悉的瑩潤光澤入眼,燕稷不用想也知道之後的發展會是什麽,一時間心中滿是無奈。

他在心裏嘆口氣,低下頭去默默等待。片刻,意料之中聽到賀戟略微沙啞的聲音:“陛下,說過的話,要負責。”

燕稷沉默。

賀戟深深看他一眼,同往常一樣沒再說什麽,将玉佩握在手中,行禮後在燕稷的沉默中轉身出了門。

雲紋門一開一合,書房內重新寂靜。

燕稷伸手揉揉眉心,不知道這樣的日子什麽時候才是個頭。唯一慶幸的就是傅知懷如今不在,否則糟心的程度也是破天際。

不過,其實也有點不習慣。

燕稷低頭瞥一眼邊上的雕花木盒。之前傅知懷走的時候留下了之後一些日子的情詩,他每日都會拿出一封,就當是看連載小黃文。

不過那信畢竟是有限,到昨天最後一封已經看完,傅知懷此去不知什麽時候能回來,空處暫時是沒辦法補上了。

破了的廉恥難以恢複,習慣成自然。

燕稷搖搖頭,伸手把木盒的蓋子蓋上,剛要放回去,門突然被扣響,擡眼,邵和站在邊上:“陛下,蘇老太師求見。”

自從不再繼續逼婚,蘇老太師就沒再來過禦書房,如今前來,燕稷覺着很是稀奇。

“宣。”

邵和躬身退回去,不久,蘇謀穿着朝服走進來,在案前躬身:“陛下。”

燕稷眼尾微挑,笑笑:“太師這麽晚前來,可是有要事相告?”

蘇老太師說正事前愛鋪墊的毛病還是沒改,先說了許多關心話語,等到看着燕稷已經有些不耐,才慢條斯理進入正題:“其實也不算什麽要事,只是受人所托,每日前來給陛下送些東西。”

說完,蘇謀笑笑,拿出一封信箋遞過去。信箋呈素淨顏色,上附梨花香氣,悶騷的十分矜持。

正是傅知懷的情詩。

燕稷看向蘇謀。

蘇謀老狐貍笑。

燕稷沉默一下,迅速從他的笑容裏抓取了一些關鍵點。

傅知懷的情詩。

太師受人所托。

還有最重要的——

每日。

燕稷:“……”

在這個瞬間,燕稷突然感受到了恐懼。

一種深沉的,發人深省的,令人難以忘懷的——

即将被破廉恥日常支配的恐懼。

作者有話要說:

某厶呆:丞相手段不行啊,太傅雖然沒告訴皇帝心意但是占了好多便宜,将軍雖沒占到便宜但是已經挑明了話題,丞相除了留下一個“欲求不滿”的形象外什麽都沒有!替他捉急……

丞相:本來覺得還好,但這麽一說,突然覺得人生如此的艱難。

太傅:如此甚好。

将軍:……嗯。

陛下:被人占便宜這種事情朕是不會承認的,微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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