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燕稷低頭,罪魁禍首趴在那邊,耳朵一抖一抖。
他無奈笑笑,倒是很好奇二狗子對這本書的執念,就伸手翻開,第一眼便看到扉頁上三個筆力沉穩的字,謝溫卿。
溫卿,是謝聞灼的表字。
能被題字的東西向來是主人家的隐私,燕稷猶豫一下,不知道究竟要不要繼續,這麽躊躇一會兒,到底還是沒能抑制住內心蠢蠢欲動的小欲望,往後翻過去,一幅江堤圖緩緩在眼前鋪開,和內殿雲紋璧上挂着的一模一樣。
淡墨風雅,倒是與謝聞灼君子端方的模樣相襯。
燕稷接着看下去,後面也都是淡墨勾勒的圖畫,從京城白橋到南洲桃花,還有許多地方的瑰麗風景,一筆一劃,描繪出謝聞灼這麽些年雲游四方走過的路。
平和筆觸之下,藏着一顆溫柔的心。
燕稷指尖在紙面輕輕點幾下,又翻過許多頁,上面漸漸覆上新墨,墨色勾勒也變成宣景殿石階梅花,點點落在青石道路,走過路的盡頭,便到了最後一頁。
燕稷翻開,書上左右兩面,左邊畫着一串佛珠,右邊則是……
在看清楚的那麽一瞬間,燕稷差點以為自己看得太多産生了幻覺。
誰能告訴朕,上面那兩個抱在一起親吻,衣服将落不落若隐若現,手還在彼此身上和諧期間不讓寫的地方撫摸的人究竟是怎麽回事?
這畫風簡直辣眼睛。
燕稷這麽想,但眼睛還是不由自主在那張圖上瞄了幾眼,之後越看越覺着這畫風很是熟悉,凝視片刻,轉身回內殿将之前謝聞灼帶來的那兩本龍陽卷翻開,放在一起。
落筆處的筆鋒勾回都一模一樣。
燕稷:“……”
不怕流氓有文化,就怕流氓會畫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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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這不是重點。
燕稷突然想起之前謝聞灼拿着一摞龍陽卷給他挑選時的笑,還有發現他選了那本時眼底的光。
這擺明就是算準了他的反應。
意識到這一點,燕稷眯起眼睛,思緒突然開了頭,不由将這龍陽卷出現前後經歷的事挨着回憶過去,等到将一切理了個清楚,燕稷垂下頭,唇角漸漸扯出一個意味不明的笑。
二狗子趴在邊上,眼睛從爪子縫隙中露出來偷偷瞄燕稷一眼,而後很慫的重新縮了回去。
夜裏,謝聞灼回了宮城,走進內殿後第一眼,看到燕稷坐在桌後擡頭看過來,殿內昏黃燈火猶如被揉碎了的金粉,細碎落在他的臉上,将他眉眼染上了一層淡淡的光。
若是平時,燕稷這個時候應當已經沐浴上了榻,不會在這裏坐着。
謝聞灼緩步上前,走近後看到桌上攤開的書和龍陽卷,眼底閃過了然,微微一笑:“陛下還沒睡?”
“等你。”燕稷低頭,手指輕輕在龍陽卷面摩挲而過,最後在上面與自己和謝聞灼有六七分相象的人臉上停下:“順帶着想問問……這是什麽?”
謝聞灼面容從容,眼神在昏暗燈光中更沉了幾分,他就這麽看着燕稷,過了很久,低眉輕輕笑了起來。
這笑聲略微沙啞,猶如羽毛一般從燕稷心上輕輕掃過去,燕稷垂着眼,在感覺到微微癢意的同時,聽到謝聞灼用他一慣喜歡的低沉聲聲音開了口:“……陛下,熟睡的人與未睡着的人,呼吸是不同的。”
也就是說,謝聞灼一直知道他是在裝睡,卻仍舊扮做不清楚的模樣,在夜裏偷偷吻了他。
燕稷一愣,電光火石間,突然便覺着這件事或許比他想象還要複雜,無意識道:“那你為何……”
而後便看到謝聞灼擡起頭,用一雙帶着細碎光芒的眼睛定定看過來,眼角帶着隐約的狡黠意味,反問道:“陛下……那晚你想了些什麽,之後又做了些什麽呢?”
朕那晚想着如何與你互撩,之後順其自然開始互撩。
等等……
燕稷面上出現幾分驚愕,朝着謝聞灼看過去,後者眉眼溫潤站在那邊,在看到燕稷目光時從容點了點頭。
燕稷:“……”
燕稷突然什麽就都明白了。
其實這就是一個勾搭與被勾搭的故事。
謝聞灼先是借着帝師教習名義,白日裏溫柔滲透,夜裏沐浴後前來以男色撩他,等到燕稷隐約有了些缱绻心思,就畫了容顏與他們大抵相似的春宮卷,借此讓他心底的旖旎越發深厚,之後在它累積到一個臨界點的時候,便在燕稷半醒半睡的時候,偷偷在他唇上落下一個吻。
這個吻意味着一場風月局的開端。
燕稷因着它心猿意馬,開始和謝聞灼較勁互撩,之後對後者更深層次的身教自然不會拒絕,互撩之下,風月心意漸漸燎原,第二本以身教為主的龍陽卷便在這個時候出現了。
于是撩得更加痛快,許多情愫在朦胧暧昧中沉澱,又于每晚帶着珍惜意味的輕吻中慢慢浮起,落在心上,映在眼底,最終變化成了一個獨一無二的溫柔影子。
從此一發不可收拾。
以溫柔誘他入局。
以一吻作為鋪墊。
以春宮卷深入缱绻。
以一場煙火烙下印記。
環環相扣,心思缜密。
鋪就一場風月之局。
這樣的謝聞灼實在是……
太狗了。
燕稷擡頭看向謝聞灼,後者站在他前面微微笑着,眉目間的坦然讓燕稷無須多問,也明白事情和自己剛才想的的并無出入。
于是不由得嘆口氣:“太傅啊,你這可真是……”
之後的話卻在謝聞灼的眸光中慢慢淡了下去。
他微微擡頭,謝聞灼站在他面前,一雙眼睛亮得驚人,輕聲開了口。
“臣确實做了許多事,教習是如此,吻是如此,龍陽卷亦是如此,這些本就不假,而在它們背後藏着的欣喜和牽扯出來的一切,點點滴滴,底下都是臣的一顆真心。”
“還有……陛下,這場風月之局能夠成局,臣能依仗的東西就是一點……”
謝聞灼低頭對上燕稷的眼睛:“那便是,陛下心中對臣有情意。”
燕稷比誰都清楚,這話說的不假。
這般可以算的上是逾越的事,當初因着是謝聞灼,燕稷布巾沒覺着被冒犯,還在驚訝後選擇與他互撩,但若是換成旁人,選擇還會一樣麽?
不會。
情意不會有,缱绻不會有,有的恐怕只會是宣景殿外一具屍體。
不一樣的。
溫柔和眷戀看在眼裏。
心動也騙不了人。
燕稷現在還記着那個晚上,謝聞灼帶着他提燈走過京城,于曠野放孔明燈,又抱着小吃繞過巷口,最終在護城河邊上燃放煙火,站在光點中看向他時眼中猶如星點一般的光。
他低下頭,看看手腕上绛紅佛珠下的紅繩,無聲笑笑。
算了,栽了就是栽了。
燕稷擡起頭,眼角淚痣在明亮眼眸映襯下越發鮮明。
察覺到他神情變化,謝聞灼面上溫柔更甚,細細對上他的眼,幾乎是一字一頓開了口:“陛下,可願與我成結發之好,從此餘生共度,至死不渝?”
燕稷看着他眼中映出的自己的模樣,勾唇笑笑:“當真是至死不渝?”
謝聞灼沒有話說,眼底的缱绻滿到快要溢出來。
燕稷便笑,凝視他片刻,将手緩慢而堅定的放在他掌心:“那便這麽說定了,朕都記着,太傅可千萬別忘了。”
話音落下,就看到眼前人的眼睛瞬間燃起溫度,須臾灼人,燙在燕稷身上,讓他不自覺便想移開目光。
這樣的想法剛出現,還未來得及付諸行動,眼前突然一暗,而後唇上一燙,呼吸在溫度侵襲的同時被人以強勢的姿态掠奪。
這個吻來的突然,疾風驟雨一般落下,燕稷從未經歷過這樣的事情,耳尖頓時一片滾燙,卻還是嘗試着回應謝聞灼。
案上燭火微微搖晃,四周靜谧,夜風徐徐中,覆在唇上的吻慢慢變緩,緩緩碾磨,帶着珍惜的意味,極盡柔情,一吻結束,謝聞灼稍稍起身:“陛下。”
聲音喑啞,怎麽聽怎麽撩人。
之前還是獨身幾世,脫單後突然如此,燕稷忍不住臉紅,互撩之類的想法早已被丢到九霄雲外,不知道該怎麽面對他。
謝聞灼低聲笑笑,緊緊握着他的手,雖然什麽都沒說,但燕稷就是覺得安心。
二人雙手相握靠在一起,過了許久,才覺着心跳緩下來。
燕稷看看他和謝聞灼現在的模樣,不由老臉一紅,摸摸鼻子拉開些距離,回身坐下。
謝聞灼眼底笑意未散,拿了茶杯斟滿遞到燕稷手心,燕稷接過來低頭抿一口,覺着這事情的發展其實也挺匪夷所思的。
想一想也是滿意,就是謝聞灼這心機實在是讓人一言難盡,怎麽都撩不過。
燕稷對自己撩不過這點還是有些小遺憾,忍不住擡頭看謝聞灼一眼,視線在接觸到後者眉眼間從容笑意時突然一頓,猶豫着開了口:“說起來,二狗子進偏殿後別的不碰,獨獨叼了這本書,還特意放在了內殿,如此容易被朕發現,這一切不會是……”
說着,就看到謝聞灼嘴角弧度又添了幾分。
燕稷:“……”
燕稷僵硬轉頭,目光在桌上的春宮卷上看了一眼,而後慢慢的,伸手捂住了眼睛。
——朕如何也不敢相信,朕的餘生,居然被人用這麽一本小黃圖就給騙了去。
——簡直黑歷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