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又過幾日,皇城角落散着的冰雪徹底化了,天也暖了起來。
年節臨近,謝聞灼忙到了極致,整日只有在快要入夜的時候才能回來,不過相處的時間雖然短了許多,但心意相通之後的默契和綿綿卻是之前任何一個時候都比不上的。
這日清晨,燕稷睜開眼睛的時候,謝聞灼正準備出門,看到他初醒後慵懶的模樣,笑着伸手将他耳邊的碎發撥到後面:“醒了?”
燕稷慵懶嗯一聲:“怎麽今日又是這麽早?”
“快到年節是要忙些,不過也要不了多久了。”謝聞灼道:“而且,臣只有将這些事都給辦好了,諸位大人才不好多說什麽,陛下也能省心些,好好歇着。”
燕稷眼尾不自覺挑一下。
自京城第三次大雪過後,外面天寒地凍,他便尋了個名頭歇了朝,順便着讓邵和将前來宣景殿的大臣也攔了去,兩耳不聽窗外事,十分任性。
于是這朝堂事,也就都落在了謝聞灼身上。
知道謝聞灼現在這樣忙和自己脫不了幹系,燕稷摸摸鼻子,有些心虛看他一眼:“如此,早去早回。”
“好。”謝聞灼答應一聲,突然俯身靠近燕稷臉頰:“那麽在臣出去之前,陛下是不是應該有所表示呢?”
噫。
燕稷挑眉:“你想朕怎麽表示?”
最後一個字的尾音還未消,便感覺有溫潤的觸感落在眼尾,耳邊響起謝聞灼低沉的聲音:“這樣。”
吻又落在臉頰。
“再這樣。”
他耍流氓的動作十分熟練,燕稷一愣,還未來得及反應,就聽到耳邊一陣輕笑,一只修長的手緩緩撫上他的發,向下一扣,唇齒相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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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吻持續了很長時間,等到結束,謝聞灼後退一步,眉眼帶笑:“果然還是這樣最好,陛下,臣今日定會早些回來。”
“……你今天不用回來了。”
謝聞灼恍若未聞,趁燕稷不注意時低頭又在他唇上親一下,這才神情滿足轉身走了出去,留下燕稷看着他的背影,無言半晌,還是忍不住低聲笑了笑。
是朕低估了你的臉皮。
紅着耳朵在榻上又待了一會兒,燕稷揉揉臉,出了內殿,他出去的時候邵和正巧抱着一束梅花進來,看到燕稷後躬身行禮:“陛下。”
燕稷揮手免禮,看着他把梅花放進窗臺上的花瓶,托起下巴:“梅花和含羞草,這兩種顏色放在一起,看着倒也挺特別。”
聞言,邵和擡頭看看窗臺上的紅配綠,沉默幾秒,低着頭着将梅花拿下來放到了桌上。
做完這些,邵和湊到燕稷邊上:“陛下今日看着心情不錯。”
“這麽明顯?”
邵和點頭:“也不僅僅是這日,之前便開始了,似乎是……”
他捏着手指想了想:“嗯,似乎是從太傅搬入內殿那日開始的。”
燕稷老臉一紅,簡直無顏面對邵和那雙單純懵懂水汪汪的眼睛,幹脆岔開話題:“二狗子呢?”
“方才丞相前來,見陛下還沒醒,就說先到外面走走,二狗子跟了去。”
燕稷一聽也知道二狗子的顏狗毛病又犯了,無奈站起來:“朕去看看。”
殿外日光融融,梅花開得正好。
燕稷走下石階,擡頭便看到傅知懷正坐在梅樹下煮酒,偶爾有梅花落入酒爐,冽冽酒香就染上幾分帶着甜味的迷醉。
他走上前提起酒壺,剛要擡起,便被傅知懷挑眉壓了下去:“若是讓陛下沾了酒,邵和指不定還要在背後如何編排臣,這可不行。”
他把酒壺從燕稷手裏拿出來放在一邊:“陛下,坐吧。”
“你從前可沒有這樣啰嗦。”燕稷在他對面坐下:“近日都沒有見到你,又去哪裏浪了?”
“怎麽能是浪,燕小九,如今你居九五之位,可得随時把優雅高貴端在身上。”傅知懷道,而後看着燕稷滿不在乎的模樣忍不住笑起來:“家父四十壽辰将至,前幾日剛回了京城。”
這說的是傅行章。
傅行章少年時同賀戟之父賀清一起入宮為太子伴讀,三人意氣相投,感情甚篤,等到嘉寧帝登基,便又随同帝王半生橫刀立馬,贏得大啓安平盛世,青史一筆。
燕稷從前曾聽嘉寧帝說過許多他同傅行章和賀戟的少年事,語氣中的回憶和眷戀一覽無餘,只是到了後來,賀清戰死沙場,傅行章不知何故自請歸鄉,那段歲月就再也回不去了。
燕稷記着之前幾世傅行章都沒歸京,不過也或許是回來了他卻沒注意。
“傅老丞相壽辰,那朕可要早些備份厚禮。”燕稷道,說完看着傅知懷促狹笑笑:“那你這幾日有沒有被老丞相逼婚?”
傅知懷不自在看他一眼:“陛下倒是很清楚。”
“必須清楚。”燕稷眯着眼睛笑:“朕還記着你小時候見到個漂亮姑娘就上去扯着人家的衣服說要娶人家,當時老丞相就說等你過十六若是還沒娶親,就要見一次逼你一次婚,而你現在及冠之年,二十歲,這四年……啧。”
傅知懷聳肩:“陛下可莫要忘了,當年被臣抓着衣服求娶的人裏,有陛下一個。”
“……”
那是燕稷第一次見到傅知懷的時候。
他自小身子薄弱,滿面蒼白,宜賢太後為了他能看着精神點,就總愛給他穿些绛紅色的衣服,再加着那雙眉眼,不仔細看确實像個小姑娘。
後來嘉寧帝帶燕稷到丞相府赴宴,傅知懷跟在丞相夫人前來,走到燕稷身邊時偏頭看了他一會兒,果斷伸手抓緊他的衣角,語氣很是嚴肅:“我很好的,長大以後你要不要嫁給我?”
燕稷一臉懵逼,滿座大人忍俊不禁。
傅知懷堅定抓着他衣角死活不撒手,後來得知燕稷是男兒家不能娶,還傷心大哭了一場。
簡直黑歷史。
燕稷自此再也沒穿過绛紅色的衣服,也不想再回憶這件事,更不明白為什麽傅知懷能毫不在乎的将其說出來。
大概是因為臉皮厚度不同。
燕稷摸摸鼻子:“我們還是來談談正事好了,今日喚你前來,是想讓你同朕一起去趟王府。”
說罷,他把雲木止的事情對傅知懷說了。聽完,傅知懷皺起眉:“這麽大的事,燕小九,你居然現在才告訴我。”
燕稷眼神飄忽:“這事之前都由太傅操心,朕其實也沒大管。”
——其實還是因為,之後同謝聞灼去了月老祠看煙花,又承受了一發猝不及防的告白,就給忘了。
傅知懷清楚燕稷的性子,挑眉一笑:“那陛下怎麽突然想着讓臣陪您去了?”
“這還不是因為你嘴賤能鎮得住場面,順帶着還能氣氣燕周麽……咳,不是。”燕稷幹咳一聲:“其實是,一來太傅無暇顧及,二來傅相是細心之人,最是合适。”
“恐怕也就只有第一點能信。”傅知懷無奈笑笑,站了起來:“陛下,走吧。”
燕稷嗯一聲,站了起來,吩咐邵和将外面的酒爐給收拾回去,同傅知懷一起出了門。
……
燕周這次面色看着倒是比以前好了很多。
燕稷走進去的時候,他正拿着一本書垂頭看着,魏現低着頭站在他邊上,二人時不時耳語幾聲。
“王叔近日看起來氣色不錯,想來是要痊愈了,不錯。”
“托陛下的福,是要好了。”燕周起身下床行禮:“臣病着的這些日子,陛下每日都來探望,這份情臣記在心裏了。”
這話怎麽聽怎麽咬牙切齒。
燕稷只當沒聽見,上前在桌邊坐下,目光瞥到站在燕周邊上的魏現,笑了笑:“魏先生也在。”
魏現躬身行禮:“陛下。”
自他第一次被燕稷看到後,或許是為了試探,之後又刻意被撞見許多次,見燕稷依舊沒有起疑心,燕周漸漸沒了顧慮,魏現出現在他身邊的頻率便日益增多。
燕稷揮手免了魏現的禮,對傅知懷使了個眼色示意一切交由他,自己便坐到一邊眯着眼睛喝茶。
傅知懷不負少年時京城鬼見愁的名頭,站在那邊笑着開口,說出的聽着是恭維漂亮話,但仔細一揣摩就知道是明裏暗裏的諷刺。燕周一開始還面色溫厚同他應付,到了後來就徹底變成了強顏歡笑。
燕稷自己有時候都覺着傅知懷嘴賤起來甚是可怕,口誅筆伐完全不在話下。
他端起茶杯,坐在邊上靜靜看着。
這麽過了一會兒,眼看着傅知懷眼睛裏透露出來的壞心思越來越濃厚,燕周臉色也越來越沉。燕稷看夠了戲,漫不經心出了聲:“明成,王叔還病着,你莫要讓王叔過于勞神。”
“是臣不周到。”傅知懷後退一步:“王爺勿怪。”
燕周有苦說不出來,打碎牙往肚子裏吞:“自然不會。”
傅知懷不再說話,退到了燕稷邊上,燕稷放下茶杯起身:“已經出來了許久,是該回去了,王叔好生歇息,朕和丞相就不叨擾了。”
這話正中燕周下懷,他答應一聲,掀開被子想要下榻送他們,燕稷伸手将他按回去:“王叔身體還沒好全,莫要沾了涼風前功盡棄……讓魏先生送就是了。”
燕周的手微不可察頓了頓。
看着他的反應,燕稷眼底閃過笑意,須臾間心下便有了決定,在燕周開口之前先出了聲:“說到魏先生,朕對他極有眼緣,想請他到宮裏陪朕幾日,說說話,不知王叔……”
“舍不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