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毫厘『唐』

冬天冷起來比幽冥淵更冷,但是很美,大雪覆地,日頭像是被凍在冰裏的一幅畫。

我在駐地北邊挖千裏香和芍藥時,阿莛就坐在一旁,呆呆地坐着,呆呆地望天,或者呆呆地瞧着我。

從太原過來不到一個月,我整日無所事事到了極點,采藥搓點飛魚丸納元丹截元丹之類的瞅見大營有人要,就白送。

蒼雲堡附近地像被凍住了一樣,長不出什麽好東西,每次采藥我都是溜達到古戰場附近,才看到那些可憐在冷風裏簌簌發抖的花草。

後來就在他家後院挖了一片田,自己種草藥。

多數嫩枝受不得凍,死的死殘的殘,戳在滿地粘着凍霜的泥地裏,頗是可憐。

再後來,我用氈布搭起了棚子。

阿莛幾次被我趕出棚子,他個二傻子,完全不懂怎麽伺候藥草,掐壞我幾株長勢正好的茯苓。

上午日頭高升,阿莛就會急急忙忙來掀了氈布,讓藥草曬一曬光。

我就不得睡懶覺,只能起來點上碳堆暖地,不然就會凍壞好不容易長出來的嫩根。

忙活完才洗漱吃飯。

這日子過得卻也是惬意到有些心虛,時逢亂世,各地動蕩,朝野混亂,江湖好似一鍋亂七八糟的稀粥,硬生生地倒人胃口,而我卻在關外種花。

懶散地實在有點不像話。

阿莛也實在是比我更懶散,有時候我和別的營的人吐槽,他們卻斜眼瞟了我一眼,說:一個傻子,你能指望他做什麽?

然後他們好像很掃興一樣,三三兩兩離開。

我說不上到底是一種什麽心情,好像是自己被人當面罵了傻逼一樣,脫口而出回了一句『滾你娘的』。

然而我回頭看他的時候,他總是老老實實地蹲在不遠處,手裏玩着草葉或者石子,頭都不擡一下。

我走過去:薛溪莛。

他擡頭。

我:你是傻子嗎?

他猶豫地想了一會兒,點頭。

我就覺得後腦勺一股無名火直接蹿到嗓子眼裏:誰他媽說你傻子了?他媽的誰再說你是傻子你就揍他聽見沒?

他又猶豫了一會兒,說:我阿爹也說我是傻子的。

那天我的芍藥凍死了十株。

我在他阿爹的大帳裏呆到半夜,忘了我的芍藥。

我是個孤兒,是個從來不需要別人可憐我,也不允許別人看輕我的人,我曾認為,即使是個傻子,他也是有自己的思想的。

可見我閱歷淺薄,并沒有真正做一個腦子有問題的傻子,對我來說也是個缺憾。

他阿爹說,阿莛長這麽大,從來不會覺得得不到什麽東西而苦惱,每個人活着都會有自己的路要走,他覺得自己怎麽樣算開心,他就怎麽活,他聽不懂別人說他是傻子是不好的話,又何必讓他懂得?

然而那時候我尚且年輕,氣盛,且自持傲物,我對阿莛有好感,不願別人說他不好。

最終他阿爹同我說,沒有誰能護得了誰一輩子,你能你上不能別逼逼。

我就不逼逼了,我就一往無前了。

戀慕,相守,眷屬,同仇,共世,一墓伴長眠。

這是我設想的人生,而我卻在半路走失,找不到回去的路。

有些可笑。

我曾一直一廂情願地認為,我是那個能護他一輩子的人,沒想到最後才發現,原來都只是我的誤會。

哈。

我活的像個笑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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