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嫁 『唐』

好運氣總是要還的,沒還回去之前,你總是會以為,自己就是那個好運氣的人,這下就可以愉快地過這樣滿意的生活了。

我就這麽愉快了很多年。

十二年,太容易,時間一轉眼就匆匆忙忙從眼前過去了,我以為我們會這樣,太過容易地過完一輩子,是慢一點也好,是快一點也罷,總歸是在一起,怎麽過都會覺得滿意。

卻不成想這種容易也是有期限的。

成親那天是冬至。

冬至是要吃餃子的,關外特有的羊肉餃子,個頭大的像包子,還有就是烤的羊肉。

這婚宴着實有趣,倒像是一場全羊宴。

阿莛離了那身玄甲就要死了似的,渾身不自在,最後還是把玄甲衣還給他了。

帶他的哥們有個叫封北陌的,趁他不注意,抱走了他的刀盾,他愣愣地站在邊上,兩眼瞅着他的刀盾,看上去十分緊張。

也是,他離了他的刀盾就跟鷹爪下的兔子一樣慫。

我身上這件樣貌奇異的禮服,是他阿爹托人去買的蘇繡。

那是我這一生過得最好的一天,大雪,無風,花瓣一樣大片的雪瓣從白茫茫的天空飄飄蕩蕩,似乎還帶着暖意一樣。

雁門校場上,大紅布的桌子擺了幾百桌,熱鬧,喧嚣。

都是他阿爹一手操辦的。

拜堂時他阿爹臉上滿臉喜色,與天底下所有的父親并無不同,每當我回想起這一天,我很難将他與一個叛軍首領的角色聯系起來。

平淡地活到一個平凡的像夢境的世界,我有了親眷,有了家人,有了共度一生的某個特定的名字,将來我的名字會與這個名字刻在同一塊碑上。

無論是生是死,我已決定和他不再分離。

那時候,我從沒想過有一天我會想要離開他,至少,不是我先離開。

我堡裏人向來如此,是誰,就一定是誰。

這話我在洞房花燭夜親口對他說過。

我不知道他有沒有把這種所謂的『誓言』一樣的東西放在心上。

我許久再沒能過上那樣安穩的日子。

安穩,簡單。

大雪的夜裏,整個蒼雲像是被藏到了一處世外桃源一樣安靜,聽不到其他人的聲音。

許久才從很遙遠的地方傳來一聲奇怪的鳥叫,低沉的,帶着溫和婉轉的旋律。

我掀了自己的衣裳,然後就去掀他的,他就傻愣愣地盤腿坐着看我。

拽掉他的白毛的時候他還擡手摸摸頭。

第一個吻落在他的額頭上,他疑惑地“嗯”了一聲。

若你可知歲月兀長,生死不過三萬天,從其中某一天開始,你會想要把自己變成一顆牢牢紮根在土裏的一棵樹。

為了與另一棵樹,風雨同根,共度春秋,若是天塌下來,便一同粉身碎骨,零落成泥。

人,往往就是這麽可笑。

你總會覺得現在這一刻,即将成為永恒。

在我撩撥他,撫摸他的身體,帶着陌生而渴求的期望,在我生澀地用他實驗什麽叫做接吻,在我帶着即将突破極限的心跳去觸碰他的時候。

我以為,這就是可以觸碰到的永恒。

以及,在我舍不得他疼,看着他被憋的無法發洩,豁出去坐上去的時候。

可我從未知曉,那個像一個真正的傻子一樣,眼睛都被憋綠了,摁住我就一通亂拱,把事發現場搞得像殺了人一樣的那個傻子。

他是騙我的。

我就這麽安心地,安穩地跟他過日子。

安穩到像沉睡,即使後來已經離安祿山瞎幾把折騰過去了有十幾年的光景。

我再摸弩,已是隔了浮生半世,我把自己活得像一枝浮朽草葉,像攀着一顆巨樹要摸上天宮神诋的藤蔓。

我曾經想活得像一棵樹,與他比肩而立,卻不成想,人越活越倒退,我最終只是一枝無力的藤蔓。

如此活生生地把自己從這棵樹上扯下來,傷筋動骨,自行流放千裏,再也找不到自己活着的意義。

我只剩茫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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