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修) (7)
”
魯老頭聞言,本想罵魯新居然敢嫌棄自己。卻看見魯新定定地看着自己。那眼中不再有自己熟悉的畏懼,那裏面的堅定、漠然讓魯老頭有些不安。這一刻,魯老頭才意識到,他,已經不是那個可以讓自己随意打罵的魯新了。
作者有話要說:
☆、第 63 章
內院。
蔣澤浩喝着小酒,吃着采兒親自做的菜,心底說不出的愉悅。
章一跟了蔣澤浩近十年,頭一次見到他如此放松、幸福的姿态。是的,幸福,身為權傾朝野的大将軍,蔣澤浩過得并沒有外人所想的那般快樂。最起碼章一,從未見過将軍像今日這般開心。
他微微上挑的嘴角,眼裏直達心底的笑,還有每吃一口菜,就要點一次頭的小動作,都沒有逃過細心的章一的觀察。
魯老頭随着魯新進了內屋,便聞到一股濃郁的菜香。他忍不住咽了口口水,心中暗罵魯新自己吃獨食,不顧老父。
後又見他領着自己朝偏的一間屋走去。那明顯不是飯菜飄出的房間。且那位年輕的公子也将自己的孫女抱走,朝着那不斷勾起他饞蟲的房間。
“爹,我先帶您去換件衣服。”魯新拉住欲跟着趙子陽去的父親,冷聲道。
“怎麽,嫌老子髒?再髒,老子也是生你養你的父親。”魯老頭見趙子陽不再,故态重發。他想甩掉魯新的手,卻不想魯新握的太緊:“滾,老子餓了。吃完再洗。”
“不行,裏面有客人。您這身打扮......”魯新雖然沒說出口,可眼神,明晃晃地指出這個事實:魯老頭如今的狀态,見不得人。
魯老頭聞言,又欲發火。
魯新又道:“那裏面的人是個有身份的主,若是惹他不滿,一頓板子都是輕的。”魯新知道自己父親是個欺軟怕硬的。這時候也不想和他糾纏,便威脅道。
魯老頭一聽,果真不敢作聲。想想剛見到的那個公子哥,裏面還真指不定有更尊貴的主。他又低頭看了看自己破破爛爛地衣服。若真沖撞了貴人,吃虧的可是自己。指望這小子救自己,魯老頭還是不大抱希望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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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是如此想,魯老頭嘴裏卻不饒人,一路罵罵咧咧地随魯新去了廚房。
好在剛燒完菜,炤裏煨着火。
魯新讓魯老頭先呆在這。自己去房裏取了套自己的半新的衣裳。
采兒和小芝見魯新回房取衣裳,不免生疑。
“阿新?你拿衣服做什麽?”
魯新此刻腦子裏還有些亂,他不知道該如何與采兒說這件事。骨子裏殘留的自卑,在父親出現的這一刻,無限放大。讓他甚至有些不敢面對采兒。
采兒看着背對着自己,維持着取衣服動作的魯新,困惑地上前。
“我剛見你領了位老人進屋。可是哪位親戚?你也真是,若是親戚,也該和我說聲。我好下去問個好。”采兒在魯新進內院時,就看到魯老頭。只是從樓上,瞧得有些不清楚。依稀可以看見那人很是落魄。采兒以為是哪位前來投靠的親戚。本就打算向魯新問清楚後,下去招待。不想魯新一進門,便自做自的,什麽也不合自己說。甚至,有些落荒而逃的意味。
采兒欲接過魯新手中的衣裳,想也知道這是打算給樓下那人穿的。不過魯新拽地死緊,采兒擰不過他的勁,無奈擡頭,卻見魯新直盯盯地看着自己。
那眼裏有迷茫、有痛苦、有害怕、還有濃郁到足以将她淹沒的愛。
“阿新,你怎麽......”
小芝看着突然緊緊将二嫂抱住的二哥,羞得一下子捂住臉。她也瞧出大哥有些不對勁。只是她和二哥向來話不多,也不知道該如何安慰。還好,還好有二嫂在。小芝默默退出房。将房間留給兩人。
“媳婦兒,媳婦兒,不要離開我。我會努力将店經營好,掙更多的錢。我會好好同将軍習武,保護你和孩子。我會......”會什麽?自己會什麽?
魯新突然發現,自己不知道該用什麽來留住采兒。她的父親是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将軍。無論是權,還是錢。只要她開個口。相信以蔣将軍對采兒的重視,都會盡可能滿足她。甚至,若是采兒願意同他回去。哪怕是重新為她挑選夫婿,光是寵着蔣澤浩的面子。就有數不清的人願意攀這個高枝。那些人要才有才,要面貌有面貌,要地位有地位。随便拎出一個人,都比自己強百倍、千輩。他,又有什麽能裏同別人比呢?他不過是一個在平凡不過得莊稼漢子罷了。
“阿新,你在說什麽呢?”采兒雙手捧着魯新愈加蒼白的臉,看着發紅的眼眶,還有那迷蒙的霧氣。這個從來給自己山一般依靠的男人,到底是什麽,如此輕易地擊潰了他的心。
“媳婦兒~~”魯新低下頭,眼前這個滿臉心疼地望着他的清秀女子。這是他的娘子,是他想要珍藏一生,守護一輩子的女人。可是自從嫁給他後,她可曾享過一天的福?她做從未做過的粗活,她為自己忍受別人的歧視。她也曾陪自己住最破的屋子,過最苦的日子。她本該是千金家的大小姐,她本該過錦衣玉食的生活。可是,他都為她做了什麽啊!
“阿新,魯新,你到底怎麽回事!”采兒想掙脫魯新的懷抱,他的力道箍得她有些疼。這樣的魯新很不對勁,非常不對勁。以前無論遇到什麽事,魯新重來都能樂觀對待。哪怕是柔柔病危的時候,他也能□□如山,支撐着自己。
可是,今天的他,卻這般脆弱。采兒細想了下,除了昨晚蔣澤浩的到來,便是剛剛魯新領進屋的那個人。大人到底是誰,讓魯新慌亂如斯。
“阿新,樓下那人是誰?”采兒柔聲問道。
魯新的身子一僵,本就靠在采兒肩頭的臉,埋的更深了。
“阿新,你曾經與我說過,夫妻之間貴在坦誠。可你今日這般,又是何意?”采兒抱着魯新,緩緩說道:“我們都不是神,猜不到對方的心事。若是不說出心裏的話,別人有怎麽知道呢?阿新,有事,說出來,咱們一起解決不行嗎?”
采兒想到從昨日蔣澤浩到來後,自己和魯新就不曾細談過。再想到小芝問自己的問題,便有些了解魯新此刻的擔憂,又有些惱怒:“阿新,你可是怕我随他回京,離開你?”
察覺到魯新将自己抱得更緊。采兒心疼之餘,更有些失望。
她知道魯新是有些自卑的,也知道他總覺得自己配不上自己。可是,他卻不知道,他對自己的重要。他怕自己離開她,卻不知道自己早已離不了他。
采兒知道,這是他的心結。唯有讓他自己想通,才能解決這一切。
“媳婦,你會離開嗎?”魯新甕聲道,那股小心翼翼,讓采兒更加心疼、幸福。她三生有幸,才得到個将自己看得如此重要的相公。
“你說呢?”采兒掰起魯新的臉,板着臉看着他。好似他一個答錯,就沒好果子吃。
“我沒錢沒勢沒本事,我還有個不着調的爹,我甚至連個像樣的屋子都沒有。”魯新苦笑。現在呆的這個屋子,說白了,那是趙子陽送給自己的。若不是有他相助,自己和采兒還窩在虎頭村,靠着幾畝田,住着破屋子,每日起早貪黑的過日子。
“我不能給你買漂亮衣服,不能給你買胭脂首飾,便是如今,也要你和我一起收拾那些豬下水,我......撕~~”魯新沒發現,自己沒說一句,采兒的臉就臭一分。等他發現的時候,采兒早已經忍不住将他腰間的軟肉捏住、打旋,疼得魯新一下忘了傷感,淚眼汪汪地看着兇狠地瞪着自己的采兒。
采兒很少生氣,至少魯新和采兒成親至今,從未見她黑過臉。此刻,看着那從來都彎着的唇型抿成一條直線,看着那溫和的臉一下子從陽春三月跳回到臘月寒冬。魯新不禁咽了口口水,身子膽怯地後退一步。
“呵!”采兒朝後退的魯新逼近一步:“我王采兒是個貪慕虛榮的女人?”
“不是,當然不是。”
“我王采兒嫌棄過你魯新無權無錢嗎?”
“沒,沒有。”
“我王采兒說過你無能嗎?”
“沒有。”
“可是,你就是這樣想我的。”采兒原本氣憤的心,頓時覺得委屈無比。有什麽比自己愛的人不相信自己,誤會自己跟傷人的。至少這一刻,采兒覺得很傷心,很難過。于是,采兒一把推開魯新,趴在床上,哭了。
魯新原本被采兒少有的威嚴氣勢壓地節節後退,小心肝砰砰跳。眨眼間就見她擰巴着臉,那眼淚滴答一下就落了下來。魯新傻了,然後,慌了。
“媳,媳婦。你,你別哭啊!”魯新坐在床沿,将采兒抱在大腿上。
采兒捉過被褥,擋着臉。讓魯新想為她擦淚都無法。
聽着采兒嘤嘤地哭泣聲,魯新覺得心疼地要命。
“好媳婦,好采兒,都是我的錯,你要打,要罵。随便你,可是你別哭啊!”
采兒聽魯新只是一味道歉,一點也沒意識到自己的錯誤。哭的更大聲了。
魯新這一看,更加頭疼了。
“媳婦,你別哭啊!是我不對,都是我蠢,我該死。我沒有懷疑你是那種女人,別說你不是那種人,便是你被迫離開我,只要我還有一口氣在,就會把你找回了。”
魯新此刻只想着哄好采兒,言語有些前言不搭後語,可句句都是肺腑之言。這話一說出來,不知采兒如何想,倒是他自己想通了。
且不說采兒不是那種會為了那些身外之物離了他的人。便是她真的要随蔣将軍回京,他還能放手不成?不,不可能!哪怕是爬着進京,他也會跟去。若是蔣澤浩不滿意如今的他,那他就努力做到他滿意為止。只要不放開采兒的手,這期間就是再苦,再難,又有何懼!
魯新這才意識道自己有多糊塗。他歉意地看着聽到自己的話,終于放開被褥,用一雙與柔柔相似的濕漉漉的眼睛看着自己的采兒:“媳婦兒,我錯了。自從昨日蔣将軍到來,我便有些心慌。畢竟看他那般重視你,又對我百般挑剔。定會覺得我配你不上。這也是事實。我不過是一個莊稼漢子。媳婦,你聽我說,聽我說完,成不?”魯新用拇指輕輕磨蹭着采兒欲言的紅潤嬌唇。
“而你呢?你原是千金小姐,便是被岳父收養,那也是從未受過苦的。可自從嫁予我,你就沒過過好日子。我自責,我惱自己。可是我沒想要放棄你。真的,哪怕是在害怕,我也沒想要放開你。媳婦,你知道剛我帶進來的是誰嗎?”
魯新将采兒抱起,靠在自己臂彎,吻去她眼角猶挂着的兩滴淚珠:“那是我爹,那個只負責生,卻不負責養的爹。”
魯新自嘲地笑了。他捉過心疼地撫着自己臉的采兒的手,吻了吻,接着道:“其實我早晨出去就見到他了,可是我不敢認。我怕他毀了我好容易得來的幸福日子。媳婦,我是不是很不孝。”
“不是的。”
魯新見采兒這般說,心裏暖暖的,說得坦蕩,可她還是會怕采兒覺得自己不孝的。
“我知道,我總得見他的。我也沒想要不管他。只是沒想到他來得這麽快,所以我慌了。我怕蔣将軍見到他,然後對我更加不滿,更會把你帶走。畢竟若是先前,我雖然窮了點,可最起碼上無雙親要奉養。你也能輕松些。可若是多了這位公公,只怕你要受的苦就更多了。”
“不是還有大伯嗎?”
“呃......”魯新經采兒這麽一說才想到,自己并不是長子。便是父親回來,也應該跟着大哥。只是以父親的德行,見自己比大哥過得好,只怕會賴着自己的。
“還有啊!我是那麽好欺負的嗎?公公就那麽可怕嗎?”采兒含着魯新的拇指,洩憤地咬下。見魯新不痛不癢地樣子,不免有些洩氣:“阿新,你還怕嗎?”
魯新與采兒久久凝視,她永遠都這般堅定,哪怕面前再多誘惑,也不曾迷了眼。而自己,今日卻這般不自信,真是,枉為夫君啊!
“不,不怕了!爹爹又如何?不過是多養口人罷了。改日我和大哥商量下,把他安頓好。他若是再做怪。我也不是當日随他打罵的小兒。難不成還不會反抗?至于将軍。我只他對我不滿。可他也不是不講理之人,不會故意拆散咱們一家子。而且,我會努力,努力讓他認可我的!“魯新說得信誓旦旦,眼神堅定。
只是,
“當!”魯新摸着自己被彈得生疼的額頭,疑惑地看向懷中的采兒,不明白自己哪裏又說錯了。
“呆子,你要別人認可作何?你娶的人是我,獲得我的認可不就行啦。”
魯新默默地看着采兒,見她難得一見地調皮嬌羞模樣,心裏又是感動,又是歡喜。
得妻如此,夫複何求啊!
門外,因聽到采兒哭聲,擔憂上來的蔣澤浩默默地退下。
“章一。”
“在。”
“同那位‘親家公’好好聊聊。”
“是,将軍。”
作者有話要說:
☆、第 64 章
小兩口鬧過,哭過,一切間隙便化作煙燼。采兒整理過面容,眼不再通紅得可怕,就和魯新一同去見那位從未謀面的公公。
期間,采兒不是用眼偷瞄魯新。見他也是滿臉疑雲,更是好奇。
“阿新,你确定這是你說的公公?”将一套嶄新的衣物交予魯老頭,往回走的路上,采兒不解地問魯新。
“難不成我連自己親爹還能認錯不成。”魯新也是困惑的緊。爹怎麽就對自己和采兒這般客氣了呢?按他的性子就算不對采兒喝三道四,也不該這般百般讨好,倒像是怕她似得。
“可是,公公看起來沒那麽不講理啊?”采兒也不是絕對魯新在說謊。她在村子裏沒少聽說自己這位公公做過的糊塗事。只是今日一見,實在是與想象中的差異頗多。
“算了,許是人老了,很多事也想明白了。”采兒雖然不解,但她覺得這不失為一件好事。畢竟自己的公公若真如大家講述的那般,自己和魯新少不得要煩上許多。
魯新張了張嘴,很想說自己上樓前,爹爹可不是這副模樣。只是,這期間,到底發生什麽事呢?魯新擡頭看見桌前抱着柔柔,自得地喝着小酒的蔣澤浩。似乎,知道了答案。
蔣澤浩在這呆了三天,每天早上教魯新練練拳,和柔柔玩玩,再看看忙碌中的采兒。日子過得從未有過的清閑。唯一遺憾的是,采兒雖不曾對自己表示過反感,卻也從不親近自己,對自己始終客客氣氣,從未開口叫過自己一聲爹。
魯老頭第二日便主動和魯新提出想回村。魯新雖然吃驚,倒也樂得這麽做。且不說魯橋等人見了親爹是何反應。再說采兒這邊。
雖說蔣澤浩與采兒他們同一個屋檐下三日。可除了那一日,他與采兒說過的話十個手指頭都能數的過來。就在這種氛圍中,蔣澤浩終于要離開了。
采兒與魯新看着那輛馬車揚起灰塵,漸漸消失在自己眼前,始終未發一言。
“媳婦,還是不能原諒蔣将軍嗎?”魯新握着采兒的手,日頭剛剛升起,照在兩人的背上,為這對平凡的夫妻,渡上一層不平凡的色彩。
“如何原諒?”哪怕知道前因後果,哪怕從未見過自己的親娘、外祖父和外祖母,哪怕那些事就像是一個故事。可畢竟血脈相連,要說不在意,那她豈不是真的就是冷血無情之人。再說,就算蔣澤浩有百般無奈,劉家的死确實與他有關。外祖父到如今還背負罪名,自己如果承認這個爹,又如何面對九泉之下的娘親她們。
“阿新。”
“嗯?”
“我想去見牛大爺。”
“好,我和你一起去。”
既然要去見牛大爺,少不得要先去見王母。魯新知道采兒心切。第二天魯大嫂來了,就将店裏托付給她和小芝,自己帶着采兒和柔柔去了。
王母只當閨女想自己,嘴上雖埋怨兩人放着生意不做,心裏卻是開心得緊。吃過午飯,采兒一家便去牛大爺家。王母知道牛大爺一向對采兒好,自是沒有懷疑。
“牛大爺!”兩人在門外叫了聲。牛紀柳便出來開了門。
“采兒姐姐,魯大哥。”許是沒想到兩人回來,他顯得有些吃驚:“師傅,是采兒姐姐他們來了。你們快進來吧。采兒姐姐,你可算來了。師傅他老人家整日念叨着你。我這耳朵都快聽出繭了。”
“臭小子,來便來了。有什麽好叫的。”牛大爺從屋裏一瘸一拐地出來。幾人見了不禁皺眉。
魯新與牛紀柳快步上前扶住他,牛紀柳不禁自責:“瞧我這一興奮,都忘了師傅您腳上有傷。您也真是的,明知道自己現在不易走動,怎麽還跑出來呢!”
“老頭子自己就是大夫,難道還不知道這點事。你這小子,跟個管家婆似得,煩得緊。”
“牛大爺,您這是怎麽傷到的?”采兒抱着柔柔,跟着幾人進屋,擔憂地說道。
“沒啥事,就是拐了下,過兩天就好了。別聽這小子瞎說。真不礙事。”牛大爺瞪了下牛紀柳。
“您從來就不把自己的事當回事,我要是不看得緊些能行嗎?您也別嫌我唠叨,我還就這麽着了。您要有本事,等您好了,我随您打!”只要你打得着。牛紀柳,在心底偷偷說道。
“嘿,你這小子......”
“行了,牛大爺。您就別說小柳了。要不是有他在你身邊,我怎麽放心哪!”好在牛紀柳是個孝順的。對牛大爺那是比親兒子還好。不然采兒還真不放心他。
“是啊!牛大爺,您也別動氣了。小柳這也是為您好。對了,我和采兒帶了點東西給您,都是些小東西。小柳,陪我去廚房。”魯新從采兒手中接過柔柔,将給牛大爺的東西拎起。
“好嘞。魯大哥跟我來。”
“說吧,有啥事?”等魯新他們出去後,牛大爺就問道。從一進門,他就看出采兒神色有些不對。畢竟是自己從小看着長大的娃,還能瞞得過他不成。且她又特意來找自己。只怕,是跟那些事有關的。
“牛大爺,他,來找我了。”采兒定定地看着牛大爺,她說不清自己希望能從牛大爺臉上看出什麽。只知道牛大爺的态度對自己很重要。
牛大爺先是一愣,然後便崩着個臉。采兒低下頭,果然,牛大爺還是恨的。她苦笑,連知道真相的自己都不能原諒,更別說牛大爺了。
“你,原諒他了?”
“沒有。”
“只是,牛大爺。事情好像有內情。”
“他與你說的?”牛大爺聲音有些飄渺,時間确實消磨了大部分恨意。只是殘留的那些負面情緒,一旦觸發,依舊有着不小的影響。往事仿佛歷歷在目,小姐未出閣時,劉府上上下下一派和諧歡樂;小姐三日回門時,老爺夫人乃至全府上下舉目盼望;小姐有孕時,老爺夫人喜極而泣;倉皇出逃時,既擔心老爺那邊,又害怕身懷六甲的小姐;知道劉家覆滅時,滔天的恨意。
“小小姐,你怎知他不是在騙你?那人心思缜密,又是狠毒之人,您可不能被他騙了。”
這是牛大爺第二次叫采兒‘小小姐’。聽到這個陌生的稱呼,采兒知道牛大爺此刻定是沉浸在往事中。采兒知道,與其說是因為恨蔣澤浩而不能原諒他,自己更多的是覺得一旦原諒他,自己便無言面對那些無辜慘死的家人以及為母親他們奉獻了一生的牛大爺。而牛大爺則不同,他是親身經歷過那些事的,他對劉家的感情越深,對蔣澤浩就越恨。比起與劉家的感情,采兒真覺得,自己不如牛大爺。所以,他這般說,采兒也是能理解的。
“可是他沒有理由騙采兒。”采兒握住牛大爺微微顫抖的手。她這條命,是牛大爺從別人刀口下搶下來的。采兒畢竟是村裏長大的,她沒有那些仆人能為主人喪命是一種榮幸的想法。她只知道救命之恩,形同再造。哪怕讓她叫牛大爺一聲爹,那也是不為過得。
“牛大爺,不管怎麽說,您先聽我說完,行嗎?采兒知道,即便您知道這些事,也無法原諒他。只是采兒覺得您有這個資格知道,比采兒更有資格。”是的,采兒從未想過近二十年的恨,能經過這一番解釋而消逝。她只是單純地覺得,牛大爺有資格知道這些真相。
采兒緩緩将蔣澤浩那天告訴自己的事,重新講述與牛大爺聽。她覺得比起自己,牛大爺更加能分辨這些事的真假。只怕牛大爺不願面對這些事,将自己困在過去,不願醒來。
魯新将柔柔放在院子裏獨自玩耍,帶着一大堆東西同小柳去廚房。小柳有些不放心柔柔一個人,魯新直說沒事方罷。
柔柔不是第一次來牛大爺家,可惜那時候更小,如今是不記得了。
牛大爺院子裏種了不少草藥,有些此時長出不小小花。柔柔見了好看,便想去摘。玉嬌趕忙阻止。這好多花都是能入藥的,要是被柔柔給摧殘了,就可惜了。
“花,要。”柔柔委屈又不解地看着老是不讓自己摘花的玉嬌。明明以前也經常摘花,姐姐也沒阻止自己啊!怎麽今天就不行了呢?
“這個花不一樣,這是藥。是能治病的。”玉嬌蹲下身子,耐心講解。
“藥?”柔柔想起自己生病時,吃的那些苦苦的東西,頓時小臉皺成一團。她鼓着臉,瞪着那些花,都是這些藥,不然自己就不用吃那些苦苦的東西了。
“呀!不是說不能摘嗎?柔柔,住手,快住手。不能摘啊!”玉嬌不知道自己哪裏說錯了。這小丫頭平日裏好說話的很,怎麽今日這般不聽話了。她看着那些被摧殘得草藥,欲哭無淚。沒辦法,她只是魂,沒有身子,阻止柔柔只能通過嘴啊!
“魯玉柔,再不住手,我生氣啦!”
玉嬌這是第一次叫柔柔的全名,可見是真生氣了。柔柔對別人的喜怒感覺一向靈敏(對玉嬌這個魂感覺也靈敏),見她真生氣了,不撅着臉停了下來,還不忘将手中握着的一把草藥順勢拽下。
“你!”玉嬌當然瞧見了她的小動作。真不知道該誇她的小聰明,還是氣她的不聽話。
“不摘了!”得,一見玉嬌生氣,小丫頭說話都利索了。還把胖嘟嘟的小手舉給玉嬌看,待發現手裏還握着一把綠油油的草藥,順勢往後一抛,然後笑嘻嘻地讨好道:“柔柔乖,不摘了。”
玉嬌無語地看着她的一系列動作,看着她後面的一小片狼藉,有些頭疼。
“為什麽這麽做?”柔柔不是無理取鬧的孩子,雖然愛玩,可是聽話,這次自己明明跟她說了不能摘,她還硬要這般做。定是有原因的。
柔柔仰頭看着臉板得老長得玉嬌,有些畏懼地向後退了一步。她知道自己惹她生氣了,可是:“藥藥,苦。”
玉嬌一愣,想了想,終于明白柔柔為什麽這麽做。感情小丫頭以為把這些草藥拔光了,以後就不用吃苦藥了。她覺得好笑,可是又覺得這時候不能笑,不然這小丫頭不會知道自己做錯了。
“柔柔不想吃苦藥,所以想把這些草藥全拔了?”
“嗯。”柔柔仰起頭,有些委屈地看着玉嬌。紅潤的小嘴撅着,大眼睛裏的淚花一閃一閃要落不落的。小模樣要多可憐有多可憐。玉嬌差點沒抗住,低下身子安慰她了。
“可是你把這些草藥拔光了,別的地方還有啊!別人也可以種,藥店裏可以買,山上可以采,難不成你要把所有的草藥拔光?”或許這話對別的一歲多的孩子來說有些難懂。可是玉嬌知道柔柔聽得懂。
柔柔張着小嘴,回頭看看那些被自己拔得、踩得亂七八糟的草藥。更想哭了,怎麽有那麽多草藥啊!
哎,總歸是個孩子。玉嬌蹲下身子,看着沮喪的小丫頭:“擡起頭。”
看着那雙濕漉漉的大眼睛,玉嬌終究是舍不得大聲呵斥:“柔柔讨厭吃藥,可是有沒想過為什麽要吃藥?”
“肚肚疼。”玉嬌知道她說得是上次東西吃太多,肚子疼的事。
“那吃了藥以後呢?”
柔柔歪着腦袋想了想:“不疼了。”
“哪,柔柔看,要不是因為有那藥,柔柔肚子還得疼。咱們是不是該感謝這些藥呢?”
柔柔想了想,好像是這樣,又回頭看了眼,有點小愧疚了。
見柔柔想明白了,玉嬌終于松了口氣:“柔柔,有一個成語叫‘苦口良藥’,雖然藥苦了點,可是那都是對身子有好處。現在柔柔把這些藥都拔了,那那些生病的人就沒藥吃了,沒要吃,他們肚子就得一直疼了。”
柔柔一聽,想到自己當時自己肚子疼得哇哇叫,再想想別人也要向自己那樣,頓時覺得自己做了大錯事了。
于是,
“哇!”一啼哭聲響徹屋頂,玉嬌傻了。
“怎麽回事?”魯新一聽柔柔哭了,連忙丢下手中的東西,朝院子跑去。小柳見狀,也跟着去了。
屋中講訴的差不多的采兒還來不及聽牛大爺的感謝,便急匆匆與牛大爺出了屋。
只見寬敞的院子裏,一白嫩可愛的孩子站在一塊被摧殘得不成樣的草藥田旁,哭的稀裏嘩啦。
“丫頭。”
“?”
“不愧是親生的!”
采兒:“......”
牛大爺:“哈哈哈!”
作者有話要說:
☆、正文完結
夕陽西斜,暮色撩人。
馬車晃晃蕩蕩地朝鎮子行去,同那些回家的人背道而馳,樸素的馬車引來村民一陣觀望。多的是羨慕,多的是感慨,一切言論都伴着微涼的風,悄悄拂過車內人的耳際,堪堪止步,再難進一步。
“采兒,随心吧。畢竟是上一代的恩怨。我想,若是事實真如他所說的那般,小姐他們也是希望你能放下一切的。”那一日,牛大爺終于在采兒臨走前,如是說道。
采兒當時很想問‘那您呢’,可最終還是沒問出口。
日子過得快,亦可以說過得慢。單看人是怎麽過得。至少對于如今的魯新一家來說,這日子是不難過了,自然過得也就快了。這兩個月以來,除了魯新的那套拳練得越來越熟絡,身子越來越精壯,還發生了一件事。
王貴領養了一個男孩子。采兒去見過,那孩子與王貴長得與王貴十分相似。大家心裏都明白是怎麽一回事,只是誰也不戳破,誰都裝糊塗。
連翠娘當時面色冷淡,倒也沒哭沒鬧。
王母終于肯搬到鎮上,當然是怕翠娘冷漠甚至待自己的乖孫不好。
采兒問過那蘭芝的情況,王母當時抹了把眼角,說是生産時血流太多,雖養了一陣子,還是沒挺過去。而蘭芝的家人至始至終都沒去瞧過蘭芝一眼。哪怕是死後,也是王貴幫忙安葬的。
采兒聽後,心底黯然。她不知道事實如何,也不願去追究誰對誰錯。只是好生生一個女人就這麽沒了,難免感慨。
‘魯味小吃’經營的有滋有味,除了秋收忙碌時,魯新得趕回村子,大多數時間,一家子都在鎮上呆着。
又是一年冬去春來。蒙蒙的細雨灑落在滿山蒼翠,霧氣朦胧的山間,多的是撐着油傘,踏青游玩的公子小姐。又是吟詩作對,又是郎情妾意。好一番詩情畫意。
魯新是個務實的人,可這不影響他想要讨采兒開心,一家子難得關了門面,出門游玩去了。
要說這種特殊時候魯新是不願采兒出門的。畢竟地上濕漉漉的,一不小心滑倒了,那可有罪受了。
“媳婦,鋪好了,坐。”采兒一臉幸福與無奈。只從年初自己又有了身孕,魯新對自己那當真是捧在手裏怕化了。別說是店裏的活了,就是尋常的一些活計都不讓自己幹。
若不是今日自己在屋中呆的實在悶得慌,他也不至于整出這一出。說什麽也讓自己體會一把踏青的樂趣。真真是好笑的緊。
倒是柔柔,此刻如同歸林的鳥兒,跳脫的緊。小芝一路小心護着,生怕她磕着碰着。
玉嬌看着這一片溫馨和睦,映着蔥郁山林,眉眼生笑。想想自重生後,也沒做過什麽事,可是卻将他們的生活改變了太多。柔柔不再是娘親和爹爹心底一道無法磨滅的傷痕;救了趙子陽,本想為爹爹他們找一個依靠,卻不想,引來本來一生無牽扯的蔣澤浩與采兒相認;魯味小吃開得正好,名氣也是越來越大;爹爹武術越來越精湛,人越來越自信。
倒是蔣澤浩,除了過年過節送了一大堆禮,再也沒來過鎮子。
年初八的時候,趙子陽來過一趟,說是三月初五是蔣澤浩的生辰,蔣澤浩希望采兒一家務必要來。采兒本想當面拒絕。卻不想趙子陽異常堅持,說是有很重要的事,只是他并不知道是什麽事。
“姐姐,姐姐,你看,蝴蝶!”兩歲多的柔柔說話順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