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2章
金丹修士的鬥法不是尋常修士能參與的,那些還未築基的修士甚至連兩人的動手時的殘影都看不清楚。
紀珩擡頭往上看,見風且吟和晏掌門已經從之前的那處小院打到了海晏派主殿的上空。
兩個金丹修士鬧出的動靜實在不小,被波及到的地方一片飛沙走石,混亂的靈力波動将周圍的建築樹木攪得一塌糊塗。
“這是怎麽回事?怎麽會這樣?”少掌門晏藏雲望着已經被毀了大半的主殿,又仰頭望了望正打得昏天地暗的兩人,面上滿是焦慮。
石崇志便将事情的來龍去脈同他說了一遍。
晏藏雲張了張嘴,有些難以置信,可晏掌門身上的邪氣是實實在在看得到的,事實不容辯駁。
此時天色微明,劍宗的衆人連同海晏派的弟子都站在了海晏派的校場上,他們現在離得都遠,也不懼承受高階修士的靈壓,便将靈力聚于雙目,仰頭望着兩位金丹修士的鬥法。
裴羽衣還未築基,看得十分吃力,但久了也能看出一些門道來,眼見上空纏鬥在一起的兩人突然分開,風且吟周圍還出現了一道道氣旋一樣的東西,高興道:“那是風師兄的劍意!風師兄修的是風之劍意,他那把迎風劍當年在鑄造時還用了許多風屬性的材料,威力十分強大。晏老頭雖然在修為上高風師兄兩階,但劍修在武力上本就比其他修士高出一大截,晏老頭的修為又是靠邪術強行提上來的,根基不穩,肯定比不過風師兄!”
裴羽衣話音剛落,禦風立在空中的風且吟舉劍一揮,劍氣瞬間化作無數道透明的氣旋朝着晏掌門轟了過去!
風之劍意在劍宗歷史上算是十分平常的劍意,它不比山岳劍意厚重,不比雷火劍意暴虐,卻剛柔并濟,無處不在。只要這個世界還有靈氣的循環,就永遠不缺流動的風。
在風且吟的眼中,沒有一個地方不是他施展劍意的溫床。
他提劍一揮,無所不在的風便在他的驅使下呼嘯而來,聚成一條無色的巨龍,鱗爪畢現,搖首擺尾,帶着雷霆萬鈞般的氣勢朝着晏掌門狂撲而去!
那浩瀚的威壓将方圓千裏的雲層驅得一幹二淨,狂風聚成的巨龍呼嘯而過時,甚至連相隔甚遠的地面也受了影響。
衆人只覺得一陣狂風吹來,将衣帶頭發吹得向後飛舞,待再次睜開眼時,那天空中的戰局,勝負已分。
戰敗的晏掌門從空中摔了下來。
他此時的模樣比先前蒼老了不止十歲,原先只是兩鬓微霜,現在卻滿頭白發,仿若突然生出的皺紋爬了他滿臉,而他雙目中的光彩徹底暗了下來,癱倒在地上的模樣就像個行将就木的普通老人,再也看不出先前海晏派掌門的風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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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掌門晏藏雲不忍心看下去,上前将他攙扶起來。誰料他剛剛扶着師父起來,卻遭到了其他同門的責難。
“師兄你怎麽還去扶他?他是個邪修,不是咱們海晏派的掌門!”
“沒錯,這個邪修不知什麽時候奪舍了掌門的肉身。可恨我們這些做弟子的沒用,竟然直到現在才知道掌門被一個邪修給害了!”
“師兄你還扶他作甚?趁這邪修如今無力反抗,應立即就地正法,為咱們掌門報仇啊!”
晏藏雲扶着師父的手止不住地發顫,他環視了一圈周圍的同門,這些師兄弟中,有的正義凜然,有的神色躲閃,有的目露羞愧,更多的是滿臉鄙夷,仿佛一眨眼間,就将師父昔日的教誨和關照全都忘了個一幹二淨。
晏藏雲知道這些同門中有大多數人都知道師父并沒有被奪舍,如此義正言辭地說出這些話,不過是為了面上好聽罷了。他們寧願掌門被邪修奪舍了,也不願意有一個堕入邪道、令整個海晏派蒙羞的掌門!
聽了那些海晏派弟子的辯解,劍宗這邊一時緘默,裴羽衣卻受不了地跳了出來,“哪裏來的邪修奪舍,你們睜大眼睛看清楚了,這就是你們的掌門!連自己師父都不認,你們枉為正道弟子!”
修為再高的邪修奪舍,都不可能毫無痕跡,海晏派弟子的這些作為簡直令裴羽衣作嘔。
做弟子的雖可以跟堕入邪道的師父斷絕恩義,但那是在敬告天地,宣布了斷師徒緣分之後的事情了。像海晏派這些弟子這樣,前一刻還恭謹有禮,下一刻見師父堕入邪道就直接翻臉不認人的,嘴臉委實太不堪!
被裴羽衣這樣毫不留情地揭破,那些海晏派的弟子個個面上難看,但對方是來自上流仙門的弟子,而他們又有一個堕入邪道的掌門,說不定還會被一起打入邪道就地正法。因而根本不敢反駁。
風且吟從上空飄然落下,手中的迎風劍收入劍鞘。他看着靠在晏藏雲身上的晏掌門,問出一句話,“好好的正派掌門不做,為何要入邪道?”
這也是在場所有人都感到疑惑的一件事。自古正邪不兩立,況且如今修仙界正道昌隆,邪修就跟過街老鼠一樣人人喊打。他們實在想不明白晏掌門好好一個正派魁首,為何要入邪道。
晏掌門靠在晏藏雲身上,灰暗的雙眼死水一般毫無動靜,在風且吟問出那句話之後,他眼珠子轉了轉,呵呵冷笑了一聲,“為什麽入邪道?就是因為你們這些天之驕子!”
他伸出手,顫巍巍地指着那個站在不遠處,身形颀長、風姿卓然的劍宗弟子,“尤其是你!”
裴羽衣不滿道:“是你自甘堕落,幹我風師兄何事?”
晏掌門沒有理會她,許是覺得大限将至,便無所顧慮地将一切說了出來,“我十歲入海晏派。苦修十年才到練氣巅峰。此後在練氣巅峰徘徊數十年才堪堪築基,築基之後,又蹉跎了無數歲月,熬到壽元将盡,才得以結丹,此後又是三百年,我在金丹初期無所寸進……”說到這裏,他擡眼看向風且吟,眼底是盡是陰暗的嫉恨,“我苦修數百年,卻停在金丹初期毫無所進,而你們這些天子驕子,各個年紀輕輕,在百年內就能結丹,日後前途無量,大道通達。你們說,我為何要入邪道!為何要入邪道!”
聽完這番話,海晏派那邊的弟子都面露苦楚,掌門所說的又何嘗不是他們的未來?根骨好悟性高的全都入了上流仙門,像他們這樣的,說的好聽是門派的內門弟子,資質卻連劍宗的外門弟子都比不上。
風且吟面上露出幾分譏诮,道:“根骨是天給的,悟性卻是自己的。你自己修煉不成改投邪道,那是你自己的事,怨不得任何人。可你不該捉了鲛人,連累周圍數個城鎮的百姓。”
誰料晏掌門語出驚人:“不過是幾個凡人,死了就死了。”
“師父。”晏藏雲睜大眼睛地看着掌門,不敢相信這句話是自己最敬愛的師父說出來的。
風且吟的目光瞬間冷了下來,“看來沒有必要将你帶回劍宗審判了。”
晏掌門冷笑:“勝者王敗者寇,從落敗的那一刻,老夫就沒想過活。”話畢他推開身邊的晏藏雲,沒了人支撐,他重傷累累的身體立刻倒在了地上,像一截枯死的老木。
晏藏雲試探地走近一步,卻發現掌門已經斷了生機。他呆了呆,雙腿一軟跪了下去。
風且吟看了他們一眼,道:“既然此事已了,咱們也不必留在這裏了。啓程去靈宗吧!”
“是。”
雲舟又一次啓動,風且吟說了一句累了,便率先回了房間。
白玉雕成的門扉剛剛合上,他就抑制不住地咳了起來,原先在衆人面前雲淡風清的模樣像是見了日光的晨霧,眨眼間就消失不見。
拿帕子抹掉了唇邊的血,風且吟取出一粒丹藥吞下去,而後立刻坐到蒲團上打坐療傷。
站在門外,但是眼睛開了透視将這一幕完全看在眼裏的紀珩:“……”
他體內的系統十分應景地彈出諸如“人前裝逼人後苦”“死要面子活受罪”“誓死維護形象直到最後一刻”“偶像包袱”等等評語。
紀珩面無表情地将這些彈窗一鍵消除,而後站在門口,一直等到風且吟睜開眼睛才伸手敲門。
而門內,暫時壓下傷勢的風且吟微微松了口氣,他剛剛睜開眼睛,打算再服用一枚療傷藥,敲門聲忽然響起。
風且吟神色不動,從乾坤袋裏取出一只白色瓷瓶打開,淡淡道:“誰?”
“是我。”
紀珩的聲音從門外傳來,風且吟握着瓷瓶的手忽然一抖,險些将裝着療傷藥的瓶子摔到了地上。他連忙把瓶子收進乾坤袋,手忙腳亂地抹幹衣服上沾到的一點血跡,又細細撫平衣領的褶皺,才從榻上下來,開口道:“進來吧!”
将這一幕從頭到尾錄了下來的紀珩面無表情地推開了門,擡腳走了進去。
而此時,風且吟已經坐到了屋子裏的圓桌旁,聽到開門聲,便擡眼看了過來。
他面色紅潤,眉宇間藏着的銳利和英氣一如往昔,完全看不出重傷的模樣。
紀珩想起剛剛透過牆壁看見的風且吟,那時他臉色蒼白,嘴唇毫無血色,像是随時都要倒下去,就像剛剛那個晏掌門一樣,倒下去後再也不會醒過來。
風且吟問:“紀珩,你怎麽來了?”他聲音溫和有力,聽不出有半點虛弱。
紀珩道:“來看看。你今天怎麽這麽快就回來休息了?”
風且吟笑道:“剛剛跟晏掌門打了一場,有點累,想睡一會兒。”
紀珩冷冰冰地盯着他,“你又在騙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