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不安
唐無恙的心被狠狠一揪。
氣氛沉寂了片刻。
賀山河的心驟然下落。
他開始後悔他剛才的言語了。
明明是在戰場上,小雄蟲剛從一場戰鬥中脫身,他卻如此無理取鬧。
他的脊背不禁更低了些,之前的冷靜勇氣瘋狂仿佛都被一把火燒灼了個幹淨,只留下懊悔如野草般狂生。
“嘶。”
一聲輕微的抽氣聲闖入了他的耳朵。
唐無恙緊閉着眼,如蝶翅般的睫微微顫着,本就沒有多少血色的唇緊抿成了一條線,仿佛在忍受極大的痛苦。
他一點點彎下腰,蜷縮成了一團,臉龐被埋入了雙腿,看不清神色,汗水沿着纖細脖頸的凹陷處一點點滑落。
小雄蟲的低聲道:“賀哥哥,我好疼啊。”
賀山河頓時方寸大亂。
他僵在原地,藍色的眸中只剩下了慌亂。
理智如散沙,被碰翻了,撒了一地。
唐無恙等了片刻,沒有等到賀山河的動作,只好手動扯了扯小木頭樁的葉子,壓着聲音提醒道:“我沒有力氣了,哥哥你抱我嗎?”
賀山河這才驟然驚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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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雖知道小雄蟲看不見他的動作,卻還是及其虔誠的膝行了過去,小心地将縮成一團的小雄蟲抱了起來。
唐無恙故意粘粘乎乎地貼在賀山河的身上,如一個軟趴趴的玩具熊,絲毫看不出剛才大殺四方的樣子。
他擡起頭,臉上卻不見多少痛苦的神色,反而仗着賀山河看不到他的表情,露出了一個帶着幾分小得意的笑。
一只手不太老實地玩弄着賀山河的耳垂,惹得紅暈飛快地爬滿了這位剛複職的中将的耳朵。
唐無恙身上的疼痛其實還未完全褪去,如被螞蟻啃着骨肉一般,細小卻連綿。确實沒有他表現得那般痛苦,但也絕對說不上好受。
但此刻,他突然覺得身上的疼痛也沒那麽糟心了。
不就是疼嘛,他前一世幾乎是泡在疼痛中的。
這次居然換來了一個擁抱。
真是血賺。
賀山河将唐無恙抱去了駐紮在戰場之外的後勤部,将他放在了病床上。
唐無恙當然不肯松手,卻在與賀山河的對視着舉手投降。
算了,演戲要有始有終。
自個裝的痛,終究還是孽力回饋到自己身上的。
後勤部的亞雌們見有雄蟲閣下受傷了,頓時用各種名貴的醫療器械将唐無恙圍了個裏三層外三層。
唐無恙一陣頭大。
他覺得自己以後再去醫院可能就如逛自家後花園一樣了,還能細細跟你介紹一下他家後花園的那些名貴花草。
賀山河被擠開在了蟲群之外。
他遙遙地望病床上的小雄蟲,目光貪戀地描摹着對方漂亮的眉眼。
炮火聲還未停止,如警鈴般在他耳邊炸響,身上的軍裝時刻提醒着他如今的身份。
他想,外面的局勢已經被控制住了。
他就再多看三秒。
“之前抱閣下進來的那個軍官呢?”
他突然聽到一個後勤蟲員嘹亮的喊聲。
“這裏!”賀山河趕忙應道,他有些焦急地問,“他不會有事吧?”
“目前沒什麽大礙。不過…”後勤蟲員意味深長地看了賀山河一眼,“那位閣下似乎有些膽小,偏要中将您去陪着,才肯接受治療。”
賀山河從沒想過膽小這兩個字有一點居然還能被安到唐無恙身上。
他帶着些許疑惑走近了自家小雄蟲,就看見本來在病床上滿臉可憐兮兮地小雄蟲,在看見他的那一秒,眼裏的笑漾了開來。
他朝他張開了雙手,讨要一個懷抱。
賀山河頓時感覺自己的心都化了。
跳動的心髒似乎被一只大手揉搓着,化為一腔粘稠的糖水。
戰場上。
蟲族的軍隊向來是出了名的強悍,雄蟲本就兇殘的體質配上高科技的武器,将軍隊的執行力提到了最高。
不出半天,考場中的異形生物被掃蕩了個幹淨。
學生們終于徹底放松下來。
但由于此次事件後果之重大,雌蟲與亞雌學生都被留下來審問。
唐無恙的治療進行地差不多了。
身體上的傷口已經完全愈合,但經脈上虧空卻是蟲族現在的醫療器械根本無法治愈的,因此即使各種名貴的器械都使用了一輪,他看上去神色依舊恹恹的。
一個後勤蟲員朝唐無恙走來。
唐無恙能感覺到雌蟲抱着自己的手臂徒然一緊。
他擡頭朝賀山河望去。
對方似乎很快察覺到了自己的失态,慢慢将手臂放松了些,裝出一副方才只是意外的樣子,只是手指依舊緊緊攥着唐無恙的衣服角。
“閣下,您的治療已經結束了,不過不用擔心,調查會等您修養一天後再開始。”
抓着衣角的手指松了一下。
唐無恙怕将好不容易安定了些的小木頭樁吓得縮回去,就假裝沒有察覺到:“好,謝謝。”
回家的路上,唐無恙實在忍不疲憊,他睡了過去。意識再次慢慢恢複清醒之時,他聽到了房屋的大門被打開的聲音。
到家了。
唐無恙卻故意裝出了一番仍在睡夢中的樣子,将自己交給賀山河,任由對方處置。
想看看若是由這小木頭樁自由生長,能長出個什麽模樣。
他能感覺到,賀山河如一只沒有安全感的小貓一樣蹭着他,見他沒有醒來,動作越發大膽了起來。
正當唐無恙好奇小木頭樁能做到什麽地步時,嘴角就被什麽溫熱而柔軟的東西觸碰了一下。
唐無恙睜開眼,眼裏閃過一絲詫異。
下一秒,笑意又飛快地鋪滿了紅眸,他一把将賀山河按了下來,呼吸糾纏,舌尖直驅而入。
唐無恙以為賀山河會退縮,卻不料對方像是被打開了什麽開關一樣,狠狠地回吻了過來。
牙齒不小心咬破了唇肉,唐無恙就感覺嘴唇一痛,血腥味就在他的唇間蔓延開來。
血肉相融。
……
這一鬧便直接鬧到了第二天淩晨。
唐無恙一覺睡到接近午時,神志才迷迷糊糊地有些清醒了過來。
他下意識摸了摸自己身邊的床鋪。
是冷的。
哦對,這個時間點小木頭樁應該早就去軍部報道了。
唐無恙睡眼惺忪,磨磨叽叽地翻身下了床,頭上的小卷毛被壓地翹起來了兩撮,如一對耳朵似的立着,讓蟲忍不住想揉捏一番。
然後就看到了跪在床前的賀山河。
唐無恙頓時清醒。
地上的雌蟲只穿了一件薄薄的睡衣,黑色長發松散着,如瀑布般垂下。
他鼻尖微紅,跪在地上也不知涼,讓唐無恙一時又心疼又氣。
賀山河垂着頭:“奴知錯。”
唐無恙心想自己可能娶了個小複讀機回家。
他舔了舔唇上的傷口。
啧,這小木頭樁,昨天瘋起來跟個小狗似的,今天清醒過來了,又縮成了個鹌鹑。
他一時不知該從哪裏開始勸,于是便直接從問題的本源一刀入手:“哥哥,你已經脫離奴籍了。”
他本意是想讓對方不必一言不合就下跪,卻不料地上的雌蟲聽了他的話後,臉上的血色驟然褪去了大半。
“主人,請允許奴将幼崽生下來再趕奴走可以嗎?”
唐無恙:“?”
一時沒跟上思路。
他覺得小木頭樁很有拔x無情的潛質。
賀山河卻因這片刻沉默更加不安了。
“主人若是不想要這個幼崽的話,奴可以将他一起帶走,絕不會污了主人的眼。”
唐無恙:“……??”
唐無恙:“哥哥你要把我們家崽帶到哪裏去???”
唐無恙覺得自己醒來的時機可能不對,很想爬回去再睡一覺。
賀山河低垂着頭,黑色的長發散了一地,仿佛在等待審判。
唐無恙蹲下,用手指扳着賀山河的下巴,迫使對方擡起頭來,直視自己的眼睛:“哥哥,你的膝蓋是仇人的嗎?”
賀山河藍色的眼睛閃過一瞬茫然,他認真答道:“不是。”
唐無恙湊近笑着,語氣卻帶了幾分恨鐵不成鋼的意味:“賀哥哥,我有時真想将膝蓋骨挖下來送給你。如果是我的膝蓋,你會不會就不舍得那麽跪了?”
一陣急促的門鈴卻将房間中的低氣壓打散。
唐無恙放出些許靈力探查,是調查的亞雌。
他起身,按下開門的按鈕後,卻沒有換衣服去門口,反而一個直接将賀山河撲倒在了地上。
他将一條語音消息發送給調查員:“門開了,在卧室。”
調查員一推開門,看到的就是這一幕,頓時有些尴尬。
唐無恙倒是從容:“我還沒有修養好。”
這次事情被鬧大了,調查員接了命令,不太好推脫,只好斟酌着用詞,用委婉的語氣提醒道:“可是閣下您現在精神看上去還不錯。”
唐無恙微微支撐起身,用一根手指将唇掀開一點點,指着上面昨晚被某個小狗咬了一口的傷口道:“你看,我受傷了。”
調查員:“……”
雄蟲閣下拒絕立刻參與調查,調查員自然也沒辦法,只好退下了。
門嘭的一聲關閉了。
唐無恙再次壓了下去,湊到賀山河耳邊,溫熱的呼吸惹的身下雌蟲一顫,他用撒嬌似的語氣問到:“哥哥,怎麽樣才能讓你有安全感?”
尾音微微勾起。
賀山河垂眸:“幼崽想你了。”
他又以極低的聲音喃喃道:“我也是。”
他的心被挂在懸崖邊的鋼絲橋上,在暴風之下過了七個日夜,每一分秒都被摔個粉身碎骨的恐懼所籠罩。
以至于如今,他重新被抱回地面後,失重感卻久久萦繞。
他以為腳下的土地是軟的。
其實,不過是他的雙腿是軟的。
作者有話要說:來了~晚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