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防盜 ...

唐岚的話卡在嘴邊, 再也說不出去了——因為她意識到, 許準在難過。

她伸到一半的手縮了回來, 有些滑稽的垂在身側, 整個教室空蕩蕩的,只有她和許準兩個人,教室裏的廣播裏在放着歌,許準趴在桌上,不久之後教室裏響起輕輕的啜泣聲,啜泣聲夾雜着老土的情歌,唐岚忽然覺得有些刺耳。

像是心被什麽東西扯住了, 有種說不出的感受。

她垂下眼,看着趴在黃色木質課桌上的瘦弱少年。他什麽時候這麽瘦了呢?明明她每天都有讓他多吃點的。

在她眼裏,許準一直以來都是一個孩子,一個和六年前一樣,在幼兒園裏玩着積木,會因為她一句簡簡單單的話就抿起唇笑的腼腆的小孩子。可是現在,這個小孩子長成了大人,有了自己的想法, 甚至可以分辨出她有沒有在說謊。

他長大了, 可她卻還是拿他當孩子,像小時候一樣, 許着那麽多不切實際的諾言。

“……許準,”唐岚站在他身邊,頭一次有些不知道該拿他怎麽辦:“別哭了好嗎?”

該拿他怎麽辦呢?

唐岚問自己, 喜歡他嗎?他要的東西她給得起嗎?她一直都知道許準想要什麽,于許準而言,她是這世上唯一一個喜歡的人,他希望她也能用同樣的感情去回報他。

可是……就連她自己都忘了,愛一個人是什麽感覺了。她的感情像是被人刻意蒙上了一層紗,朦朦胧胧的,怎麽都看不清楚。

許準的下巴擱在手臂上,他臉上幹幹淨淨的,沒有淚痕,只有眼眶有些不自然的紅。他擡起手,輕輕地推了推唐岚,像不願意讓人靠近的小獸:“你走開,我們都絕交了!我不想看見你。”

唐岚往後退了一步,腿碰到前面的木凳,整個人被絆了一下,直接摔在了地上,手肘磕在了桌子腿上,整個人以一種近乎扭曲的姿勢趴在地上,一只腿還架在倒在地上的凳子上。

許準呆呆的看着自己的手,又有些慌亂的看着撐着胳膊從桌子底下爬起來的唐岚。

唐岚站起身,笑的無奈:“許準,你這是家暴。”

許準怯生生的看着她,手動了動,似乎是想去扶她,可過了一會兒又說:“我才不是家暴,我們都絕交了。”

在這個年紀段的小孩兒心裏,絕交是一件很大的事,這種程度不亞于成年人的“離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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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岚看了他一眼,嘆了口氣,轉過身慢慢吞吞地出了教室。磕在桌子腿兒上的胳膊處很快就紅腫了起來,她今天逃課去了大際山,沒有穿校服,而是穿着五分褲,膝蓋上有很明顯的擦傷。

她一瘸一拐的扶着樓梯往下走,期間遇到幾個吃飯回來的同學,大家看她的眼神都有些異樣。

一直到醫務室,她才明白那些異樣的眼神究竟因何而起。

薛路頭上纏着紗布,臉上還貼着很多塊創口貼,躺在醫務室的床上打着消炎針。見到唐岚的時候,薛路問:“唐岚,你真逃課去了清妙寺啊?”

唐岚和醫生簡單的說了自己的情況,女護士拿着棉簽給她塗着藥,聽到薛路的話後,唐岚說:“嗯。”

薛路嘆了口氣,唐岚忍不住問:“你身上的傷怎麽弄的?”

“……還不是因為你逃課了。”薛路用沒有打針的手拍着自己的腿,哀嚎道:“唐岚啊,我做錯了什麽啊,我不就是告訴你我小叔叔的事兒嗎,結果你逃課了,我還得替你挨打。”

唐岚按了按已經上好藥的胳膊,有些同情的說:“對不起啊薛路……我爸脾氣不太好,他氣起來了連我都打。”

薛路一臉懵:“不是你爸打的啊,是許準打的。”薛路又說:“他還罵了我,說我教壞了你。”

唐岚一時之間不知如何回答。

薛路幽幽反問:“唐岚,咱倆之間,究竟是誰教壞了誰?”

女護士上了年紀,聽着倆人說話,忍不住語重心長的說:“你們啊,就是年紀小,不懂事兒。同學之間有什麽矛盾說開了就好了,打什麽架呢?還有你啊,小同學,逃課是不對的,等你長大了就知道,逃掉的那一節課啊,以後得用好多時間去補。”

唐岚幹笑着說好。膝蓋上貼上創口貼之後,護士将碘伏給了她,又給了一瓶黑色的膏藥,叮囑道:“磕磕碰碰什麽的,疼是難免的,膝蓋上的不嚴重,就是胳膊上的比較嚴重,這幾天少用力,勤換藥,大概一個星期就好了。”

說話間薛路的消炎針已經滴完,護士順手給他拔了針,薛路的情況也不比唐岚好多少,兩個人走起路來都有些瘸。

繳完費後,薛路和唐岚像一對難兄難弟一樣相伴着出了醫務室,唐岚問:“薛路,你吃飯了沒?”

薛路愁眉苦臉地說:“你又不是不知道……誰會給我送飯啊。”

他是一班的班長,平時在班上人緣卻不太好,因為他性子古板,不懂得變通,常常會因為一點小事而和同學争的面紅耳赤,久而久之,薛路這個班長更像是擺設。

唐岚看着自己手胳膊上的紗布,又笑着看着薛路頭上纏着的紗布,“其實我倆受傷的原因都是一樣的,你是被打的,我和被打的……也差不多。”

“……許準還打你?”薛路睜圓了眼,明顯不太相信。

唐岚看着蹲在醫務室不遠處的那個影子,說:“走,我們找他算賬去。”薛路不明所以的跟在她身後。

許準蹲在銀杏樹下,黃綠色的銀杏葉子偶爾會落下來,有些落在他肩上,他雙手抱着膝蓋,牙齒咬着手指,紅着眼睛看着唐岚一步一步的朝他走來。

唐岚在他身前停下,即使是蹲着,許準也不比她矮多少。

很奇怪的,唐岚居然一點都不生氣,甚至也不覺得許準打人有多難以接受。就好像,潛意識裏她就覺得,許準做什麽,都是可以被原諒的。

這種感覺很奇妙,她對許準像是有一種難以想象的縱容,這種縱容,似乎和愧疚沒有任何關系,反而是能讓人心底發軟。

許準的目光落在了她膝蓋上,眼睛一眨也不眨的盯着她膝蓋上貼着的創口貼看。他嘴唇上沾着血,唇邊還有一些血跡。

唐岚蹲下了身,伸手把他的手指從嘴裏拿了出來。他兩只手上都有牙齒咬過的印記,只是拿出來的這根手指破了皮,從齒印裏滲出了血。

薛路本着班長的責任心,建議道:“許準同學,我覺得你也要去醫務室塗點藥。”

他個子和唐岚差不多,被許準打的時候幾乎沒有絲毫的還手之力,但是薛路不怎麽記仇,他雖然性格古板,但是卻不小氣。

許準不說話,只是倔強的和唐岚對視着。

唐岚伸出左胳膊,環住了他的腦袋,許準的臉貼在她左肩上,唐岚輕輕地用右手摸着他的後腦勺。他的頭發留的有些長,黑發柔軟的貼在她手心,他起初在發顫,随着她的撫|摸整個人慢慢地平靜了下來。

“對……對……對,對不起……”許準咬着下唇,斷斷續續地說,“我……我錯了。”

唐岚揉了揉他汗濕的額發,“對不起啊,準準,你沒有做錯什麽,是我錯了。”

許準很瘦,唐岚沒怎麽費力就能摸清他背後的骨頭,一根一根的,像一把把刀,割在她手心。

“嗯……”過了好久,許準才別扭的說:“你本來……就錯了。”

唐岚笑了笑,繼續揉着他的頭發,輕聲道,“嗯,我錯了,不應該騙你的。”

許準咬着她的衣領,悶悶不樂的說:“所以你要跟我說實話了嗎?”

唐岚無奈的把衣服從他嘴裏扯出來,笑眯眯的把手伸到他嘴邊:“你要咬這個嗎?”

許準低下頭,沒接她的話,自顧自的說:“你要和我說實話了,你一點都不喜歡我,你和我不熟,在你眼裏,我就是個麻煩,我不讓你和別人玩,放假了也要黏在你身邊,甚至在學校裏還不讓你早戀……”唐岚覺得肩膀濕濕的,她有些分不清是口水還是淚水。

“我有病的,有病了還不肯去醫院住院,還要和你們這些正常人玩。唐岚……”他忽然抱住了她,像溺水的人抱住最後一塊浮木:“你一定覺得,我很讨人嫌吧?”

唐岚說沒有。

許準悶聲說:“你說你不騙我的……可是你現在還在騙我……”

唐岚覺得心裏悶悶地難受,近乎窒息。

手腕上的紅色絲線也疼了起來,這一次的疼不是灼燒,而是像針刺一樣,綿綿密密的疼。

這一瞬間她腦子裏閃過很多畫面,有些很陌生,像只是存在于她自己的幻想之中,可那些記憶卻又真實的像是确切發生過一樣。

“準準,我沒有騙你。”唐岚掐着手心,試圖讓自己冷靜下來,“我從來沒有覺得你讨人嫌,也從來沒有覺得你是個麻煩。你對我很好,我喜歡你,我說的等你長大了,我們就在一起也不是在開玩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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