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章節

訝雕像。

汗水将鋼琴師的頭發浸成濕的,更加彎曲,貼在臉上,或者垂在空中。

高大的鋼琴師站起來,人們依然呆滞的看着他,像是看着一位泰坦。大鼻子下面的嘴又向上彎曲,他露出他特有的憨厚笑容,略微發顫的手去拿還停留在琴箱上的漢堡。隔油紙有些松開,長長的一角伸出來。

他把這一角湊近琴弦。

大廳屏住呼吸。

紙角碰觸了琴弦,向上微微一跳,又被引力拉回來。

灼熱的琴弦,溫度超過了紙的燃點,一點青色的火光在三角鋼琴裏閃過。

他擡起手。

一面沾有食用油的紙張燃燒更快了,他拿着它,展現給所有人看。

看他手裏那一團燃燒的火焰。

他不慌不忙離開琴凳,走向不知何時轉過身來的挑戰者。

他将那團火遞到那人眼前,他看到那人本能的後退了一步,滿臉不可思議的厭惡。

高大的鋼琴師無聲的笑了起來,俯視着比他矮小的挑戰者——怕火的可憐蟲。

“你留着吃吧,”他壞笑着說,“我吃不下藍藍路。”

他胳膊猛然向後甩,帶有急速的風,燃着的紙包上火焰猛然加大一下,立刻熄滅了,只留下濃烈的煙味,以及飛揚在空中的一兩片黑色灰燼。

還有失去包裹的漢堡。

上面帶有芝麻的面包漲起來,像一個金色的烏龜殼。

他把漢堡舉到和眼睛平齊,幾乎蹭到對手翹起來的那撮頭發,一松手,漢堡貼着Hero的鼻子落下來。對方沒有伸手去接,漢堡直接落到地上,裏面厚厚的沙拉醬濺到大理石地板上,也濺到對方烏黑锃亮的皮鞋上。

大廳裏突然爆發激烈的掌聲,所有人幾乎都站起來。他們是看完戲劇鼓掌的觀衆,一場大戲結尾,無論悲劇還是喜劇,都會站起來,面帶激動的神情,拼命鼓掌。上帝一般公平的觀衆。

在掌聲裏,高大的大男孩又露出孩子般開心的笑臉,他拍拍手,轉過身,去人群裏找他的朋友。他想看看他內斂的朋友此時是什麽表情,他想看看他是不是也在開懷大笑,他都沒見過他大笑呢……

他用紫色的眼睛尋找着。

可是,激動的人群向他湧過來,他再次讓他們向他靠攏了,用鋼琴,用音樂。

他看不到他的東方朋友,與歐羅巴人相比,他的朋友嬌小得像一個孩子。

他看不到他。

着了迷的人們将他擡起來,像是羅馬人民擡着他們的凱撒,他們想要狂歡。

鋼琴師這次被他的聽衆們帶動了,開心的他不再去找Yau,Yau會在他的身邊——等到狂歡結束,他們還會在一起,到那時才是他們慶祝的時間。

不是嗎?

大廳裏呈現出泾渭分明的兩端,一端是擡着他們的英雄的狂熱者,他們旋轉着,歡呼着,女人在鼓掌,男人在打着口哨。一端,是背對着和面對着慶祝現場的兩個人。

失敗者自然無法融入慶功宴會。

然而,東方人也無法融入,因為這不是他習慣的方式。

康缪尼司特號在南安普頓短暫停留的時候,Hero F. 瓊斯下了船,返回他的國家。

大家目送他離開碼頭。鋼琴師依然倚着船舷,饒有興趣的看着。

他只說了一句。

“操他媽爵士樂。”

船舷上的扶手已經殘破不堪,整個船體籠罩在令人窒息的暗紅裏面,像是遍布全身的傷疤。不會再有人憑欄遠望,去看無盡的大海,或者去看碼頭上的人群。這是一種很微妙的感覺——當它塗上油漆,光亮體面的時候,你會放心的倚靠,擡着頭,眼裏都是美妙的風景;而當它裸露出它本質的東西,鐵,還帶有些許鏽跡的時候,它就化為了一種恐怖,你甚至覺得哪怕是靠近它,那不祥的紅中都會伸出手,将你拖拽住,從幾層樓高的船舷上摔下去……

萬劫不複。

已經徹底不耐煩的男人将地板踩得吱吱作響,牛仔抓着自己的頭發,跺着腳。他現在想把那個矮小的東方瘋子捆在一箱炸藥上,又或者把他随便關到哪間全是垃圾的船艙裏,讓他聽這該死的冷風叫一晚上!

“你是個棒透了的小說家!”他緊緊裹住自己的風衣,背對着跟出來的東方人大聲咆哮。

“這不是傳說,先生!”東方人的語氣裏也加入了一些惱火的音色。

西服牛仔停住腳步,轉過頭來,嘴角的皺紋都在抽搐。

“這裏沒有一個人!”他大吼。

東方人不耐煩的看了一下四周,然後對上怒吼的牛仔:“因為我們這麽多人吵吵鬧鬧,像是在找一只水怪!任何有自尊心的人都不會出來。”

“快滾蛋!或者你希望我為你叫來輛警車?”牛仔走近一步,話語裏充滿威脅。

“請讓我一個人去找他。”東方人擡頭看着憤怒的人,“再給我一些時間。”

“很好,時間!”牛仔看看手表,“明天下午,這艘船注定會成為歷史!而現在,你必須給我滾!已經下班了!”

東方人還想說什麽,嘆了口氣,保持了沉默。

牛仔扔下他,怒氣沖沖的走向扶梯。

“見鬼!你應該感謝那些信東正教的家夥!”他抱怨的聲音還不斷傳來,“不然,休假!誤工費!我們一定會法庭上見的!該死的東西!”

店主人覺得門要被砸破了,他抓起他的獵槍,走向前面的樂器店。

是前天那個東方人!

身穿睡衣的店主人心裏詛咒了一句,這些思維詭異的東方人,你永遠不知道他們黑色眼睛下面到底在打什麽主意!他打開店門,讓一身寒氣的東方人進來,又插上店門。

“謝謝你……”瘦小的東方人喘着粗氣,他的臉頰都是紅的,一進屋,他就扶着櫃臺,不停的咳嗽,“對不起……我知道太晚了……對不起……可是沒時間了。”

“你要做什麽?”店主人小心翼翼 的端着獵槍,沒有靠近半夜的不速之客,“來要回你的笛子?”

出乎意料,東方人搖搖頭,他努力平和着呼吸,仿佛吞了玻璃渣一樣痛苦的樣子。

“不,不是長笛。”他說,“是那張唱片。我想……”

黑洞洞的槍口抵住了他的腦袋,東方人愣了,睜大了黑色的眼睛。

“你要做什麽?”他不解的問。

“騙子!你這個騙子!”店主咬着牙,“我終于識破你的騙術了!你這個可恥的騙子!”

東方人一臉茫然:“請你冷靜一點,先生。我只是需要那張唱片……”

“如果我不在呢?今天是聖誕前夜!如果我妻子不是早就去世的話,我們去度假,我不在這個店裏,你準備怎麽樣!”獵槍都氣得發抖,“破門而入?入室盜竊?”

被問的人沒有否認。

“你這個騙子!”東方人的沉默激怒了店主,“這一切,包括你那蹩腳的故事,都是一場騙術!對不對!”

“不是,當然不是!”

“住口!你給我閉嘴!”店主不聽任何辯解,他緊緊握着手裏的槍,“你從什麽地方知道我有這張唱片,然後拿那把不值錢的笛子過來,讓我把唱片拿出來,再聽你編好的瞎話,對不對!你這個騙子!你從頭到尾都只想騙這張唱片!還編了個怪誕的故事!”

“這是真的!”東方人急切的分辯,“他們明天就要炸掉康缪尼司特號,那艘船!他還在船上!我必須去找他,我去找了,他不願出來。明天……”

“夠了你這個騙子!收起你騙人的鬼話!”店主人厲聲說,“這一定是哪位名家未發表的作品,一聽這技法就知道!一輩子沒踏足過陸地的人!夠了!他沒有上岸,那這唱片是怎麽刻制的?你說!是什麽公司?在船上刻制的?”他搖着手裏的槍,手指沒有離開扳機,“你說啊!這首曲子是什麽時候錄制的?它是寫給誰的?你不是他的朋友嗎?”

店主人一連串問題,卻像一盆冷水一樣,原本被當成騙子很激動的東方人垂下眼睛,皺着眉頭。然後,他擡起頭,黑色的眼睛不再看着抵在額頭上的槍筒,而是注視着店主人。

“我不知道。”他低聲說,“抱歉,我知道這看起來更像個騙術,但是……”他的聲音越來越低,“我真的不知道這些。前天,在這家店裏,我才第一次聽到這首曲子。我認得他的曲風,還有那段變奏,這只可能是他的樂曲。”

店主人露出不可思議的表情。

“是的,我只是知道他錄過一張唱片,你不相信的話我也沒有辦法。”被槍抵着的人露出苦笑,“不過我希望你能相信我,我沒有說謊。”

“你不是他的朋友嗎?為什麽你不知道?”看着東方人黑色的眼睛,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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