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章節
淚的朋友,“不過若是瓊斯先生的曲子在說e on’,那麽你的音樂在說‘let’s go’。”他看到不再流眼淚的家夥,露出複雜的笑來,“你的曲子會讓人和你一起哭、一起笑,他的曲子讓人望而卻步僵在這裏,你的樂章就能讓人情不自禁想跳起來。”
“Yau……”
“別哭了,一個男人哭什麽?”東方人真不了解這位朋友到底什麽心理年齡。
“他們叫你幹什麽?”
“哦,”東方人這才想起來,“他們叫我告訴你:你認真一點,所有船員把全年的報酬都賭在你身上了。”
“我可不可以也加入?”淚痕還沒幹的人現在卻是一臉歡快,“賭自己會遭厄運的,那我去賭這個Hero贏怎麽樣?反正他也夠棒得了。”
這不是更不吉利嗎?東方人再次長長的嘆口氣。
雷鳴般的掌聲宣告爵士樂創始人的演奏結束,那個人走向吧臺,沒有說話,也沒有坐下。
1917輕輕松松走上去。
鋼琴聲響起啦。
好了——Yau發現再這麽嘆氣下去他的肺都要空了——就算是在和同伴說話的他都聽得出來,這完全和那個瓊斯彈奏的一模一樣,這家夥在重複只聽過一遍的曲子。
而且後半段他還在和自己說話。
東方人見識到了朋友這“兩個頭”是怎麽長的。
高大的鋼琴師完美的複制了Hero瓊斯的即興曲,從曲譜到技法。大廳裏明顯興奮起來,開始還有些唏噓聲,後來竟然漸漸變成了叫好。
“真的一模一樣!”
“難以置信!”
快樂的1917一邊彈奏一邊看着周圍,他看到有人在向他舉杯致意,他看到有人在瞠目結舌。手拿相機的人在鋼琴邊走來走去,水銀燈不時“噗”的一聲,留下一張照片。
同樣的結尾,同樣的結束。
“來吧,夥計,你可以幹得更漂亮!”有人立刻在喊。
紫色眼睛裏閃着嘲弄的光輝,從未踏過陸地的鋼琴師輕松的一揮手,有請面色不善的對手再次落座。整個大廳變得像三等艙一樣鬧哄哄的,到處都是熱烈的讨論者。
“Hero,來叫他們見識一下怎麽船是怎麽沉的!”甚至有人在喝倒彩。
回到自己的座位上,惡作劇成功的家夥問朋友:“我做到讓他們想跳起來了嗎?”
“你的确讓他們想跳起來,咱們的樂隊長,和那個瓊斯,”東方人笑着說,“你讓他們想跳起來狠狠揍你一頓。”
一向不茍言笑的樂隊長此時已經氣得躺在沙發上,背對着大廳,學起了鴕鳥。
不再嬉皮笑臉的H. F. 瓊斯扶了扶自己的眼鏡,第一次轉過臉直面凳子上坐着的高大男人,第一次看他略帶彎曲的淺金色頭發和讓人火大的紫色眼睛。
“你給我洗幹淨耳朵好好聽着!”
戴着眼鏡的Hero此時就是一個自尊心受到傷害的大少爺,他用下命令的口吻對對手說。
然後,他帶着學院派的優雅,伸出雙手,仿佛下面不是琴鍵,而是教堂入口處的聖水盆一般恭敬的伸出雙手。
爵士樂如同白鴿,從三角鋼琴中破殼而出。
他,H. F. 瓊斯創造了爵士樂。
他,H. F. 瓊斯可以将十種爵士樂融為一爐。
各種風格,五花八門,應接不暇。
起初,是地下鐵入口,巨大的塗鴉牆前面吹着黃銅小號的青年,青年肮髒的軟皮鞋鞋尖敲打着泥濘的地面;同樣的鞋尖敲打地面,百老彙,不菲衣着的上層人士合着舞臺上喧嚣的歌舞,微微搖動他的腦袋;搖動腦袋,在迷炫的舞廳,舞臺上圍繞鋼管扭動豐滿的腰肢,女人高挑的眉梢,引得下面的男人舔着自己的嘴唇;舔舔幹涸的嘴唇,攀岩者眯起眼睛,去看向依然遙遠的岩壁頂端,太陽擦過那裏照射下來,他不由得伸手去擋;伸手去擋住陽光,就在高聳摩天樓之間,西服革履的男人夾着公文包,飛快走進大樓門口,趁機看看手腕上的手表;看過手表,他煩躁的搓揉着手中的花束,等待下一班公車,裏面是否有她的身影,是否有期待已久的擁抱;擁抱,分開,熱吻,在昏暗的酒店房間,只開最小的床頭燈,足夠照出應召女郎的身形就夠了,男人的眼裏是急切;急切的眼中全是紅綠變化的數字,在華爾街的證券大廳,身穿紅色馬甲的人頭攢動着,作出一個又一個手勢,高舉雙手;高舉雙手,将帽子抛在空中,那是震耳欲聾的歡呼,呼喊着迷人的詞語——
——America!
一曲終了,演奏者橫掃琴弦,随即站起來,摘下眼鏡,一甩偏分的金發,再戴好眼鏡擡起頭。通過鏡片,看着為他瘋狂鼓掌的人群。閃光燈再次包圍他,這是圍繞他旋轉的太陽。
在歡呼聲中,高大的鋼琴師轉過身去:“呦,隊長,給我一個漢堡。”
“見你的鬼去吧!那不是大列巴!你哪個該死的日子會吃那種東西!”憤怒的樂隊長咒罵着,神經質的晃動手指,“你這該死的家夥,你用一只手就能收拾那東西,可你就準備讓我們傾家蕩産,去挖上幾百年煤!”
“哦,隊長,我只要一個漢堡。”
“我從什麽地方他媽的現給你做一個漢堡?”
紫色眼睛的人撇撇嘴,一個紅色的小醜在高級衣料堆砌的上流社會中穿梭,完全不相稱的家夥,現在卻似乎大受歡迎。
“真他媽的該死!”樂隊長幾乎抓掉自己全部頭發,“1917,你個該死的東西!你現在應該去彈琴,彈琴,彈琴,你要這種垃圾幹什麽!”
“給我一個他媽的漢堡!”高大的男人眯起眼睛,笑着,說。
隊長掏出幾美元給點頭哈腰愚蠢的紅色小醜,将一個圓圓的紙包扔給讓他氣憤不已的死家夥。
他玩弄着手裏隔油紙包起來的東西,站起來,走向他的鋼琴。
一時間,康缪尼司特號安靜了,等到看清楚上來的人手裏拿的是什麽,巨大的哄笑聲幾乎震碎了天頂的玻璃,而後是拼命的鼓掌,還有口哨聲。
鋼琴師帶着他的微笑,将紙包從左手扔到右手,淺金色頭發下,紫色的眼睛閃着獨特的光。
他把漢堡輕輕放在鋼琴邊上,坐下。
嘈雜立刻消失得無影無蹤,大家的目光不知該集中在哪裏:坐着的演奏者?橙色“M”的紙包?還是背對着鋼琴一動不動的金發休閑夾克?
高大的鋼琴師沒有伸手,他轉過身,還是他孩子般純樸的笑臉,對着他的對手。
“這是你自找的,”他笑着說,“雜種!”
我讓你見識一下什麽是奇跡。
從未有過的急促節奏,這是西伯利亞橫掃千裏的疾風。
小子,你相信一個長達六個月寒冬的地方,熊熊燃燒着可以焚燒掉整個世界的火焰嗎?
小子,你相信一個工人,僅憑他的熱情和鐵打的手臂,一天挖掘出天文數字的煤嗎?
小子,你相信一家農具廠在火炮轟鳴中,組裝出一輛坦克,臉上帶着機油的工人歡呼着開動它,直接沖出車間進入戰場嗎?
小子,你相信一隊在半個歐洲不曾停止坦克履帶的軍隊,在一個獨夫面前被迫止步嗎?
小子,你相信一個三十年前被當作敗類的家夥,三十年後成為指南針上不會偏倚的紅色一方嗎?
小子,你相信第一個在太空遨游的人類,他并不久遠的童年時代,他的故鄉連一輛汽車都不會制造嗎?
鋼琴轟鳴着,這是近乎于瘋狂的奏鳴曲,不顧一切,哪怕大汗淋漓,哪怕筋疲力盡,哪怕不像一個不食人間煙火的音樂家。他緊緊皺着眉頭,但是他在笑,他在暢快的笑。音符擁擠着,像是人海,擠壓着,向前湧去。它們推動着你,讓你深陷在這一片狂潮之中,讓你的心跳和它們一樣,讓你的體溫和它們一樣,讓你中邪一樣加入它們,與它們一起瘋狂舞蹈,成為不朽的樂章。
他像一名農夫一樣砸着鋼琴,他像一個工人一樣敲打鋼琴,他像一位清道夫一樣橫掃鋼琴。然而,什麽是藝術?是高雅的專屬物?還是沉澱在任何人心中的造物?他的農民懂得悠揚的民歌,他的工人會歌唱豪邁的祝酒歌,他的清道夫能夠吟唱天籁的贊美詩。
“他這輩子都不可能是個死鬼紳士!”
是,是的,可是他有他的音樂,那是他靈魂的咆哮。
海嘯一般的琴聲終于在振聾發聩的和弦中結束,如同一場生與死的大戰,怕死的孬種只聽到音符就會雙腿發顫。
康缪尼司特號沉默着。
大廳像是被美杜莎之盾掃過,只剩下座座神色各異的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