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章節

。白淨的臉上,兩頰帶有微微的紅,他曾經以為是夜空般幽靜的眼睛,此時卻是風暴中黑色的大海,他知道裏面是足以撼動巨輪的波瀾。

東方人沒有說話,他就是擡着頭,細細的看着。柔和的淺金色頭發,綿軟的卷着,不可思議的紫色眼睛藏在這發梢後面,還有大大的鼻子,這個人什麽地方都大大的,可組合在一起,卻透露出天然的孩子氣。

“好苦啊。”這個大孩子突然說,抿抿嘴,紫色的眼睛裏有點抱怨,他發現東方人微微皺起眉頭,又淘氣的笑起來。他巨大的手幾乎能覆蓋住東方人精致的臉龐,但手掌只是輕輕的摩挲着東方人臉邊幾绺黑色的長發,“不過,現在變甜了,可甜了哦。”他俯下頭,“你也嘗一嘗吧……”

像剛才鏡頭的慢放一樣,長長的吻,平和,舒緩。沒有意料之外的任何阻攔,像是奔騰在平原上的河水,源遠流長。他們擁抱着,吻,就像呼吸一樣,自然。分享着彼此的溫度,彼此的味道,彼此的氣息。

等到他們分開的時候,已經沒有任何的意外。鋼琴師松開手,而東方人微微退了半步,他們回到了自然的距離,舒服的距離。

就這樣?

就這樣了嗎?

看着眼前高大的人憨厚的笑臉,東方人低下頭,他猛然甩了甩頭,黑色的發辮來回擺動。等他擡起眼睛,看着沉默不語的朋友時,他露出了笑容,宛若春風的笑容。

他伸出右手,細長的手指,在他們兩個之間。

“來吧,和我一起下船吧。”他說,用着盡量輕松的語氣,“我們可以再造一艘船,然後回到海上,我們可以的。再造一艘……”

鋼琴師上前半步,用手輕輕覆上了他的嘴,打斷了東方人的話。

“這不公平呦,Yau。”紫色的眼睛閃爍着奇異的光,鋼琴師的聲音帶有無賴的腔調,“當初,我可沒有阻止你,讓你留下。這是我給你的援助,現在,我要逼債喽!”

手掌離開了不再說話的嘴唇,向上,碰觸到眉間,輕輕撫平了東方人緊皺的眉頭。他又露出狡猾的笑容,手掌下,他感覺出來,有人閉上了眼睛——有人失望了。

不應該這樣呦,這不像你,Yau。

他另一只手攬過沉默的人,遮住那雙黑眼睛的手慢慢移開,其間,手掌掃過東方人額前幾縷碎發。東方人随着他的手,仰起頭,紫色的眼睛也慢慢閉起來,他們還需要用眼睛确定對方嗎?

深深的,不知道是什麽滋味的吻。

東方人環着鋼琴師的脖子,細長的手指在濃密的淺金色發間穿梭,能覺察出他指尖的冰冷。厚大的手則是輕輕扶着他的頭,能感覺出他在依靠,為了不被這個吻吞沒掉。他們彼此緊緊的依偎着,恨不得融在一起,生怕胳膊稍稍松力,對方就會消失不見了。誰也說不準,誰付出的力量更多。像兩個傻瓜一樣,摟得那麽緊,感覺不到疼,也顧不上會把對方弄疼。舌頭在口中相互确認着,仿佛只有碰觸到,才能感到對方的存在。為什麽會這樣?誰也不去想。

最原始而直接的接觸,其餘,什麽都太虛無。

再久一些?

為什麽不呢?

誰還要去顧忌呼吸,去顧忌那些雜七雜八的東西?

消失吧,哪怕僅僅在這個吻裏……

說不出過了多久,或許無比漫長,或許僅僅幾秒,時間已經失去了記憶。誰先放開誰?不知道。誰先移開頭?不知道。誰先吸了第一口沒有對方味道的空氣?不知道。

鋼琴師眼中,東方人沒有再擡起頭,看不見他的表情,看不見他的臉。

他轉身走向早已停止的留聲機。

他關上留聲機。

他取出唱片,細心收好。

他将留聲機放回提箱裏,蓋上箱子。

他提起提箱,向着大廳的出口走去。

鋼琴師手插在口袋裏,像是看着一出默劇。

“Yau,”他突然叫出他的名字,東方人停下了,卻沒有轉頭,“想象一下在天堂的門口,值班的天使在看着名單,試圖找我的名字,結果找不到。‘哦,再說一遍你叫什麽?’‘CCCP。’‘Phoenicia?Ρωμαν?α?Ottoman?’‘CCCP,同志,我是在船上出生的,而且我碰巧是個無神論者。’‘你說什麽?’‘我是在康缪尼司特上出生,在康缪尼司特上成長,在康缪尼司特上結束生命,說不定我的名字沒在你的名單上哦。’‘海難?’‘整整一車炸藥。’‘哦,帥啊!現在覺得怎麽樣?’‘是啊,挺不錯的,除了……少條胳膊。’‘一條胳膊?’‘對,懶得找出來,炸不見了。’‘沒事,天堂裏你還找不到一條胳膊?你少了哪條胳膊?’‘左邊,同志。’‘我非常抱歉,我們這裏只積壓了一批右胳膊。’‘兩只右手?’‘的确如此……你介不介意如果……’‘拿條右胳膊頂替一下?’無所謂啊,總比一只手強多了,不是嗎?所以我回答:‘哦,我舉雙手贊成!’”

“Yau,你不要在那裏偷偷忍着笑了。笑也沒用,多糟糕啊,我得花多久才能習慣兩只右手彈琴呢?”他撇撇嘴,看着東方人石像一般的背影。

“哈,Yau,你和上次離開船一樣,頭也不回的。”高大的鋼琴師大聲說,“你知道嗎,檢票的小子,對,就那個喜歡收集各地奇聞怪事的家夥。他又講故事啦。那家夥說,你們東方有個傳說,在你們東方,海裏面有一種人魚,他們的眼淚會變成珍珠。那家夥拍着桌子問我們:‘能相信嗎?眼淚變成珍珠?就這種鹹鹹的東西,流下來帶走一片脂粉,把臉弄得花花的好幾道的東西,會像珍珠?’我們大笑啊。他突然又一拍桌子,換上一副嚴肅的表情,說得和真的一樣。他說:‘你們給我好好聽着!我真見到了!真有人的眼淚是透明的,一滴一滴流下來,像是斷了線的珍珠一樣,讓你忍不住想伸手去接。’”

“Yau,別哭了,一個男人哭什麽?”

遠遠的,東方人慢慢轉過頭來。

“再他媽的廢話我拖你來陰曹地府陪我!”

最後的陽光帶着玫瑰的紅色,斜斜得照到天井裏,落在它能前往的最東邊。

鋼琴師翹起他大大的鼻子,坐在箱子上,仰頭看着天花板上的空洞。頭頂的天空已經暗下來,帶着華麗的金色,還有一絲紅。他像是教堂裏睜大眼睛瞻仰受難像的孩子,看得那麽專注,卻沒有信仰在心中。

他高高的豎起中指。

對着陽光、天空、海洋,和這個世界。

端正的坐好,伸出手,整理好袖口,輕輕放在空氣做成的鋼琴上。

不用費力拔高的音色來渲染氣勢,不用炫目多變的升降來修飾曲風,不用眼花缭亂的技巧來襯托內涵。恢宏的開始,低沉,渾厚。這是合唱曲,帶有萬鈞力量的聲音從人的胸腔洶湧而出,彙合成一個聲音。女聲部高出八度,像是激勵着愛子的慷慨陳詞;男聲部穩重不可撼動,是最牢固的基石,洪水、狂風、地震,不能動搖它半點。

威嚴,震撼。

“Славься, Отечество наше свободное,

Дружбы народов надежный оплот!

Знамя советское, знамя народное,

Пусть от победы к победе ведет!”

他笑了。

“Союз нерушимый республик свободных,

Сплотила навеки Великая Русь.

Да здравствует созданный волей народов,

Единый, могучий Советский Союз!”

紅色的船身,紅色的光芒,像一面紅旗。

飄落。

樂器店主人關上了店門,兩扇門合攏的剎那,外面的喧嘩戛然而止。這裏像是一個封閉的儲藏罐,只留着時間在裏面慢慢發酵,成為醇香的烈酒。

“我以為你能帶他回來。”店主人搖搖晃晃走回來,布丁讓他的胃撐得疼,“不過,我不奇怪,我不奇怪這個結果。”

他看着坐在屋裏的東方人,看着那少年一般的身影。

“你們太了解對方。規勸,是要不明就裏的魯莽家夥來做的。”他去倒了一杯威士忌,慢慢喝着,“你要走,他知道留不住你。他甚至知道他對你說,你會為他再留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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