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身處小浮山的燕容意猝然驚醒,捂着臉,發出了痛苦的呻吟。
日有所思夜有所夢。
整整一個晚上,他都在夢裏躲避看不清臉的殷姓師弟。
姓殷的拎劍追在他身後,喊:“感情騙子,納命來!”
燕容意從浮山派的山腳下,一直跑到山頂,最後抱住承影尊者的大腿,方才脫身。
“師父啊……”燕容意蔫蔫地望着承影劍,心道,你把徒兒帶回浮山吧。
念頭剛起,窗外就再次傳來了熟悉的敲擊聲。
燕容意無語地從床上爬下來:“白霜,你就不能走正門?大白天的,你還要翻……翻……”
他打開窗戶的手微微顫抖,和窗外穿着黑色勁裝的劍修打了個照面。
“燕師兄,好久不見。”來人手執長劍,面容俊美異常,只是臉上沒有絲毫表情,說話時,神情宛若提線木偶一般僵硬。
“殷師兄?”白霜的聲音從院外傳來,“你起得好早……燕師兄,你也醒了?”
原來,這就是那個毅然決然地轉修無情道的殷勤。
燕容意警惕地對殷勤點了點下巴:“好久不見。”
殷勤淡漠地望着他,仿佛在看一個陌生人,片刻收回視線,轉身問白霜:“你們要去幽冥秘境?”
“嗯,帶新入門的弟子下山歷練。”白霜笑着拍了拍殷勤的肩膀,兩個人的關系看上去還算可以,“你呢?”
殷勤僵硬地回了白霜一個勉強稱之為微笑的微笑:“我剛從南招提寺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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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招提寺出事了?”
“無事。”殷勤搖頭,“南招提寺的不愁道友和不煩道友論道,想找個見證人,便寫信到了浮山,師父覺得我很合适,就讓我以執法者的身份去做個見證。”
白霜繃不住笑出聲:“是了,也就只有你願意聽他倆講佛法。南招提寺的禿驢一個賽一個啰嗦……燕師兄,忘水師兄剛剛在前院找你,你去看看吧。”
燕容意聽得津津有味,忽然被打斷,臉上露出了意猶未盡的神情。
“再不去,扶西就要來燒你的袍子了。”白霜見狀,嘴角一抽,“還是說……你帶了很多件長袍,不怕燒?”
燕容意哪裏有很多道袍?
就身上這一件,明天還不知道換什麽呢!
他為了不裸奔,和殷勤匆匆打了聲招呼,眨眼跑沒了影。
白霜目送燕容意遠去,臉上的輕松當然無存,須臾,嘆了口氣:“殷師兄,你和燕師兄真的……”
“過去的事,不必再提。”殷勤打斷白霜的安慰,卻又忍不住問,“我聽他呼吸凝滞……”
“燕師兄失去了修為。”白霜滿臉悲痛,一拳砸在窗框上,咬牙切齒,“從思過崖出來,沒死就算不錯了!”
白霜抱怨完,強迫自己冷靜:“……殷師兄,我先前拜托你調查的那件事,可有眉目了?”
殷勤搖頭:“我去了忘憂谷,也以執法者的身份,查驗了那些死去弟子的記憶。動手的的确是燕師兄,只不過……”
“只不過什麽?”白霜見殷勤蹙眉,眼前一亮,“是不是另有隐情?”
“不。”殷勤冷冰冰道,“我只是奇怪,為什麽忘憂谷的弟子不反抗。”
“你這話是什麽意思?!”
“白霜,殺人的是燕師兄,這一點肯定沒錯,但是燕師兄動手的時候,并不是所有的鬼修都失去了意識。可哪怕是清醒的鬼修,也沒有還手。”
白霜心裏騰起了涼意:“那些鬼修……真的一動不動地任憑燕師兄處置嗎?”
殷勤沉默點頭。
“怎麽會這樣?”白霜茫然不已,“其實忘水師兄也看過那些弟子的記憶,我卻總也不信……我不相信燕師兄會無緣無故地殺人。”
“我也不信。”殷勤将本命飛劍夾進臂彎間,緩緩擦拭,“所以我此行去南招提寺,還問了不愁一個問題。”
不愁的名氣和曾經的燕容意旗鼓相當。
只不過,不愁出名,不是因為容貌或修為,而是因為他曾經把自己的恩師氣得閉關三十年,且在出關後,對天立誓,此生再不收徒,且不與弟子論理。
如若破戒,天打雷劈,不得好死。
有人笑稱,不愁不愁,哪裏不愁?明明愁到白頭。
南招提寺的佛修沒有頭發,自然也不能白頭。
但和他們論辯的修士,不是白了頭,就是沒了頭發。
白霜打了個寒顫,敬佩地注視着修無情道的殷勤:“不愁如何說?”
“不愁在那些鬼修出事後,曾經去忘憂谷念經超度他們的亡魂。”殷勤擦完劍,一字一頓地說,“那些鬼修的魂魄,沒有任何怨恨。”
沒有怨恨,既不是枉死。
白霜心裏繃着的那根弦,倏地斷了。
他鼻子發酸,倉惶轉身,望着明媚的朝陽,喃喃自語:“我就知道燕師兄不是那樣的人……”
殷勤沒有白霜那麽樂觀,低聲道:“就算鬼修的魂魄沒有怨恨,動手的也是燕師兄。”
“一定是有原因的。”白霜臉上的喜意在想到燕容意時,土崩瓦解,他不敢在忘水面前胡言亂語,就逮着殷勤,使勁兒發洩心中的不滿,“你知道嗎?我和忘水師兄去思過崖接燕師兄出來的時候,他還跟我們玩失憶,說不記得我們是誰……也就扶西單純,信他的鬼話!”
可憐的重明鳥在忘水的窗外打了個噴嚏,噴出了好幾顆金燦燦的火星。
白霜抱怨完,見時間不早,就和殷勤打了聲招呼:“具體的事,等我們回浮山再說吧。”
燕容意都不急着洗清謀害忘憂谷弟子的嫌疑,他們急又有什麽用呢?
“等等。”殷勤卻難得主動地叫住白霜,“燕師兄沒了修為,如何跟你們進幽冥秘境?”
“師尊……把承影劍給了他。”
殷勤聞言,僵硬的臉上終于出現了明顯的裂痕。
承影劍……
那是淩九深的本命飛劍。
修為越高深的劍修,與本命飛劍之間的聯系越深,別說是淩九深,就連殷勤,都不舍得與自己的無情劍分開。
可淩九深居然将承影劍直接給了燕容意。
對于達到人劍合一的修士而言,那必是撕裂元神之痛。
“我不及你。”
殷勤閉上雙眼,握劍的手松了又緊,緊了又松,周身騰起了隐隐的氣浪,當一切都平息後,才再次睜開眼。
此時,殷勤眼底再也無一絲人氣,看上去更像一具沒有感情的傀儡了。
到處找忘水的燕容意并不知道,殷勤的無情道又因為自己更進了一步。
他戴着執法者的面具,在“小浮山”內兜兜轉轉,最後跟着新入門的弟子,才找到忘水。
忘水又拿着那本花名冊,在核對每一位弟子是身份。
燕容意覺得忘水比自己更适合當浮山派的大師兄。
他偶爾回憶起的屬于原身的回憶裏,那個“燕容意”也和他一樣,從不管浮山派大大小小的瑣事,但凡師父布置了什麽任務,最後都是塞給忘水了事。
“我來幫你吧。”燕容意心生歉意,走到忘水身邊,順手接過花名冊。
忘水意外地看他一眼,繼而了然道:“殷勤去找你了。”
語氣肯定,連師兄弟之間的敬稱都懶得用。
燕容意遲疑地點頭:“的确去找我了,不過……”
“我和他說過無數回!”忘水壓根不給他解釋的機會,掌心猛地用力,一個弟子的名牌就撲簌簌地化為了灰燼,“道侶的事強求不得,你不願意,他還能強迫你嗎?”
燕容意:“……”?
忘水:“我們浮山派出身的修士,怎麽能為了私情,放棄劍道,去修什麽無情道?”
燕容意:“……”??
忘水:“浮山劍意,天下第一!他丢盡了我們浮山派的臉!”
燕容意:“……”???
剛趕到院中的白霜瞧見這一幕,急匆匆跑來,先幫弟子恢複名牌,再将燕容意拉到一旁:“你是不是在忘水師兄面前提殷師兄了?”
燕容意尴尬點頭。
“提不得。”白霜扶額嘆息,“忘水師兄……平生最恨舍棄劍道之輩。”
“……殷師兄入無情道後,他反應尤為強烈。”
“……忘水師兄說,就算殷師兄還是劍修,也不是純粹的劍修了。”
燕容意似懂非懂地抱着承影劍:“那我這種失去修為的……”
白霜脫口而出:“廢物。”
燕容意:“……”
“咳咳。”白霜掩飾地輕咳幾聲,把他掌心裏的花名冊抽走,“核對弟子人數這種小事,怎麽能勞煩燕師兄呢?還是交給我吧。”
言罷,怕燕容意反悔,直接将扶西從忘水的肩頭扯下來,丢進他的懷裏:“扶西,快帶燕師兄去用早點。”
在忘水肩頭打瞌睡的扶西,茫然地撲騰了兩下:“早點,什麽早點?他不是早就辟谷……”
重明鳥話未說完,被白霜毫不留情地丢出了院子:“燕師兄,你看,扶西已經去用早點了,你快跟着去吧。”
燕容意:“……”
你們浮山派的劍修到底怎麽回事啊???
燕容意心不甘情不願地走到院外,剛把扶西撿起來,就遇到了另一個他不想遇見的人。
殷勤穿着一身黑色的勁裝,負劍立于院外:“燕師兄,我和你們一起去幽冥秘境。”
燕容意:“……”不了吧。
作者有話要說: 笑眯眯的忘水遇見殷勤後,立刻開啓喪病模式:浮山劍意,天下第一!!!!!!!
燕容意:就很想回思過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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