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不妥。
真的不妥。
萬一耽誤你修無情道可怎麽辦啊?
燕容意是這麽想的。
可惜,他的意見不在大家的考慮範圍之內。
原本忘水也不同意殷勤的加入。
畢竟在他看來,修無情道的殷勤連劍修都不算。
但白霜在一旁提醒:“燕師兄沒有修為。”
忘水就立刻點頭同意了。
“這就是廢物的待遇。”扶西趴在他肩頭哈哈大笑。
燕容意黑着臉把重明鳥丢出院子,心情複雜地望着這支護送新入門弟子的隊伍,欲言又止。
連他在內,院子裏共有四位浮山執法者。
這般“聲勢浩大”,要是被其他宗門的修士瞧見了,不知道作何感想呢。
燕容意搖了搖頭,跟在弟子們身後,晃出了小浮山。
“小浮山”外,既是人間。
身着藍袍的浮山弟子們一現身,門外的人群立刻聚攏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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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富紳拖家帶口,給孩子送行,也有衣衫褴褛的乞丐,和躍入龍門的乞兒告別。
“一入仙門,便要斬斷俗緣。從小浮山出來的彈指一瞬,是他們和親人最後的見面機會。”燕容意發呆時,殷勤毫無感情的聲音飄進了他的耳朵,“師尊仁慈,允許弟子們在小浮山和親人做最後的告別,等他們從秘境中回來,就再不能和俗世中的人有任何牽扯了。”
不過也有例外。
比如林瑤音和白垣,出身修仙世界,或家中長輩是散修,此刻就沒有離別之苦,站在隊伍裏,靜靜地等待着這場告別結束。
仙緣難得,是福也是禍。
如今這些藍袍弟子在凡人看來,已經脫胎換骨,走上仙途,可他們自己心知肚明,修仙之途崎岖蜿蜒,藍袍只是浮山派最低等的弟子,他們的路還有很長。
燕容意恍惚中覺得此情此景很熟悉,頭隐隐作痛起來。
“他對你好嗎?”偏偏這時,殷勤還在他耳邊低語。
燕容意忍不住蹙眉:“什麽?”
殷勤微垂着頭,捏着無情劍的手顫抖了一下:“師尊……他對你好嗎?”
“你在開玩笑嗎?”燕容意伸手輕輕按壓眉心,不明白殷勤此話何意,半是認真,半是調侃,“我做了那麽多錯事,師父不僅沒把我趕出浮山派,還要幫我恢複修為……世間有比他對我更好的人嗎?”
話音未落,殷勤的神情竟已是慘白至極,嘴角更是溢出了血絲。
燕容意吓了一跳,叫着忘水的名字跑過去:“姓殷的怎麽吐血了?”
忘水揣着手,雌雄莫變的漂亮臉蛋上浮現出冷漠的笑意:“吐血了?是好事。”
燕容意:“?”
白霜将他拉到一旁,責備道:“修無情道的修士動情之後,會反噬。”
“……燕師兄,你又去招惹人家做什麽?”
燕容意百口莫辯,繞回隊伍後排,猶猶豫豫地從承影劍外扯下一小段月影紗,遞給殷勤:“你還好吧?”
殷勤慘笑一聲:“多謝燕師兄關心。”
“不必不必。”燕容意擺着手,重新抱住承影劍,不敢再說什麽,卻架不住,殷勤寧願吐血也要和他說話。
“燕師兄,師尊真的把承影劍給你了?”
“是啊,”他扯開月影紗,給殷勤看承影劍,“在這兒呢。”
殷勤:“還真是……”
然後吐了一口血。
燕容意:“?”
殷勤:“燕師兄,你沒有修為,是怎麽從浮山上下來的?”
燕容意:“承影劍帶我下來的,可能是師父施了法術吧。”
殷勤:“這樣啊……”
然後又吐了口血。
燕容意:“??”
殷勤:“燕師兄,師尊是如何允許你下山的?”
燕容意:“師父說以前總是阻攔我,這次不……你好好說話,別吐血。”
殷勤用月影紗擦着嘴角,信誓旦旦地說:“不吐了。”
然後再次噴了口血。
燕容意:“???”
燕容意撇下殷勤,走到白霜身邊,嚴肅道:“我覺得殷勤喜歡我師父。”
白霜:“……”
燕容意:“我一提師父,他就吐血。不是對我師父動心,還能是什麽?”
白霜:“……”
他好像知道殷師兄為什麽要修無情道了。
“時間差不多了,歸隊吧。”站在不遠處的忘水拍了拍手,打斷了他們的談話。
白衣劍修戴着執法者的面具,少了平日裏的溫文爾雅,多了幾分肅殺之氣:“浮山派弟子聽令!”
以白垣為首,包括白霜在內,都高聲答:“弟子在!”
“啓程!”白霜執劍而立,雪白的長袍在風中獵獵作響,他擡頭望着陰雲密布的天,又去看暗自垂淚的藍袍弟子們,等人群散去,才淡漠道,“今日一別,他日再見,你們容顏不老,他們則是墳堆下的一捧黃土。你們明白我的意思嗎?”
弟子們答:“明白!”
有些人擦幹淚,不複先前悲傷,有些人口是心非,頻頻回頭,等看不見故人,才依依不舍地收回視線。
忘水沒有再多言,心知有些人的仙途剛剛開始,有些人的仙途則已經到了終點。
然,仙緣既是如此,現在醒悟之人,未來又會墜入凡塵,現在執迷不悟者,以後也可能有大徹大悟的一天。
紅塵萬丈,天道向來不公。
浮山下有“小浮山”,“小浮山”又在浮山鎮中央。
浮山鎮緊靠幽冥秘境,鎮中除了世世代代居住在此的居民,就是從各地趕來,想要進幽冥秘境,或是拜訪浮山派的修士。
行色匆匆的修士見到一水的藍色道袍,都恭敬地避讓到一旁,又見浮山派的弟子身旁跟着四位戴着面具的執法者,大宗門的修士還好些,散修直接被吓跑了。
浮山執法者,修的是以殺止殺的劍道,斷的是世間的紛亂陰陽。
可是真正問心無愧的,又有幾人呢?
正午時分,浮山弟子走出了浮山鎮。
他們回身對浮山鎮的城牆行禮,算是徹徹底底地斷了塵緣。
忘水從儲物袋中取出巴掌大的扁舟,往空中一揮,舟随風長,很快溢出流光的飛舟就浮在了半空中。
浮山派的弟子們魚貫而入,忘水和白霜禦劍而起,一落于舟前,一人落于舟後。
“燕師兄,我們也走吧。”殷勤踏上無情劍,耐心地等着燕容意。
燕容意額角滑下一滴冷汗,摸了摸懷裏的承影劍。
這劍怎麽不主動帶他飛了???
“燕師兄?”殷勤臉上浮現出僵硬的疑惑,“你若是不方便,我可以和你共乘一劍。”
“這樣啊……”燕容意猶豫着低頭,還沒來得及答應,懷裏的承影劍就猛地蹿起來,将殷勤撞到一邊,再化為流光閃到他腳下。
承影尊者的元神隐去身形,摟着燕容意的腰,禦劍懸浮在飛舟旁。
夕陽熔金,紅衣劍修踏着血似的夕陽,負劍而立。
“你就那麽喜歡和別人共乘一劍?”承影尊者咬牙切齒的質問終究只能說給風聽。
同一時間,白霜仰起頭,眼眶忽地發熱,仿佛瞧見了昔日浮山大師兄踏劍而來,紅衣似火,宛若畫中走出的谪仙。
“燕師兄!”白霜壓抑住內心的激動,高呼,“燕師兄!”
忘水和殷勤微微愣神,繼而也跟着無奈行禮:“燕師兄。”
飛舟上的弟子們不明所以,不過見三位執法者都在行禮,便也跟着高呼:“燕師兄,燕師兄!”
燕容意靜靜地立于劍上,眼前滾過獵獵風雪。
原身的回憶又浮現在了眼前——
傍晚時分,兩道白芒從天邊飛來。
身着白袍的浮山派弟子禦劍飛在半空中。
“晚課要開始了?”
“快一點!前幾日來報信的仙鶴不是說師尊要出關了嗎?”
“師尊已經閉關了五十年,錯過這次晚課,不知道還要等多少年!”
他們不斷掐着劍訣,催促腳下的飛劍提速,可是雲海中的浮山卻像是海市蜃樓,近在眼前,遠在天邊。
“糟了。”其中一人止住身形,“護山大陣!”
“這是護山大陣?”另一人也停了下來,面露不解,“我們掐着時間,日夜兼程往回趕,怎麽都不可能遲到啊!”
“難不成……師尊提前出關了?”
“那我們怎麽辦?護山大陣一但開啓,沒有特定的玉牌,誰也進不去!”
“你身上還有傳音符嗎?”
“兩天前就用光了!”
……
兩個浮山派的弟子急得像熱鍋上的螞蟻,一通亂飛,無意中撞上護山大陣,瞬間引來兩道手臂粗的天雷。
粗壯的閃電卷着狂風,直奔兩位弟子而去。
一位弟子吓傻了,另一位咬牙提劍而上。
眼見閃電轟然而至,兩位弟子都做好了必死的準備,一道血紅色的光突然破空而來!
只見銀紫色的閃電被紅芒攔腰截斷,紅色的劍影舞成了細密的網。
碎裂的閃電化為星星點點火花,餘下的一點威力在兩位弟子發間噼裏啪啦炸開。
他們齊齊擡頭,護山大陣散去,露出懸浮在空中的巍峨高山,浮山。
浮山山下是成群的巨鲲,此刻巨鲲的羽翼遮天蔽日,卷起飓風,兩位弟子站在劍上搖搖欲墜,同時激動得熱淚盈眶。
他們踩劍向紅芒飛去:“燕師兄!”
紅衣劍修循聲回頭,桃花眼微彎,眼尾一點淚痣紅得像血。
端得是豐神俊朗,氣質無雙。
“沒事吧?”
嗓音更如玉石相碰,清脆悅耳。
兩位弟子齊齊搖頭,目光落在燕師兄身上就再也移不開了。
紅衣似火,袖袍翻飛,恍若灼灼烈焰。
整個浮山派只有燕容意穿紅衣。
因為他是承影尊者的徒弟,萬裏挑一的天才。
他從回憶中抽身,耳畔還回蕩着轟隆隆的雷鳴,浮山弟子感激的話語也未曾遠去。
燕容意回首,飛舟上的弟子們目光熱切,與那日救下的兩位師弟一般無二。
他鼻子發酸,身體開始微微顫抖。
“你還在嗎?”燕容意喃喃自語,握拳負于身後。
或許真正的燕容意還在這具軀殼裏,絕望地看着自己從天之驕子,淪落為凡人都不及的廢物。
“只是一時的。”他暗中發誓,“燕容意……就是燕容意,浮山派的大師兄,無人能及。”
作者有話要說: 大概周三入V,嘿嘿_(:з」∠)_終于可以看見自己的封面了……感謝在2020-04-12 22:59:30~2020-04-13 18:25:10期間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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