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懇請師尊……”白霜跪拜在淩九深面前,顫聲道,“懇請師尊準許我去看看忘水師兄的魂燈。”

浮山弟子的魂燈由專門的長老看守,沒有特殊情況,連白袍弟子都不允許擅入。

化身為鸾鳥的燕容意焦急地望向師父。

他怕淩九深不答應,更怕看了忘水的魂燈,自己無法接受殘酷的真相。

若是忘水死了……

燕容意将小小的腦袋搭在淩九深的肩頭,眼裏滑落下悲傷的淚。

忘水為何會去他住過的客棧?

就是為了幫他照顧蓮雨啊!

現下可好,不僅蓮雨不見了,連忘水都兇多吉少。

劇情,該死的劇情!

燕容意恨得渾身發抖,要是不去走勞什子劇情多好?

他寧願自己背負罵名,也而不願相信自己的師弟們因為他,化為劇情中提都不會提到的炮灰。

淩九深察覺到頸窩裏有微涼的水意,心思微動,伸手将肩頭的鳥抓到掌心。

鸾鳥發出有氣無力的悲鳴。

“去吧。”他望着鸾鳥,話卻是對着白霜說的。

“多謝師尊成全。”白霜擦幹眼淚,見淩九深掌心裏多了只火紅的小鳥,強笑着起身:“師尊,這是哪裏來的鸾鳥?咱們浮山上的仙鶴霸道,這麽小的鸾鳥要是到處亂飛,肯定會受欺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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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直安安靜靜窩在洞府門前,不敢說話的仙鶴聽了,不服氣地反駁:“誰會欺負一只小鳥?”

“……是啊,是啊,它連話都不會說!”

開了靈智的仙鶴口吐人言,随風翩翩飛舞:“尊者的鸾鳥,我等必當盡心竭力愛護!”

白霜也就是随口這麽一說,他心裏惦記着忘水,和承影尊者行禮後,急匆匆地趕去看魂燈了。

雪花飛舞,沉默宛若冰冷而華美的絲綢,靜悄悄地将他們包裹在內。

燕容意強打起精神,坐在淩九深的掌心裏,打量殷勤。

他這位修無情道的師弟話總是很少,哪怕在尊者面前,也沒有主動開口的意思。

殷勤不主動開口,淩九深就更不可能主動開口了。

冰冷的雪花落在燕容意紅色的羽毛上,他情不自禁地打了個寒顫,然後身子一輕,被淩九深拎到了袖口邊。他以為師父又要把自己塞進袖籠,安穩得懸在半空中,一身羽毛被風吹得蓬松起來,仿佛一顆紅色的毛球,晃來晃去。

但是淩九深并沒有将燕容意塞進袖籠,而是坦然自若地将他放在了領口,貼近皮膚的地方。

溫熱的觸感襲來,燕容意整只鳥砰得一聲炸成了團。

這……這要是沒變成鳥,就是和師父肌膚相親啊!

成何體統,成何體統!

“啾啾啾!”他慌裏慌張地扇着翅膀,試圖從師父的衣領裏掙脫,可是淩九深伸出一根手指,就将他輕而易舉地按了回去。

燕容意只好費力地蹬着漆黑的道袍,盡量将身體支棱在淩九深的衣服外。

淩九深暗暗好笑,又去摸他頭頂上的青色羽毛。

“他呢?”冷不丁的,殷勤忽而開口。

氣氛瞬間凝滞下來,連天色都順勢陰暗下來,風雪猶如蒙蒙的霧氣,圍着他們盤旋。

先前飛起的仙鶴不知去了何處,風中依稀有幾聲鳥類鼓動雙翼的悶響。

淩九深緩緩垂下了手,開口前,透明的冰晶一路蔓延到了殷勤腳下。

殷勤恍若未覺,跪在地上,仿佛感受不到膝蓋傳來的刺骨寒意,平靜地問:“他呢?”

他們誰都沒有說出燕容意的名字,卻又心知肚明。

殷勤之所以修無情道,就是因為撞破了淩九深對徒弟的私情。

那個比蜻蜓點水還輕柔的吻,在殷勤眼裏,不亞于天雷。

可殷勤和淩九深之間的針鋒相對,燕容意一無所知。

他被凍得打了一個寒顫,又一個寒顫,等察覺到氣氛不對勁兒的時候,翅膀尖都被凍住了。

燕容意撲騰着挂在淩九深的衣領上,納悶地望着殷勤,又去看面無表情的淩九深。

怎麽……怎麽有點怪怪的?

但他并沒有把怪異的氛圍往淩九深身上想。

在燕容意眼裏,他的師父是天下第一劍修,亦是天底下對他最好的人。

給他一萬個膽子,他也不敢肖想,師父會趁自己醉酒,偷偷落下一個吻。

怎麽可能呢?

承影尊者剛正不阿,完美無缺,是當世修士之典範,斷然做不出如此不堪的舉動。

氣氛越來越僵,燕容意也越來越困惑。

他連他們口中的那個人是誰都不知道呢!

難道師父和殷勤有什麽事情瞞着他?

燕容意忽而一驚,難道是他魔修的身份暴露了?

不,不會。

燕容意暗自搖頭,他從穿越至今,只走了兩條劇情,且劇情都和他的身份無關,應該不會暴露。

難道師父和殷勤在說珞瑜?

正當燕容意滿腹狐疑無處排解時,淩九深終于開口了:“他無事。”

殷勤默不作聲地從地上起身,将戰帖遞于淩九深,然後頭也不回地走了。

燕容意:“……”???

等着聽八卦的燕容意一臉茫然。

這就結束了?

好歹多說一句話啊!

他望着殷勤的背影啾啾叫了兩聲,腦門上忽然出現一只冰涼的大手,毫不留情地将他圓滾滾的身子壓進了衣領。

“叫什麽叫?”淩九深琥珀色的眸子垂下來,望着支棱在衣領外的一縷紅色羽毛,勾起了唇角,“你又不會飛,難道還想追上去?”

燕容意:“……”

差點忘了,他現在是只鳥。

學飛的事暫且按下不表,燕容意被淩九深帶回洞府後,邁着兩只小短腿,在洞府門前徘徊不前。

他擔心忘水,也怕真的出事,白霜禁不住打擊,和當初的蓮雨一樣,叛出浮山派。

燕容意心裏更多的情緒是不甘心。

他如何甘心?

若是沒有《攻略》,若是不走劇情,他如今還在原來的世界裏,過着或平凡或精彩的人生。

但是命運偏偏讓他來到了這個世界。

起初燕容意置身事外,是因為,他将自己當成一個外人,随時可以抽身,回到屬于自己的世界裏。

可随着與劇情中的人物接觸日漸變深,他發現,哪怕是《攻略》中未提及的炮火,都是實實在在活在他面前,有血有肉的人。

他們會哭,會笑,會流淚,會崩潰。

他們和他沒有任何分別。

小小一團鸾鳥幼崽團在洞府門前,像一小點跳動的火苗。

狂風吹亂了他的羽毛,讓他無法站穩,在地上狼狽地打滾,他卻一次又一次固執地爬起,望着無盡的風雪,懷着一線希望,靜靜地等待着。

淩九深坐在蒲團之上,目光古波不驚。

淩九深創立了浮山派,早已有通天之能。

在白霜跪下的剎那,他便已探查到忘水的魂燈熄滅了。

淩九深閉上雙眼,無聲地嘆息。

燕容意的期待,終究……

風裏忽然傳來劍嘯。

團在洞府門前的鸾鳥瞬間精神,蹦蹦跳跳地往前挪,可來人卻不是他期盼的白霜,而是來貓哭老鼠的珞瑜。

燕容意緩緩停下了腳步,仰起頭,望着這位前幾日意欲殺他而後快的“主角”,心裏翻江倒海,湧起的全是恨意。

不僅僅是為了自己,還為了忘水,為了白霜,為了殷勤,為了……

他也不知心中的恨意從何而來,那些冰冷而恐怖的感情在他的血脈裏流淌。

——殺了他!

——殺了他!

——殺了他!

…………

不同的聲音在燕容意的耳畔炸響,宛若天邊的悶雷滾滾。

他們是他曾經熟悉的師弟師妹,是他在修行道路上遇到的摯友,是……還是他自己。

火紅的鸾鳥痙攣着跌在雪地裏,珞瑜詫異地駐足,還沒看清紅色的羽毛下究竟是何物,天上就劈下了手腕粗的閃電。

——轟!

饒是被天道眷顧的主角,遇到天道降雷,也只能暫避鋒芒。

而蜷縮在地上的燕容意茫然地仰起頭,電光所到之處,皆是熟悉的黑色。

師父。

師父幫他擋下了天雷。

燕容意的瞳孔狠狠一縮,注視着淩九深唇角滾下的細細血線,心中的怒意徹底爆發。

稚嫩的鸾鳥騰空而起,一頭紮進了閃電。

“容意!”淩九深的驚呼淹沒在了更多的雷電中。

不是一道閃電,而是無數刺眼的閃電,化身張牙舞爪的巨龍,呼嘯着沖下來。

常年被積雪籠罩的浮山派徹底被淡紫色的雷電映亮了,每一位弟子都停下了手中所做之事,驚慌地躲避着天雷。

而距離浮山派千裏之外的各大宗門弟子長老,甚至是宗主,都乘坐寶器飛到了半空中,目瞪口呆地望着浮山。

有人喃喃自語:“難道是承影尊者飛升了?”

又有人反駁:“不會。若是淩九深飛升,為何尋不到承影劍的蹤影?”

那人只好再問:“浮山派究竟發生了什麽?”

無人能回答他的問題。

至于浮山之上……

淩九深在燕容意飛出的剎那,騰空而起。

可羽翼赤紅的鸾鳥已經在耀眼的光裏舒展開了雙翼,身形無限延長,隐隐幻化出了人形。

淩九深眼底閃過一絲狂喜,卻不想,不過瞬息,人形又縮了回來,化身為鸾鳥,重重地跌落在他的懷裏。

小小的鸾鳥長大了,羽翼豐滿絢爛,唯獨額上長長的青色長羽沒有任何改變。

這一切發生得太快,珞瑜壓根沒看見閃電中一晃而過的人影,只看見了淩九深懷裏的鸾鳥,便将漫天電光當做靈獸開智的天劫,不以為意:“師父。”

淩九深定定地注視着懷裏的鸾鳥,恍若未聞。

跪在地上的珞瑜不爽地撇了撇嘴,輕咳一聲:“師父!”

淩九深像是剛發現面前還有一個人,淡漠的眸子轉過去,目光鋒利如刀。

珞瑜頭皮一陣發麻,攥着拳頭,咬牙道:“師父……忘水師弟的魂燈已經熄滅了。”

“……各派将于十日後聚于浮山鎮,商議舉辦誅魔大會之事。”

淩九深的唇緊抿着,滿心滿眼只有懷裏的鸾鳥。

珞瑜也注意到了這一點,卻沒忘心裏去,他起身,跟在承影尊者身後,伸手摸鸾鳥在風中微微顫動的快要拖到地上的尾羽:“師父,這是……”

珞瑜愉悅的調侃戛然而止。

——砰。

有什麽東西墜落在了雪地裏。

珞瑜的眼睛一點一點睜大,半晌,跌跪在地上。

他死死咬着牙關,佝偻在承影尊者面前,渾身顫抖。

而他眼前,自己的斷臂已經快要被風雪埋葬了。

“你用哪只手碰了他?”淩九深仿佛與珞瑜閑聊家常,語氣随意,蒼白的手指在他另一只胳膊上點了點。

——砰。

這只胳膊也應聲而斷。

薄薄的冰刀切斷珞瑜的臂膀後,并沒有離去,而是附着在傷口上,凍住了洶湧奔流的鮮血。

淩九深不願珞瑜的血弄髒自己的洞府。

眼前騰起一片又一片黑霧的珞瑜已經顧不上斷臂是否能接回,因為他腦海裏傳來了黑霧驚慌失措的叫喊。

——劇情出現重大漏洞!

——警告,劇情出現重大漏洞!

——再次警告,再次警告!反派出現異常舉動,請主角妥善處理!

作者有話要說:這個故事按時間線可以分為兩個部分,目前是從第二個部分的內容開始寫的_(:з」∠)_

往後看,有第一部 分對比,肯定會覺得現在都還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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