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過去的回憶(六)

燕容意耳邊若有似無地滾過幾道天雷,似乎是天道在發怒。

他不以為然,還把幾位師弟和師妹攔在了身後:“莫去。”

燕容意不說,白霜等人也不會貿然涉險。

那幾根亂舞的藤蔓失去目标後,又在空中漫無目的地扭了會兒,然後徹徹底底地沉寂了下去,要不是比例不對,倒像是蓮花邊伴生的細枝。

站在白鶴頭頂的東方羽,無聲地念着口訣,繼而雙手在眼皮上輕輕一抹,眼前的世界就與常人所見不同了。

這是關鳳閣弟子的獨門絕技,心眼,又稱“獸眼”,是他們在與靈獸溝通時的一大助力。

他們通過心眼,能更好地看清靈獸體內的靈氣走勢,從而和瀕危的靈獸簽訂契約。

當然,心眼也能看一看天才地寶。

比如,此刻在岩漿中心盛放的蓮花,東方羽用心眼看了半晌,驚嘆一聲:“有蓮紅如鮮血,生于岩漿,不懼烈焰……這是不是浮山派的劍修都在找的朱砂蓮?”

燕容意聞言,頭隐隐作痛,後悔來此秘境了。

浮山派的劍修煉制本命飛劍,通常要尋常一些耐高溫又奇異的材料,朱砂蓮……東方羽的三言兩語,已經引起了白柳的注意。

他們一行人,除了白柳和燕容意尚未有本命飛劍,其餘都有了自己的劍。

白柳是修為不夠,材料沒找齊,所以一直未煉制,燕容意則是因為承影尊者非要親手煉制,一會兒嫌棄這,一會兒嫌棄那,硬生生拖到了現在。

“此朱砂蓮于我關鳳閣弟子無益,燕道友,請。”東方羽見浮山派的劍修不為所動,幹脆催着白鶴向後倒飛,以行動證明自己真的不會出手奪愛。

而站在他身旁的尹韶華,抹着眼淚,道歉:“大師兄,都怪我……”

要不是她觸發了機關,墜入深淵,将浮山派的劍修卷入其中,這朵朱砂蓮,他們關鳳閣也有能力争上一争。

Advertisement

東方羽轉身揉了揉尹韶華的頭:“無事。再者,我們不出手,浮山派的弟子也難輕易得到朱砂蓮。”

但凡天才地寶,周圍都有靈獸相伴,朱砂蓮也不例外。

白柳猶豫再三,想到赤紅色的岩漿下,很可能有一雙可怖的眼睛盯着自己,不由自主往燕容意身後飛了飛。

“大師兄……”

“叫你平時不好好修煉。”白霜拎着妹妹的衣領,像拎着小雞崽子一樣,将她拎到了自己身旁,“現在想起大師兄了?”

白柳也有些不好意思。

她怕岩漿裏的伴生獸,卻舍不得朱砂蓮。

若是舍了,到哪兒再去尋第二朵朱砂蓮?

就算真的尋到了,朱砂蓮身邊也必定有靈獸,到時候,還是免不了一場打鬥。

“你也不想想,大師兄也沒有本命飛劍。”白霜見妹妹沉默不語,更是氣不打一處來,“你想要朱砂蓮,大師兄難道不想嗎?”

白柳小小地“啊”了一聲,面色由白至紅,幾欲落下淚來。

是啊,大師兄也沒有本命飛劍,可大師兄從始至終沒有和她搶,她又怎麽能……怎麽能讓大師兄出手,幫自己取朱砂蓮呢?

燕容意見白霜兩句話就把白柳教育哭,心裏對天道的怒意散去一些,哭笑不得:“白霜,你少說兩句。”

他不是不在意朱砂蓮,他是壓根沒關注朱砂蓮,滿心都在和劇情鬥法。

“大師兄,我不要朱砂蓮了。”白柳吸着鼻子,擦幹眼淚,“我們幫你把朱砂蓮搶過來!”

白柳心思單純,被兄長點了兩句,立刻不要朱砂蓮了,像個小土匪一樣,盯着或坐或站在白鶴脊背上的關鳳閣弟子,生怕他們食言,出手搶奪朱砂蓮。

燕容意的頭又疼了。

他發現劇情是無法逆轉的,比如現在,朱砂蓮已經出現在了他們的面前,燕容意可以不要這份機緣,卻無法阻止白柳争取這份機緣。

而這份機緣,最後很可能還是落在他自己的手裏。

……以血的代價。

唯一能避免劇情繼續進行的方法就是離開秘境。

“走。”燕容意閉目沉思片刻,果斷轉身,向洞口飛去。

白霜和白柳齊齊愣住,唯有忘水板着臉跟上了燕容意的步伐:“大師兄不想與你搶,寧可放棄機緣。這麽淺顯的道理,難道要大師兄親口講給你聽嗎?”

白柳如遭雷擊,剛憋回去的淚又湧了出來。

她哭哭啼啼地禦劍跟上去,連叫了好幾聲:“大師兄。”

他們浮山派的大師兄實在是太好了。燕容意沒空搭理白柳的哭聲,離朱砂蓮越遠,他神識中的灼燒感越強,但他的心情是愉快的。

燒吧,燒吧。

他想,把劇情都燒光。

可就在他們即将離開洞口的剎那,身後傳來了關鳳閣弟子的慘叫,緊接着無數藤蔓騰空而起,墨綠色的枝葉上橫七豎八地插着幾個死不瞑目的關鳳閣的弟子。

騎着白鶴的東方羽狼狽地躲避着不斷生長出來的藤蔓,同時将挂在藤蔓上,還有口氣的弟子往白鶴的脊背上丢。

“大師兄,洞口被封住了!”白柳躲開一根藤蔓,不忍細看藤蔓上的鮮血,仰起頭驚叫。

燕容意順着她的目光望去,果然見洞口被密密麻麻的藤蔓堵住,幾乎連光都消失了。

忘水在他們身邊掐了訣,放出一群閃着銀光的細劍:“去!”

細劍猶如浮山清澈溪水中的游魚,快如電光,轉瞬沒入藤蔓,然後再無回應。

忘水心一沉:“大師兄……”

燕容意眉心緊蹙,也掐了個決,結果和忘水一樣,釋放出去的小劍一沒入藤蔓,就如同石如大海,沒了音訊。

他眼底騰起兩團熾熱的怒火。

天道。

天道!

又是天道!

他的目光仿佛隔着藤蔓,直接和天道冷漠的雙眸對上。

那裏面只有規則與秩序,沒有半點人情味。

天道說:你必須按照劇情走。

他說:不。

天道冷笑:那就走着瞧。

“燕道友,看來只有奪取了朱砂蓮,我們才能從秘境中出去。”東方羽躲避藤蔓的百忙之中,與他隔空對喊,“此朱砂蓮應該是秘境中的一個關卡!”

所謂關卡,就是秘境中自動生成的“規則”,進入其中的修士如果不按照規則的指示完成某項任務,就會被困在秘境中,永遠不得出。

“大師兄!”白霜也看向了燕容意,“我們出手吧。”

他們必須出手。

燕容意垂眸望向哀嚎的關鳳閣弟子,痛苦地閉上了雙眼。

不僅僅是因為身為執法者的責任,還因為他們再不出手,也會被藤蔓所傷。

于是芙蓉劍出了鞘,銀白色的劍光擦亮了洞穴,與赤紅色的岩漿交相輝映。

站在白鶴頭頂的東方羽的心一點一點地沉了下去。

這就是浮山派的劍修,一劍破萬軍。

哪怕那柄劍只是靜靜地浮在半空中,依舊壓制住了亂舞的藤蔓。

“破。”燕容意握住了芙蓉劍的劍柄,血紅色的身影伴随着罡風,一瞬間削斷了身邊的藤蔓。

濃綠色的汁液噴濺出來,空氣中氤氲起酸臭的腐朽氣息。

浮山派的執法者及時屏息,禦劍飛到白鶴身邊,警惕地望着不斷翻滾的岩漿。

不知是不是燕容意出手太過迅猛,朱砂蓮一時間竟沒了動靜,折斷的藤蔓宛若死了一般,在岩漿中起起伏伏,花瓣也逐漸收攏。

關鳳閣的弟子面露喜意:“安全了?”

回答他的是死一般的寂靜。

燕容意提起的心非但沒有落下,還因為朱砂蓮詭異的示弱懸了起來。

他再次将白柳護在身後,一眨不眨地盯着冒泡的岩漿——還真讓他發覺出了不對的地方。

滾燙的岩漿下像是有什麽活物游走,轉瞬就來到了白鶴身下。

燕容意的瞳孔猛地一縮:“閃開!”

東方羽不愧是關鳳閣的大師兄,千鈞一發之際,心眼發揮了作用,不用燕容意提醒,直接狠狠地向白鶴的脊背踩去。

白鶴得令,高聲鳴叫着拔高了身形,而藏身于岩漿之下的靈獸也顯出了模樣—那是一條渾身赤紅,與岩漿無異的巨蟒,頸側生着一朵血色的蓮花,而那些斷去的藤蔓,實則是他頸側長出的“觸角”。

白霜嘴裏滾出一句髒話,然後大喊:“什麽玩意啊?”

險而又險地避開一擊的東方羽低下頭,眼底閃過驚愕:“這是什麽?”

“你們關鳳閣不是成天和靈獸打交道嗎?”白霜拉着妹妹瘋狂地向後倒飛,口不得閑,将關鳳閣的大師兄也教訓了一頓,“你是不是也沒好好上早課和晚課,所以不認識這只靈獸?”

至于為什麽用“也”,看看他身邊滿面通紅的白柳就有了答案。

“你胡說什麽?”尹韶華替大師兄抱不平,“此靈獸長年生活在秘境之中,說不準是千萬年前的老古董,我師兄怎麽會知道?”

“你說什麽?”尹韶華不說還好,一說,白霜語氣愈發咄咄逼人,“千萬前的老古董……你要是不掉下來,我們至于陪你們一起和老古董過招嗎?”

“白霜。”燕容意只覺得聒噪。

他神識中的灼熱感已經消散了不少,很顯然,這朵生在巨蟒脖頸見的朱砂蓮就是他的機緣。

避無可避,燕容意眼底閃過了淡淡的冷意:“退後!”

他就不信,如若師弟和師妹們不出手,天道還能要炮灰的命!

“大師兄……”白柳不甘心地向前一步,這回抓住他的卻不是白霜,而是滿臉寒霜的忘水,“不要成為大師兄的累贅。”

白柳渾身一震,黯然退下。

而白霜沒聽見忘水的傳音入密,見他拉着自家妹妹的手,心裏不是個滋味,故意靠過去:“忘水師兄……”

結果話音未落,白霜冷冰冰的視線掃過來:“你也要去給燕師兄添麻煩?”

白霜連忙搖頭,緊張得後背都出了一層冷汗:“不是不是。”

忘水欣然點頭,眼裏的寒意散去了大半:“那便好。”

然後收回擱在白霜身上的視線,目不轉睛地盯着和巨蟒周璇的紅色身影,眼底隐隐泛起了狂熱。

和白霜白柳這種出身修仙世家的弟子不同,忘水出身凡塵,和普羅大衆一樣,家裏不缺錢,也不富裕,可惜他長了一張雌雄莫辯的臉,小時候還好,最多被認錯性別,逼着穿裙子,長開以後,麻煩接踵而至。

先是被鎮上的惡霸看上,後來舉家出逃,半路撞上馬匪,爹娘慘死在馬匪的刀下,而他也被賊頭子看上,眼看就要被玷污之際,紅衣的劍修翩翩而下。

明明和鮮血是同樣的顏色,忘水卻從燕容意身上感受到了暖意。

那是說書人口中,從天上下凡的仙人。

燕容意當然不是仙人,他路見不平,忍不住出手。

年幼的忘水見燕容意将劍送入馬匪的咽喉,非但不害怕,心裏還翻湧起了無盡的快意。

“有意思。”燕容意收回芙蓉劍,劍身不染纖塵,見半大的孩子不哭也不鬧,還目不轉睛地盯着自己,起了憐惜之心,“不怕嗎?”

忘水說不怕,還說:“你是我的救命恩人。”

“不怕就好。”燕容意随手做好事,還是有點擔心吓着凡人,将孩子救出來以後,又開始犯愁,把孩子放在哪裏好。

忘水人小,心思多,扯着燕容意的衣袖不撒手,一會兒喊頭疼,一會兒裝暈,最後竟然跟着燕容意回了浮山派。

燕容意蹲在山門前,對着山門前的巡邏弟子,一籌莫展。

最後還是巡邏弟子先反應過來:“大師兄,咱們可以測測他能不能修行啊!”

燕容意猛地一拍頭:“對啊!”

假設忘水能修行,就可以住在山上了。

于是弟子們興沖沖地去請長老,親自為忘水測試,結果忘水不僅能修煉,還是個好苗子,上山沒幾年就成為了白袍弟子。

這只是燕容意修行生涯中的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他甚至早已将忘水的來歷忘得一幹二淨,但卻直接讓忘水做出了人生中最重要的決定——他要追随大師兄的腳步,掃平天下的不平事。

稚嫩的誓言被時間磨平,世間那麽多不平事,忘水哪裏管得過來?唯有追随燕容意的腳步這一項,他從不敢忘。

“大師兄修為高深,區區一朵朱砂蓮,怎麽傷得了他?”忘水此話說得古怪,唯有對他一心一意的白霜沒聽出異樣,還點頭附和,“不錯,大師兄的劍法比幾位長老都厲害呢。”

正說着,一個不知道吃錯了什麽藥的關鳳閣的弟子偷偷摸摸地從白鶴身上落了下去。

東方羽雖然說了不插手朱砂蓮之事,但他身邊的弟子不服氣,望着衣擺上斑斑點點的血跡,趁着燕容意與巨蟒鬥法之際,跳下了白鶴的脊背。

他招來一只通體雪白的蒼鷹,悄無聲息地滑落到陰影裏。

沒人注意到他,除了巨蟒。

巨蟒黃綠色的豎瞳裏閃過一絲玩味,看出了人修內部的暗流洶湧,舍了燕容意,轉身向着白鶴沖去。

這下白霜等人也不得不出手,凜冽的劍光向着巨蟒飛去,不過瞬息間,秘境中亂做了一團,那個躲在陰影裏的關鳳閣弟子咬牙不出聲,直到巨蟒在各位修士的圍困下,露出疲态,才猛地化為流光,向着朱砂蓮飛去。

一起來秘境中修煉,憑什麽将機緣拱手讓給浮山派的劍修?

不公平,不公平!

他眼底流淌着濃濃的貪婪,仿佛實現了自己拿到朱砂蓮以後,修為一騎絕塵,成為新一任關鳳閣大師兄的美夢。

“不好!”燕容意最先察覺出異樣,拉住身邊的忘水疾步後退,可白霜和白柳離他太遠,又靠巨蟒太近,電光火石間,沒法施救。

——轟!

一股堪稱摧枯拉朽的氣浪将秘境中的弟子齊刷刷地彈飛出去,哪怕是身為故事主角的燕容意也沒有幸免于難。

短暫的眩暈過後,他慌忙從地上爬起來。

被他護在身下的忘水完好無損,只是還沒回過神,一時半會兒爬不起來。他又去看白霜,然後心無限地下墜——白霜抱着毫無聲息的白柳,呆呆地坐在地上,連本命飛劍掉落在一旁都沒有在意。

神識中的灼熱不知何時消散了,冥冥之中,劇情的齒輪早已開始轉動。

燕容意踉踉跄跄地撲到白霜身邊,捏住白柳的手,驚覺她的生命力正在飛速流逝,繼而看見了她被鮮血染紅的衣擺。

“大師兄,都怪我……都怪我!”白霜嘶啞的嗓音從牙縫裏擠出來,他忍着淚,顫顫巍巍地抱着白柳起身,“當時巨蟒是向我咬來的,我……我一時沒反應過來,要不是白柳擋在我面前……”

“別說了。”燕容意的手比白霜顫抖得更厲害,他甚至不敢去碰白柳衣擺上的血,可是白柳在彌留之際,拼盡最後一絲力氣,将懷裏盛放的蓮花遞到了他面前。

少女臉上的執法者面具已經沾滿了血跡,依舊遮不住她含笑的眼眸:“大師兄……我……我給你拿來了……”

燕容意如遭雷擊,渾身的血液像是被寒冰凍住了。

是我。

都是因為我。

就是因為我是主角……

燕容意渾渾噩噩地禦劍,和師弟們一起将白柳送回了浮山派。

可縱使是承影尊者,依舊無力回天。

巨蟒咬穿了白柳的丹田,還震碎了她的經脈,承影尊者能做的,只是将她的魂魄禁锢在殘破的軀體內,讓她在人間再停留兩三日罷了。

白柳最後的日子,燕容意沒敢去看望。

他每次站在白柳的窗前,聽着少女故作輕松的話語,就恨不能丹田破碎,筋脈斷裂的人是自己。

他甚至嘗試着說出“劇情”和“主角”的事,可每當他動起念頭,浮山上的雷雲就開始快速聚攏。

他不怕天雷,卻怕有人因為自己引來的天雷,像那只差點化出人形的仙鶴一樣,到死也不知道代表天道的天雷為什麽要他們的命。

最終,燕容意還是打開了自己逃避許久的劇情。

那上面果然寫着,燕容意陷入秘境,獲得朱砂蓮。

他的眼睛模糊了,那哪裏是劇情!

那是他的師妹的血!

可最令燕容意恐懼的并不是劇情,而是他身邊的人。

連白霜都安慰他:“大師兄,白柳的事都是我的錯,你無需自責。”

燕容意面無血色的臉上擠出一個生硬的笑意:“是嗎?”

他垂眸,望着自己的雙手——這雙手沾滿了鮮血。

只是你們不知道。

可我自己知道。

“是。”白霜疲憊地閉上雙眼。

這位曾經話最多的少年劍修仿佛在一夜之間長大了,身上遲遲透出了成年人的疲憊:“大師兄,以前上早課和晚課的時候,長老們說過,修行之路艱辛,不僅僅難在修身,還難在修心。”

彼時,他們無憂無慮地在課上打鬧,以為長老看不見,偷偷将寫滿廢話的紙片幻化成紙鶴,互相傳遞,然後在下課後,嘻嘻哈哈地奔去太極道場練劍,卻全然讀不懂長老眼中的悲憫。

修行是一條孤獨的路,在這條路上,每一個人都注定失去,直到孑然一身。

年輕的修士現在不懂,未來也會懂。

如今的白霜懂了,他撫摸着劍身,自言自語:“早知如此,我就讓白柳去煉丹……不當什麽執法者,老老實實地在浮山上煉丹也好啊。”

早知如此,早知如此。

燕容意心口又是一震,險些吐出一口血來。

他可不就是“早知如此”嗎?

可早知如此又有什麽用?

白柳還是死了。

燕容意咽下一口腥甜的血,目送白霜離去,表面還像原來那般沉默寡言,唯有他自己知道,心裏有什麽東西正在死去。

浮山上春去秋來,白柳死去帶來的悲傷逐漸淡化,連白霜都重新來到洞府前,和燕容意修煉,唯有燕容意像一具行屍走肉。

而淩九深看出了徒弟的異樣,等無人時,攥住燕容意的手腕一探,鋒利的眉徹底擰緊:“你不要命了?”

燕容意畢恭畢敬地跪在淩九深面前:“徒兒道心不穩,走火入魔,給師父添麻煩了。”

淩九深最見不慣他油鹽不進的模樣,怒火中燒:“你明知走火入魔,為何還要繼續練劍?”

燕容意一板一眼地回答:“徒兒身為浮山派的大師兄……”

“住口!”淩九深怒火攻心,漆黑的道袍高高揚起,眼看手掌就要落在燕容意的臉上,又堪堪停駐,“你是想氣死為師嗎?”

燕容意垂頭不語。

淩九深知他因為白柳的死自責,卻沒想到他自責到這種地步,一時間心裏升起的惱火居然還有點自己都沒察覺出來的酸澀。

淩九深強壓下怒意,将燕容意拽進懷裏:“容意,我等修士為何修行?”

他茫然地搖頭。

“因為我們妄圖與天鬥!”淩九深冷笑着湊近燕容意,那雙琥珀色的瞳孔裏倒映着他妖豔的面孔,“有些人鬥贏了,有些人鬥輸了,你覺得是命嗎?”

燕容意張了張嘴,卻不知道該說些什麽。

他被淩九深“與天鬥”的說辭震醒了。

是啊,與天鬥!

燕容意死氣沉沉的眼睛裏重新迸發出光彩。

“你若是執着于白柳之事,日後必定還有更多的白柳阻礙你前行。”淩九深見他醒悟,語氣稍軟,“不過你們一起修行多年,師兄妹之情深厚,在所難免。”

“……你只要記住,自己是誰便可。”

他是浮山派的大師兄。

他是燕容意。

他不是什麽天道定的“主角”。

燕容意徐徐回神,驚覺自己與淩九深靠得太近,早已超出師徒應有的範疇,立刻紅着臉跪下:“師父,徒兒知錯了。”

淩九深将雙手背在身後,不滿地摩挲着方才碰過燕容意的指尖:“還有一事,需你出面。”

“……執法者又多出了一位空缺,你心中可有人選?”

燕容意聞言,心中浮現出了一個身着黑衣勁裝的少年。

“開陽長老的弟子殷勤,徒兒覺得是個好人選。”

作者有話要說:*開頭燕容意拼死救白柳的根本原因

*等會兒會修改一下錯別字!

感謝在2020-05-15 23:57:30~2020-05-16 23:55:48期間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哦~

感謝投出地雷的小天使:上官 1個;

非常感謝大家對我的支持,我會繼續努力的!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