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章 誅魔大會(五)

浮山鎮濃霧缭繞。

穿越雲層落在屋檐上的仙鶴,安安靜靜地梳理着身上的羽毛。

散修稀奇地注視着這些平日栖息在浮山上的靈獸,有人暗中握住了武器,還沒有出手,眼前的仙鶴就化為了手執長劍的少年或是少女。

他們生于浮山,長于浮山,雖為靈獸,也是劍修。

散修們讪讪離去,浮山鎮中很快就傳出了“浮山派連鳥都會修煉”的傳聞。

“呵,一群蠢貨。”在客棧裏養傷的珞瑜聽了身邊修士的竊竊私語,抱劍冷笑。

浮山上的仙鶴可不是普通的鳥。

他們從出生起,就與浮山弟子一同修行,除了少部分先天殘缺的小鳥,基本都能渡過天劫,修煉成人。

“也不知道能不能利用……”珞瑜眯起眼睛,望着不斷化成人,走進客棧的仙鶴,若有所思。

他找不到燕容意,只能利用誅魔大會,讓天下修士逼着燕容意現身。

天下第一劍修座下的弟子是魔修……

單單這一句話,就能讓無數早就對浮山派心生不滿的修士躁動起來。

就算燕容意的師父是淩九深又如何?

只要他是魔修,他們就有讨伐他的理由。

倘若淩九深阻攔,那就是包庇魔修,他們若是死在淩九深的手裏,那淩九深肯定也是魔修。

若淩九深不是魔修,為何會對他們出手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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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起來風平浪靜的浮山鎮,實則暗流洶湧,只待誅魔大會一開啓,“淩九深也是魔修”的謠言,必将傳遍天下。

珞瑜美滋滋地喝了一杯茶的功夫,客棧門前又進來兩個人。

他匆匆瞥了一眼,見來人裹着一襲黑衣,肩頭趴着一只尋常的鸾鳥,又将視線收了回來。

最近出現在浮山鎮的修士,除了出身大宗門的修士,其餘皆穿着黑袍,遮住了面貌,仿佛各個都是大人物。

珞瑜又給自己倒了一杯茶。

鸾鳥更不是什麽稀奇的靈獸,比麻雀都常見,這只毛色還不純……倒是有些眼熟。

珞瑜皺了皺眉,想不起來自己在哪裏見過這只鸾鳥。

不是在浮山上,也不是在浮山鎮……

罷了罷了。

他的注意力又轉到了客棧門前的佛修身上。

南招提寺的佛修款款而來。

為首的佛修是鼎鼎大名的不愁,不愁走到客棧前,彎腰向店小二行禮:“善哉善哉。”

店小二是個凡人,見慣了修士,倒是沒有表現出過分的驚訝,同樣彎腰行禮:“大師是要住店嗎?”

不愁微笑點頭:“正是。”

“請跟我來。”店小二将抹布甩在肩頭,快步引着南招提寺的佛修上樓,“天字二號房如何?”

不愁點頭:“都可。”

話音剛落,目光就落在了珞瑜身上。

如今的珞瑜已經換上了雪白的長袍,将長發用玉冠束起,端得謙謙公子,溫潤如玉的模樣。

珞瑜說:“不愁道友。”

“珞瑜道友。”不愁停下腳步,再次彎腰行禮,“沒想到會在這兒見到你。”

珞瑜勾起唇角:“不愁道友這話說得有意思。”

不愁微笑:“哦?願聞其詳。”

“不愁道友說,沒想到在這裏見到我,是以為我會待在浮山上,與魔修為伍嗎?”

不愁身後的佛修聞言,齊齊倒吸了一口涼氣。

珞瑜是承影尊者的第二個徒弟,若是他說浮山上有魔修,那麽傳言就很可能是真的……不僅燕容意入了魔,連淩九深都很有可能入了魔。

這可真是個可怕的消息。

不愁撚着佛珠,低低地道了一聲:“阿彌陀佛。”

“不愁道友,請。”珞瑜也沒有再解釋,讓到一旁,示意店小二繼續帶路。

店小二早在他們開始談話的時候就躲到了一旁,現在三步并兩步蹦過來,堆着滿臉的笑,引着佛修上樓:“各位請跟我來。”

不愁依言走了過去,只是在路過天字一號房的時候,腳步頓了頓。

店小二生怕佛修生氣,連忙解釋:“仙長,真是不巧……您來之前,另一位仙長定了這間。”

不愁笑着解釋:“你且安心,我對于住在哪裏,并不在意,只是住在天字一號房的道友的氣息有些熟悉罷了。”

店小二擦了擦頭上的冷汗,懸着的心落回了肚子,再次弓腰引着佛修往前走。

住在天字一號房的,正是受了重傷還沒好透的東方羽,和變成鳥連人話都不會說的燕容意。

赤紅色的鸾鳥落在窗前:“啾啾啾。”

——“你看見了吧?”

東方羽捂着心口,低低地咳嗽:“你是說珞瑜?”

“啾啾啾。”

——“不錯,就是他。”

“你們師兄弟二人的關系還真是……”東方羽緩了緩,望着窗臺上梳理羽毛的鸾鳥,失笑,“纏綿。”

燕容意被這個詞惡心到了,猛地擡起頭,瞪東方羽:“啾啾啾。”

——“胡說八道!”

“好了好了,我理解。”東方羽擺着手坐在床頭,自以為了解地分析,“但凡大能,徒弟之間的關系都不見得好。”

誰更得師父喜歡,誰的天賦更高,都會被徒弟們拿來比較。

“啾啾啾。”燕容意沒好氣地翻了個白眼,“啾啾。”

——“你懂什麽?我和珞瑜的關系沒有那麽簡單。”

壓根不是“嫉妒”二字能形容的。

他們一個是“主角”,一個是“反派”,在這片天地間永遠不能共存,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你現在打算怎麽辦?”東方羽不再和燕容意開玩笑,收斂了臉上的笑意,嘆了口氣,“按你所說,誅魔大會勢在必行,那麽我現在去找閣老,勸他們取消本次大會,他們也不會聽我的話。”

不僅不會聽,說不定還會給東方羽安一個被魔修洗腦的罪名,将他扣押在身邊。

“而且我現在站出來,說自己沒事,大部分修士也不會信。”東方羽按了按眉心,“他們還會懷疑是你逼我這麽說的。”

燕容意的名聲早已爛得不成樣子,或許很多人一開始還信東方羽的話,但一聽他在為燕容意開脫,立刻就不相信了。

“啾啾啾。”燕容意歪着腦袋看窗外的濃霧,“啾啾。”

——“敵不動我不動。我想先看看珞瑜要做什麽。”

燕容意還不知道珞瑜的“劇情”已經燒成了灰燼,決定謹慎地和“主角”周旋。

“也只能如此了。”東方羽點了點頭,沉默片刻,忽而對燕容意招手,“你過來。”

燕容意眯起眼睛:“啾啾啾?”

——“幹什麽?”

“你頭上有我的蜚廉之羽,我想看看。”東方羽再次向他招手,“而且我也很好奇,為什麽你沒法化成人形。”

燕容意躊躇片刻,扇着翅膀落在了東方羽的手臂上:“啾啾啾。”

——“看吧,別亂摸。”

東方羽當真蹙眉細細地打量起他來。

燕容意化身的鸾鳥,身形修長,比尋常的成年鸾鳥還要大些,但也沒有大到不可理喻的地步,但他身上的羽毛較之其他鸾鳥,更鮮豔也更柔軟,且散發着柔和的光。

“翅膀擡起來。”東方羽又說。

燕容意乖乖擡起翅膀,露出翅根柔軟的白色羽絨。

“腳。”

他再擡腳,繼而注意到了腳踝上的法器。

“啾——”燕容意剛發出了一聲鳴叫,窗外就卷進來一股凜冽的風,直接将他從東方羽的懷裏卷走了。

燕容意在風裏颠得七葷八素,最後一頭栽進熟悉的懷抱,他掙紮着撲騰起來,還沒來得及叫上一聲師父,就看見了趴在床邊,不斷嘔出碎冰的東方羽。

“啾!”燕容意吓住了,拼命用翅膀尖拍着淩九深的肩膀,“啾啾——”

——“師父,那是東方羽啊!”

淩九深當然知道那是東方羽。

……給他的徒弟寄過合婚庚帖的東方羽。

淩九深趕到浮山鎮,循着徒弟的氣息來到客棧的窗邊時,見到的就是東方羽肆意翻看鸾鳥的場面。

東方羽不僅摸了燕容意的翅膀,還把細細的雙腿分了開來……

淩九深:“……”成何體統!

“咳咳……承影……咳咳,承影尊者。”東方羽感受到了駭人的壓迫氣息,苦笑着擡起頭,發現紅色的鸾鳥被那人揉進懷裏後,自嘲地搖頭,“尊者不必……不必如此。”

“……這只鸾鳥,是我……是我來浮山派的路上,偶然遇見的。”

“……不知此鳥是尊者心愛之物,是我……我逾越了……”

“……但我,方才只是想看看鸾鳥有沒有受傷……咳咳……”

淩九深看也不看東方羽,細細地撫摸着鸾鳥的羽毛,确信他和離開浮山時一模一樣,才撩起眼皮,懶洋洋地問:“他受傷了嗎?”

東方羽咳出了最後一塊冰渣子,癱坐在床邊,虛弱地喘息:“此鳥……甚好。”

“啾啾啾啾。”燕容意好不容易将翅膀從師父的掌心裏扒出來,費力地扇了兩下。

——“師父,我很好啊!”

“啾啾啾。”

——“師父,東方羽身上有傷,你不要再欺負他了。”

“啾啾啾。”

——“說不定他還知道讓我變成人的法子呢!”

燕容意以為淩九深聽不懂自己的話,稀裏糊塗地叫了一通,又洩氣地窩在了師父的懷裏。

說再多又有什麽用呢?

他的師父……還是聽不懂。

不僅聽不懂,還連“燕容意”都忘了吧?

從他“失蹤”到現在,師父一次都沒提過他的名字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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