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連着三天,每到申時或酉時左右,秦鳳戈除了上衙門打聽行兇那三人的下落追查得如何,便是來到六安堂探視意識尚未清醒的婉瑛,除了他,當然還有大雜院裏的人,也會輪流前來關心,祈求她早日康複,至于浣衣的工作,也只能由其他浣衣女來接手,一切等到身體調養好再說。

「婉兒今天的狀況如何?」秦鳳戈找到正好看完病患的區大夫,關切地問。「為何她到現在還昏睡不醒?」

「她當日失血過多,雖然一條小命順利救了回來,身體還是需要一些時間來恢複……」區大夫領着他來到醫館後方他與妻子成親時所居住的小院落,直到岳父過世,夫妻倆才搬回紀府,如今這裏的幾間空房便當作病房來使用,讓一些打外地來的病患可以暫住,省去來回奔波之苦。

而婉瑛目前尚未清醒,也不能任意移動,所以便讓她暫住在其中一間,随時有狀況,自己也可以馬上進行處理。

區大夫站在房外,比了個手勢。「将軍請!」

「那麽她要何時才會醒來?」秦鳳戈想要的不是摸棱兩可的回答。

「只要傷勢沒有惡化,該醒的時候就會醒了。」這種事沒有正确答案,他的醫術再好也無法給。

聞言,秦鳳戈眉頭深鎖,倒是不再逼問。

「見過将軍!」負責照料病患和喂食湯藥的姚氏見兩人進來,朝秦鳳戈福了個身,不過後者的心思全落在婉瑛身上,見她眼皮緊合,仍舊未醒,臉色也跟着顯得沉重了。

已經暗中觀察許久的區大夫見狀,試探地問︰「将軍似乎相當關心這位姑娘,也超出應有的分際,莫非……」能直接喚她閨名,代表兩人關系匪淺,所以故意不把話說完,等對方自己承認。

見他似乎看出什麽,秦鳳戈也就直言不諱了。

「不瞞區大夫,這位婉兒姑娘是我想要迎娶進門作為續弦的女子,你和紀大夫這次将她救活,這份恩情我記下了。」若說出彼此的關系,能讓婉兒得到更好的醫治,自然是好事。

聽到秦鳳戈親口認了,表示對婉瑛是真心的,區大夫也頗感欣慰,不過骠騎将軍的繼室可非一個平凡的浣衣女能當的,這種門戶之見很難改變,婉瑛想順利嫁進将軍府,得看這個男人是否争取到底,若真的需要幫忙,他也願意為「同伴」盡一分力量,促成好事。

「将軍太客氣了,醫治病人是身為大夫分內之事,定當盡力而為。」區大夫拱手回道。

才說到這兒,姚氏注意到病患眼皮動了幾下,接着睫毛微掀,有了更明顯的反應。「表姨父,她醒了!」

秦鳳戈立即坐在床沿,看着婉瑛徐緩地睜開雙眼,心情不禁激動起來。「婉兒,你可終于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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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将軍……」

婉瑛眨了幾下眼皮,先是錯愕、不解,然後才記起受傷的事,倒沒想到會驚動他,她試着給秦鳳戈一個笑容,好證明自己沒事。

「你可知道自己昏迷了三天?」秦鳳戈握住她不再冰涼的小手,喉頭一緊。「醒來就好。」

她感覺到傷口還在抽痛,不過張開眼楮第一眼就能看見秦鳳戈,看到他守在自己身邊,比什麽都高興。

婉瑛有些歉疚。「抱歉,讓将軍擔心了……」

「咳!」區大夫清了清喉嚨,不想破壞氣氛,可是病患的身體比較重要。「将軍,請先讓我做個檢查。」

「請!」他連忙讓開。

于是,區大夫拿出了自制的聽診器,拉開伸縮的部分,将一端抵在婉瑛衣襟微敞的胸口上,凝聽心音是否正常。

「有件事想告訴區大夫……」婉瑛用只有兩人才聽得見的聲音說。「我受傷那一天剛好是十五……也就是超級月亮出現的日子……差點就回不來了……」

聞言,區大夫不禁一怔,接着會意過來。「你是說今天就是……?」這句話只有他們才了解,他們得經過這一段歷程,才能确定是否真的可以留在這個世界。

婉瑛揚起微白的唇角。「對!」也多虧了過世的父母實時出現,點醒了她,要是沒有他們,這一關只怕過不了。

「真是太好了!」他們都作出同樣的決定,也感動了老天爺。

「什麽月亮?」秦鳳戈聽到他們在談論這兩個字,有些納悶地問。

區大夫呵呵一笑。「她說昏迷的時候,夢到一輪好大好圓的月亮。」

既然是夢,秦鳳戈也就沒有多問,只關心道︰「那她目前的狀況如何?」

「已經過了最危險的時候,那一刀只差半寸就刺中心髒,傷口又深,要不是老天爺保佑,就算是我也救不了,至少得再調養個兩、三個月才能恢複元氣。」他收起聽診器說。

「那麽何時可以返家休養?」秦鳳戈又問。

他又沉吟一下。「這兩天就可以回家休養,不過要等到能下床走動,至少也得十天半個月,免得縫合好的傷口裂開了。」

秦鳳戈臉色一正。「若區大夫不反對,明天我會派人來接婉兒到我府中休養,如今衙門已經照着當日目擊的百姓所提供的線索,張貼出那三名犯人的畫像,也正在全力緝捕,萬一那些犯人知曉她就住在大雜院,而身邊又無人保護,恐怕會有危險。」

「将軍設想周到。」他也認為這是最好的辦法。

倒是躺在床上的婉瑛不想太勞師動衆,何況要以什麽名義住進将軍府,也是個問題。「可是将軍……」

「別說了,大雜院裏的人待你雖好,可也都要幹活,無法全心全意地照顧你,想必你也不想增添他們的麻煩。你救過硯哥兒,如今受了傷,我把你接進府中照料,也算是報恩,就暫時以這個理由,應該不至于遭人非議。」這也是秦鳳戈臨時想出來的權宜之策,既可以親自照顧她,又不會引來過多的揣測。

見他這般了解自己,也為自己設想這麽多,婉瑛實在找不到理由來拒絕。「那就打擾将軍了。」

「你我之間就不須這般客氣了。」秦鳳戈只盼她好好地活着,其他的事都能想出辦法解決。

她羞赧地笑了笑。「是。」

「咳!」區大夫又清了清嗓子,忍着笑意啓唇。「病人需要多休息,将軍今日還是先請回吧!」

秦鳳戈收回不舍的目光。「我明日再來。」

待他離去,婉瑛也累得閉上眼皮,一下子沉入黑甜夢鄉,不過卻睡得很安心,

因為她會永遠留在這裏了。

隔天……

傍晚左右,秦鳳戈派來的人将婉瑛接進将軍府,他也事先讓二管事吩咐下去,這位婉兒姑娘曾經救過小少爺,是小少爺的救命恩人,此次不幸受傷,家中無人照料,将軍為了報答恩情,才會讓她住進府裏。

「這帖藥必須在飯後喝,還有記得要溫服,效果會更好……」随行的姚氏負責将中藥煎服的方法告訴接下來要照顧病患的丫鬟。

兩名負責照料的丫鬟趕緊記牢。「是。」

經過一番折騰,婉瑛有些吃不消地靠坐在床頭,因為傷口又開始疼了,偏偏這裏沒有西醫的止痛藥可以吃,而中藥的藥效又慢,只能盡量不要去牽動到。

她打量着這間比在大雜院裏住的還要大上很多的寝房,可以感覺到名門府第的氛圍,連說話舉止都不由自主地拘謹起來。

「姑娘若還需要些什麽,盡管遣人來說一聲。」二管事自然認得這位有過一面之緣的女子,而且印象十分深刻,雖不完全明白主子的真正用意,可也知曉有些事擺在心底就好。

她朝對方道了一聲謝。「這樣已經很好了。」

「那麽姑娘就請安心地靜養。」說着,二管事轉身步出房門。

過了片刻,姚氏把該注意的事都交代完,也回六安堂,就只剩下婉瑛一個人,得要适應眼前的新環境。

「婉兒姑娘想吃些什麽,奴婢去廚房幫你瞧瞧,若是沒有,可以讓廚子做。」圓臉丫鬟也不敢怠慢,做起分內的工作。

婉瑛才剛吃過飯。「我還不餓,只想睡一會兒。」

「是,那奴婢扶你躺下……」另一個瘦高丫鬟小心翼翼地從旁協助。

「謝謝。」她還不習慣讓人伺候,因此有些不自在。

不過目前最要緊的是努力吃、努力睡,才能快點把傷養好。

又經過五日,貼在街上的犯人畫像起了作用,官府已經将那三名行兇的犯人順利地緝拿歸案。

由于這些以摸扒行竊為業的扒手相當地猖獗,朝廷也一向深惡痛絕,只是無法斬草除根,沒想到這回他們居然還行兇殺人,罪無可逭。

秦鳳戈來到衙門聆聽審案過程,他想知道為何犯人會對一名弱質女子出手,還欲置她于死地。

「……誰教那位姑娘多管閑事,又不是她的錢袋被扒,竟敢插手……」

「咱們三個居然打不過一個姑娘家,傳出去可會笑掉人家大牙……」

「姑娘家就該像個姑娘家,別太強出頭了……」

三名扒手跪在大堂之上,一致認為是婉瑛多事,壓根兒就不肯認錯,嚣張狂妄的行徑讓知府猛拍驚堂木,命衙役先将他們重責一百大板,痛得他們是死去活來,再關入大牢等候宣判。

待秦鳳戈弄清楚事情的來龍去脈,真不知該斥責婉瑛行事太過魯莽,還是贊她見義勇為,想到之前她獨自一人追捕縱火的犯人,幸好那回沒事,可是這回差點連命都丢了,不禁捏了一把冷汗,真不知該怎麽說她才好。

待他回到府內,還沒回房,便先找來了二管事。

「她這兩天的狀況如何?」由于兩人無名無分,秦鳳戈也不便前往探望,何況他的一舉一動随時都有可能傳到秦府,在時機成熟之前都得要謹慎。

二管事躬身回道︰「回将軍,婉兒姑娘的氣色已經好多了,六安堂的紀大夫來幫她換過藥,說傷口複原得不錯。」

「嗯。」他安心了些。

秦鳳戈在舉步之前,又情不自禁地望向某一個方向,那裏此刻正住着他心儀的女子,明明近在咫尺,卻又不能想見就見,內心承受的煎熬可見一斑。

待更衣之後,他來到硯哥兒房中,自從正室過世,就算公務再忙,每日還是會撥出一些時間來陪伴兒子,好彌補孩子還這麽小就沒了親娘的缺憾。

「爹!」硯哥兒丢下博浪鼓,從小稿凳上起來。

他伸手撫摸兒子垂在兩側的柔軟頭發,随口吩咐照料的人。「要多讓硯哥兒走路,別老是抱着。」之前照料的人之所以被換掉,就是因為怕把小主子摔着、傷着,自己的兒子豈能畏懼這一點小事?

「是,将軍。」奶娘和婢女應道。

「我在這兒陪硯哥兒一會兒,你們先下去吧。」

待寝房內的人退下,秦鳳戈才坐在床沿,并将硯哥兒抱在膝上,看着兒子日漸長大,既驕傲又得意。

「爹再幫你找的這個娘,雖然有些令人頭疼,不過是個勇敢正直的好姑娘,你曾跟她相處過數日,一定會喜歡她的,而且根據爹對她的了解,相信她不只會待你如己出,也會教你分辨善惡好壞,你娘在天之靈必能安心了……」秦鳳戈認為真正的疼愛并非寵溺,而是要能教導是非對錯。

硯哥兒仰起小小臉蛋,睜着黑白分明的大眼,很認真地看着父親,就不知聽不聽得懂了。

「別的女子品性如何,爹并不清楚,等到嫁進門才發現待你不好,那就太遲了。老天爺讓你們先見過面,代表你跟婉兒确實有緣,怕就怕你已經不記得她了。」畢竟事情都過了好幾個月……秦鳳戈心中頓時有了個主意。

硯哥兒揉着眼皮。「爹……」

「想睡了?」他将兒子攬在胸前,大掌拍哄着背。「爹知道你曾奶奶絕不會接受一個平凡女子來當你娘,這一點全得靠你了。」

只要硯哥兒喜歡婉兒,便多了一個籌碼,加上他手中還有皇上的賞賜,之所以保留至今,就是為了讓婉兒能順利地嫁進将軍府,皇上賜婚可是無比的榮耀,祖母再不情願,也得認了。

秦鳳戈相信假以時日,祖母能夠體會到婉兒的好。

在床上躺了十日,已經是婉瑛最大的極限了。

「再不起來走一走,我真的要抓狂了……」她在口中咕哝,趁丫鬟不在房內,沒人勸阻,慢慢地掀被坐起。

婉瑛用右手輕按胸口,傷口已經不再像前幾日那麽痛了,只要別去拉扯到,應該不會有大礙,于是穿上鞋子,緩緩地起身,平常一向活蹦亂跳的她,可從來不曾這般虛弱過。

「很好,到目前為止都還OK……」她一步一步地走到幾旁,然後扶着幾面,在靠牆的一張座椅上坐下,又順手從碟子裏拿了片梅餅來吃。「都已經躺到腰酸背疼了,還是坐着舒服……」

就在她塞進一塊梅餅好沖淡嘴裏的中藥味道,就聽見房門外頭響起細碎的腳步聲,以為是丫鬟回來,沒有在意。

而隔着一扇門扉,奶娘正牽着笑咧着小嘴的硯哥兒,能夠到處走動,對個一歲多的孩子來說,是件很有趣好玩的事。

「就是這兒了……」二管事親自帶着他們過來。「這位婉兒姑娘之前救過小少爺,如今借住在府裏養傷,于情于理,都要讓小少爺來探望她。」

奶娘點頭表示明白了。

于是,二管事上前敲了門。

「請進!」裏頭的婉瑛一面整理衣服,一面應聲。

二管事推開門扉,讓奶娘牽着硯哥兒進去,對屋裏的婉瑛說道︰「姑娘,咱們家小少爺來探望你了。」

硯哥兒已經掙脫奶娘的手,一面往屋裏走,一面好奇地張望着。

見到意想不到的人,婉瑛不禁笑逐顏開。「硯哥兒!」

聽到有人叫自己,硯哥兒停下腳步,兩眼睜得大大的,直勾勾地瞅着婉瑛,那專注的眼神,像極了他的父親。

她有些落寞地笑了笑。「真的不記得我了。」

「我可還記得婉兒姑娘……」奶娘也沒想到會再見面。「聽說婉兒姑娘在這兒養傷,是哪兒受傷了?」

婉瑛幹笑一聲。「胸口被人刺了一刀,差點沒命了。」

「真是太可怕了。」奶娘倒抽了口涼氣說。

「還好最後有驚無險,又把命撿回來了……」看着當初還背在背上的小娃兒,這會兒都會走路了,婉瑛不禁有感而發。「才幾個月沒見,硯哥兒已經長這麽大,也愈來愈像将軍了。」

硯哥兒擡起紅撲撲的臉蛋看着她,似乎在觀察婉瑛的反應,見對方只是笑着,這才放心地走到面前,伸出小手摸了摸她的裙擺。

「硯哥兒,看你這麽活潑健康,真是太好了。」能親眼看到所救的孩子平安長大,再沒有比這個更好的禮物了。

雖然不了解她在說些什麽,硯哥兒還是用只有自己聽得懂的話回答,讓婉瑛想笑,又不敢笑得太大力。

「……抱……」不知是不是想起婉瑛,或者只是覺得有親切感,硯哥兒就是想要爬到她身上去。

她擔心把傷口扯裂了。「等一下,我現在沒辦法抱你。」

「小少爺不行!」奶娘要拉開他。

硯哥兒一臉不高興地揮開奶娘的手,擡起小腳,兩手拼命地往婉瑛膝蓋上攀,非要達到目的不可。

「硯哥兒,不可以!」婉瑛收起笑臉說。

才不過一歲多的小娃兒,也懂得看大人的臉色,只見他露出無辜的表情,讓婉瑛看得好氣又好笑。

「不可以推開奶娘的手,這樣是不對的。」她看着硯哥兒的眼楮,讓他明白自己是認真的。

奶娘倒是不以為忤。「小少爺還小,不打緊。」

「就是因為還小才要教,不然長大就教不來了。」婉瑛想着如果是父親,一定會這麽說的。「來!硯哥兒,坐在我身邊!」說着,她便稍微挪動一下身子,讓出些空隙,然後在上頭輕拍兩下。

「小少爺可要坐穩!」奶娘将小主子抱上去。

終于坐上去,硯哥兒開心地露出笑臉,還曉得要抓住扶手。

「硯哥兒做得很好。」婉瑛贊美。

像是聽懂她在誇獎自己,他興奮地用另一只小手攥着婉瑛的袖子,然後仰頭看着她,想要再被誇獎一次。

二管事在一旁觀察他們的相處情形,把雙方的對話都記在心裏,确認沒什麽問題,這才托詞有事,先出去了。

沒過多久,兩名丫鬟端着湯藥和洗好的衣服進了寝房。

「小少爺怎麽來了?」圓臉丫鬟問。

另一個較瘦高的丫鬟反應較快。「是不是因為婉兒姑娘曾經救過小少爺,所以才會帶他過來探望?」

「是這樣沒錯。」奶娘颔首地說。

瘦高丫鬟話匣子也跟着打開了。「婉兒姑娘是小少爺的恩人這件事,府裏的人都知道,也幸虧遇上婉兒姑娘,否則咱們恐怕再也見不到小少爺了,小少爺可得好好感謝人家。」

「嗒……呀……」硯哥兒說着只有自己聽得懂的話。

婉瑛和奶娘她們忍不住笑了出來,見大家都在笑,硯哥兒也跟着笑了。

婉瑛住進将軍府的風聲,斷斷續續地傳進了秦府,引起小小的騷動。

「……原來婆婆已經聽說了?」江氏把耳朵豎得高高的。

老太君啜了一口參茶。「嗯,前些日子讓奴才送幾樣硯哥兒喜歡的小玩意兒過去,偶然之間聽到那兒的婢女聊起來,便留了心,前前後後又打聽了幾回,才知那位姑娘在路上遇到歹人,還被刺了一刀,鳳哥兒正好路過,便趕緊送去六安堂,最後還把人接進府裏,到今天為止,已經都半個月了。」

「媳婦兒前兩天讓婢女拿了親手做的衣服去給硯哥兒試一下尺寸合不合,也聽說了關于那位姑娘的事,只是不知是何身分,竟然特地接進将軍府來就近照料,該不會是看上眼了?」林氏不禁這麽猜測。

江氏一臉不以為然。「聽說是個浣衣女,就算看上了,也只能是妾。」

「說得也是。」林氏理所當然地回道。

「我又問了大管事,才知那位姑娘就是硯哥兒失蹤當時救了他的恩人,這回她出了事,受了重傷,身邊又無人可以照料,鳳哥兒才會讓她住進府裏,也算是報答恩情……」老太君臉上看不出喜惡,只是陳述事實,不過提起長孫的為人,又露出慈祥寵愛的笑容。「鳳哥兒就是重情重義,別人對他有恩,他定會加倍回報人家,會這麽做也并不令人意外。」

聽了這番話,兩位媳婦兒紛紛地點頭。

「是應該報恩沒錯,可也沒必要接進自己府裏,給她一筆銀子,或是找幾個人去照料不就得了。」說完,江氏順手拈了塊糕點來吃。

林氏眼珠子轉了轉,慎重起見地問!「婆婆可曾問過大管事,鳳哥兒對那位姑娘的态度如何?」

明白二房媳婦兒在暗示什麽,老太君點了點銀白的螓首。「自然是問了,只說那位姑娘住進府裏之後,只讓丫鬟照顧,鳳哥兒不曾親自去探望。」

「那就表示沒別的意思,只是為了報恩。」林氏笑說。

老太君嘆了口氣。「其實鳳哥兒若要收來做妾,我倒是不反對,他身邊總要有個女人伺候,只要清清白白就好。」

「那也得看鳳哥兒有沒有那個意思,看這個情況,似乎也不太在意。」江氏喝了口茶。「就不知那位姑娘會住上多久?」

「多半是要等到傷勢痊愈,問了大管事,他也說不出個準,總之這事就先擱着吧。」老太君已經不太關心那位姑娘的事了。

婆婆都這麽說了,兩個媳婦兒便聊起其他家務事。

她們卻不知秦鳳戈是故意這麽做的,表面上和婉瑛保持距離,背地裏則讓硯哥兒去和她培養感情,計劃最後再奏請皇上賜婚,到那時木已成舟,就算想阻止也來不及了。

另一方面,在将軍府這一邊,硯哥兒和婉瑛已經相處一段時日,也相當熟稔,奶娘沒有帶他來,他還會硬拉着奶娘要去找婉瑛。

奶娘喘着氣說︰「小少爺,慢一點!」

「咿呀……」小小人兒走路一扭一扭的,就是不肯放慢速度,自然落個撲倒在地的下場。「嗚……哇……」

「有沒有摔傷了?」奶娘趕緊扶起小主子檢查手腳。

硯哥兒噙着兩泡可憐兮兮的眼淚,哭聲震天,不過還是指着前面,就是要去找婉瑛不可。

「好好好,咱們去找婉兒姑娘……」奶娘只好抱着他走。

于是,他的哭聲就這麽一路傳到婉瑛房門口,把正在午睡的婉瑛給吵醒,不用張開眼楮看,也知道是誰來了。

聽到哭聲的瘦高丫鬟趕忙出來應門。「小少爺怎麽了?」

「方才在外頭跌了一跤。」奶娘回道。

不想再被人抱着,硯哥兒從奶娘身上蹭到地面,一面發出嗚嗚咽咽的聲音,一面往裏頭走。

婉瑛聽到丫鬟和奶娘的對話,從躺改成了坐,雖然下床走動的時間多了,不過傷口還沒完全愈合,動作還是不能太大。

找到要找的人了,硯哥兒一把撲到床沿。

「跌倒了嗎?有沒有自己爬起來?」婉瑛檢查他的小手,又揉了揉他的膝蓋,左看右看。「還有哪裏痛痛?」

硯哥兒攀住床沿,想要爬到上頭去。

見狀,圓臉丫鬟試圖阻止,就怕會撞到婉瑛的傷口,不過他根本不予理會,實在拗不過小少爺,只好抱他上去。

雖然才一歲多,硯哥兒的個頭已經比同齡的孩子壯些,也很有力氣,直往婉瑛懷裏鑽,讓她忙着閃躲,以免踫到傷口了。

她又笑又叫。「不要一直擠過來……救命……」

以為是在跟他玩,他馬上破涕為笑,用全身的重量撲過去。

「哇!」婉瑛想不到會被個小娃兒壓倒。

硯哥兒坐在她身上,笑得好開心。「咯咯……」

「快來救我……」她似真似假地叫着。

奶娘和丫鬟在一旁笑得直不起腰來。

待笑夠了,婉瑛不禁摟着懷中的小小身軀,她真的很喜歡硯哥兒,打從心底願意當他的娘,否則當初撿到他時,就不會想萬一找不到他的親人,就要收留他,把他當作自己的孩子,依照自己的方式扶養長大。

可是婉瑛現在卻擔心自己的能力不夠,要當人家的後母,不光只是愛,還要教他,要是太嚴太兇,別人會說她虐待前妻的孩子,要是袖手不管,可又違背自己的良心,她真的能扮演好這個角色嗎?

「不管遇到任何事,只要做你自己就夠了。」

父親的話又在耳邊響起,彷佛是在提醒婉瑛不要忘了原本的自己,該有的原則就要保持下去,不要因為別人的看法而動搖,說起來很簡單,做起來可不容易,她實在不确定能不能做得到。

唉!要是真的嫁入将軍府,要面對的挑戰可不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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