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一塊抹胸

南駿峨打定主意今日就要去了大房留在京中的一條胳膊,于是高高揚起刺刷就要再次打下去。

已有膽小的捂了眼,也有那心冷地笑嘻嘻看,只聽傳來一聲“住手”,聲音清透幹脆,卻是活活激得南駿峨一個激靈,已經擡到半空的胳膊愣是沒能揮下去。

衆人齊齊看去,見南懷珂穿着一身軟銀輕羅百合裙,外頭披着月白描金花淡色衫子,頭上只貼兩片燒藍鑲金花钿,耳下墜着一對藍玉耳墜,只是這樣素潔幹淨地站在那裏,卻叫衆人都看呆了眼。

南駿峨已經反應過來厲聲呵斥:“珂兒你喊什麽?你雖剛回府也該曉得家有家規,這邊正要處置罪人,你在那亂喊什麽?再者那也不是該對長輩說話的語氣!”

南懷珂撥開人群進來并不理他,只顧端詳跪在地上的陳鋒。她與這位名義上的兄長已有七八年未見,如今再見倒覺得十分感嘆。

當年海疆兵亂,岐國公帶人剿亂,一夥叛軍卻趁機沖入府中沖散衆人。

那時南懷珂僅有四歲,是陳峰背着她逃出府裏躲起來。兩個小孩兒相依為命,找來食水都先供着她吃喝,最後躲了七、八天才被人找到救了回去。

面前的陳峰已褪去稚氣,鼻梁高挺,臉上的線條格外分明。他的相貌非常出衆不俗,雖然是跪着,但也可看出身形之挺拔,一雙眼睛閃着自尊自愛的光芒,令人望而生敬。

就是這個人了,前世南家唯一對還有義氣的人,她到死也記得這份恩情。

她慢悠悠問:“我哥哥犯了什麽錯,二伯父竟要這樣責打?”

南駿峨并不把她放在眼裏,因此背着手沒有說話免得自降身份。倒是南崇銘說了一句:“他府裏丫鬟,逼得丫鬟跳井自盡。”

“陳峰?如果我沒聽錯的話他好像并沒有認罪,難道你們還想屈打成招不成?”

“珂兒你是小孩,還是到那邊和旁人站一塊去,這些家裏的事我自有定奪。”

南懷珂看了陳峰背上的傷搖搖頭說:“二伯父就是這樣定奪的?三司都要會審,怎麽國公府倒成了你的一言堂了?”

南駿峨心裏咯噔一下,這才認真看向她。見她雙目炯炯分明是故意要來作對,不覺心下有氣粗聲粗氣道:“你趕緊讓開,今天誰要是包庇這個喪德敗行的玩意兒,我就連他一塊打了。”

南懷珂卻毫不退縮,幹脆走到陳峰面前護着他直言:“陳峰是長房的人、國公爺的義子、我的哥哥,長房不是無人,如今就是我來做主。今天我在這裏誰都不許打他,誰要是再碰他一下,就是和長房過不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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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番話語擲地有聲。

跪在地上的陳峰心中大感驚訝,擡起眼看向小妹的後背,見那纖細婀娜的身形就這樣擋在自己面前,竟似隐隐蘊含無窮的力量。

南駿峨冷哼着反問:“難道做錯了事也不該處置家法?我說了,誰要阻攔我就連誰一塊打了。”

南崇銘在一旁添油加醋說:“二妹最好快些讓開,要被刺刷碰一下,你那細皮嫩肉就得活活掉一層。”

南懷珂目不斜視,只振振有詞對南駿峨說:“他沒有認罪就是沒有錯,二伯屈打成招難服衆人,也惹得長房二房生出嫌隙。父親駐守邊疆勞苦功高,二伯父這樣草率處事必然會傷了父親的心。古來大廈傾頹都是蟲蛀鼠咬先自掏空了內裏,外強才能趁虛而入一擊即中。二伯父可千萬不要當那自毀長城的千古罪人。”

南駿峨自覺一時辯不過她,幹脆一屁股坐下連說兩個好字道:“你既說他沒有罪,難道那丫鬟是自己扯爛了衣服失心瘋跳井不成?”

“當然不是。”南懷珂看向陳峰說:“你先起來,別跪着。”随後又對衆人道:“我知道是誰逼死了芸兒,包管讓他現出原形。”

南崇銘驚訝道:“你可別在這危言聳聽。”

“是不是危言聳聽衆位自會有公論。知夏。”知夏應聲上前遞上一物,南懷珂接過東西朗聲問:“請問芸兒是哪房的丫鬟?”

堂下三太太應聲道:“芸兒是我院子裏的三等丫鬟。”

“哦,三嬸,那天昨晚究竟是怎麽回事?”

“晚間本該是她去提水的,誰知一夜未歸,我屋裏的大丫鬟以為她偷懶懈怠躲哪去了,本想今日教訓了,哪知天才亮就聽說出了這事。”

南懷珂看陳峰一眼,又問三太太:“三伯母以為陳峰是這樣的人嗎?”

三太太低下眼想了片刻,擡眼溫和道:“珂兒,實不相瞞我對陳峰并不了解,不能說不相信,也決不能說相信。但是你既說知道是誰逼死了芸兒,那我還是希望能找出真兇,不要讓無辜者受累也不要讓兇手逍遙法外。”

三嬸倒是個講道理的人,南懷珂心裏一笑,面上淡淡的,款款走過去交出手上的東西問:“三嬸可認得這是誰的女紅?”

三太太接過東西抖開一瞧,原來是件抹胸,衆人嘩啦一下紛紛交頭接耳起來。

本朝風氣雖然開放,可是這樣貼身的東西大庭廣衆之下展示終是不雅。

三太太看了一眼南懷珂心中暗含責怪,卻見她眼神堅定,于是心裏雖然疑惑也還是仔細看了。然而看了半日她終是搖搖頭,又想起來丫鬟們應該彼此熟悉,于是交給自己貼身的大丫鬟燕兒。

燕兒接過去翻來覆去看了一通,面上露出驚疑的神色,在南懷珂和三太太之間來回錯目不敢發話。

三太太看出有曲折,立即說道:“燕兒,事關重大,你有什麽只管說就是。”

燕兒道:“二小姐,這是……這像是芸兒的手藝。”

南懷珂拿帕子掩了掩嘴角,慢條斯理道:“我不要像是,我要肯定。你仔細認清楚,這究竟是不是芸兒的手藝?”

燕兒看了衆人一眼,見自己剎那間成了焦點,于是鄭重其事地又确認一番手中的抹胸,認真想了想十分肯定地說了聲“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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