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網吧,陸歸晚打完一局酣暢的熱身賽。

他很快心不在焉,随手把鍵盤往前推到旁邊,自己朝後靠在椅背上,手間的打火機有節奏地輕扣桌面,望着幾步遠外亮着的電腦屏幕發呆。

那東東長長呼出一口氣,扯衣領,跟謝黎叨叨:“我熱,哪裏都熱,都怪穆清餘那個狗屁信息素,把我的火都憋出來了。”

謝黎看他一眼:“你是不是要分化了?”

“可能?”那東東不确定。

謝黎角度清奇:“這麽說,穆清餘還是你的啓蒙老師。”

那東東推了他一把:“你妹的,怎麽這麽肉麻,別把我跟他扯上關系啊。”

“話說。”他手撐着腮幫子,去想,“分化的過程會疼嗎,不過疼也算了,等分化結束我就是真正的alpha,啊對謝黎,我是不是可以談戀愛了?”

“可以。”

那東東暢想:“變成alpha之後的第一件事就是去牽omega的手,左手小美右手小可,喏,你知道吧。”

他撞撞謝黎:“omega的手特別軟,肉肉的,不像咱們alpha,硬邦邦。”

“硬邦邦?”陸歸晚回神,笑笑,“我剛才拉穆清餘起來,他的手也很軟。”

軟,像握了一團溫熱的絮棉。

“哇。”那東東發出誇張的驚嘆,“他真的是A嗎?”

陸歸晚無所謂地說:“誰知道呢。”

一行人玩到十點半,陸歸晚的煙瘾有點犯了,他往衛生間走。

路過穆清餘的座位,遠遠的:“一群豬,豬頭,快來救駕啊操操操操操老子要死了!”

“豬頭!”他的聲音擲地有聲。

陸歸晚聽見豬頭兩個字,腳步錯愕頓住,下意識看向穆清餘。

松松垮垮的校服套在身上,嘴裏叼了一根棒棒糖,坐姿放蕩不羁,翹腿用力抖着,鞋子上的那兩只小翅膀撲哧撲哧地飛。

渾身散發着不可形容的嚣張氣勢,他跟他的那對翅膀都要一起飛上天了。

隐隐讓陸歸晚感覺熟稔,他的女朋友玩游戲時也愛罵豬頭。

陸歸晚垂下他的眼眸,斂神。

這不可能,盡管他覺得穆清餘很眼熟,但他們怎麽會是同一個人。

性別不同、眼角的淚痣不同、成績不同。

除了相同的性格,但,嬌氣的人脾氣大抵都類似。

陸歸晚腳步流連,駐足看了穆清餘好一會,心亂如麻,情緒快得抓不住。

他閃進走廊,正低頭咬煙點火時,穆清餘踢踏着步子進來放水,剛推開門,他揮開細淡的煙霧,餘光瞄到了抽煙的陸歸晚。

網吧環境挺亂,燈光也顯得暗,暗中又有一些黃,畫面像是複古調的老電影,在窄小的空間裏,這裏的時間被不斷拉伸延長,陸歸晚站在中央,對視間緩慢吐出一口煙圈。

煙霧若有若無地糊住他的半張臉,輕浮的暧昧在空氣裏蒸騰起來。

穆清餘放慢腳步,錯愕:“你抽煙?”

陸歸晚:“嗯。”

“那行。”穆清餘搖頭晃腦,理直氣壯,“你幫我保密我怕黑的事,我也不跟別人說你偷着吸煙,咱們彼此放過。”

“啊。”陸歸晚拖長這一尾音,像是恍然大悟,“原來是怕黑,我以為你只是踩到小石子摔了一跤,或者被我們的聲音吓怕了。”

“怕黑啊,你怎麽這麽好玩,還有,你平時是不是特別乖。”陸歸晚咬着煙笑,“我成年了,當然可以抽煙,你盡管說。”

穆清餘剜了他一眼:“閉嘴。”

“我有沒有跟你說過,你和我女朋友長得很像。”陸歸晚彈落指尖一點煙灰,鬼使神差地叫住他,“你們的眼睛很像,除了眼角的淚痣不同,她在這裏有一顆美人痣。”

穆清餘古怪轉身:“你想說什麽?”

陸歸晚搖頭,仔細觀察他的神情:“因為你們太像了,我就想找你說說,你就當我……想傾訴吧,你應該知道我剛分手。”

穆清餘抱手,憐憫他:“那你說吧,我聽着。”

“那我先說,她玩游戲不開心的時候也喜歡罵人豬頭,她的技術很爛,為了鼓勵她我總是說她很厲害。”陸歸晚說完,淩了穆清餘一眼,這一眼放得很慢。

穆清餘被他逗笑了:“打住,那我們可不像,我玩游戲很牛逼。”

陸歸晚回想剛才掃到的比分,不動聲色:“是嗎?”

穆清餘心裏沒數:“是啊。”

陸歸晚繼續:“她被我誇多了就容易膨脹,雖然技術差,但打心底裏不這麽想,總覺得自己很牛,一挑五個不在話下。”

穆清餘怔住,即使他是個傻子此時也聽出來了:“你在內涵我?”

“當然沒有。”陸歸晚含笑,“她這樣可愛嗎?”

穆清餘皺眉:“可愛……吧。”

Omega這樣可愛是可愛,但總覺得是在罵他,有被冒犯到。

“我也覺得她很可愛。”陸歸晚扔掉燃盡的煙,打開流水細致洗手,嘴角勾起嘲弄的笑,“她是我初戀,我很喜歡她,喜歡她喜歡得不得了,可是又有什麽用。”

虛拟的網戀不是愛情,他們都曾經這麽勸過他。

在他甘之如饴的時候被分手,其實這樣的下場早在意料之中,但他就是不甘心。

他愛她,陸歸晚可以發誓這句話永遠出自真心。

穆清餘躊躇一會,難得說人話:“喜歡那就再去追,你條件還行。”

“只是還行?”陸歸晚擡眸。

“操。”穆清餘樂了,“別在意細節行嘛,我好心跟你說着呢,算了,果然不能對你太認真。”

“那你說我應該怎麽做?”陸歸晚虛心請教,眉目之間攏着幾分探究的意味,他觀察穆清餘的神情。

他需要最後确認自己的熟悉是錯誤的,即使他的這個猜測無比荒謬。

穆清餘先想到什麽,噗嗤一聲笑,出騷主意:“反正你家有錢有勢房子也多,随便找間空的把人關起來,關個十天半載,随便你怎麽着。”

見陸歸晚似乎有點不明白,穆清餘好心解釋:“你知道有種病叫斯德哥爾摩吧,這玩意挺有用的。你先折磨她,過幾天再對她好,再折磨再對她好,來個幾次她就能對你死心塌地重新叫你哥哥了。”

陸歸晚眉眼閃動一下,露出若有所思的表情,說好。

“操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穆清餘笑得前仰後倒,“我跟你開玩笑的你可千萬不要當真,把人關起來那是犯罪,陸歸晚你簡直要笑死我,你還說好,你幼不幼稚,你當法律是擺設?”

陸歸晚眼底的戾氣一閃而過。

穆清餘拿手掩嘴:“好了不逗你了,感情這種事情,你遵循內心就好。”

陸歸晚自言自語:“照着心裏的想法做,我大概要進局子了。”

因為他的聲音很輕,穆清餘沒聽清,繼續笑着往裏走:“你自己解決吧,不過要我說,你這種條件就該當渣男,見一個愛一個,何必當情種,多虧啊。”

陸歸晚的眼眸中迸射出明顯的惱意,半晌後,起身往外走。

他現在确定了,穆清餘不可能是。

這玩意兒要是是他的網戀對象,不如自戳雙目,一頭撞在牆上死了算了。

他不可能這麽背。

玩到十一點他們各自散場,穆清餘剛躺下,手機放在枕邊一聲接着一聲地響,他點開葉想發給他的消息,全是陸歸晚的高清偷拍照。

穆清餘:?

葉想:啊啊啊啊啊我錯了小清,手一滑發錯照片了,你就當沒看到。

穆清餘:半夜睡不着的話,要看也要看我的照片。

葉想:我是在跟人嗑cp呢!三班有個同學叫林疏言,是陸歸晚的官配,兩個人特別有夫妻相,誰聽了不得說一聲百年好合呢。

穆清餘:給我看那個林疏言的照片。

葉想:照片.jpg

穆清餘:……你們管這玩意叫配一臉?

林疏言就是穆清餘在小巷裏遇到的那個煙草味的小變态,省省吧,穆清餘在心裏吐槽,他那天還想找陸歸晚麻煩。

葉想:針鋒相對的死對頭,表面上見面你死我亡,實際上背地裏暗度陳倉愛對方愛得不得了。又因為他們彼此都是A,感情被現實壓抑,各自痛苦萬分。還有林疏言的信息素是煙草味,多好聞的性@張力啊!

穆清餘:你們O的世界有點神奇。

葉想:我是歸零黨,堅持發展一百年不動搖。

穆清餘:……寶貝你還是睡覺吧。

葉想過了一會又來找他:今天看了太久陸歸晚的神顏睡不着,校草哥哥什麽時候來上我的床啊。

穆清餘打着哈欠安慰他:今晚夢裏陸歸晚必定來爬你的床。

葉想:嘿嘿,我今天聽了好多陸歸晚的料,小清你想聽嗎?

穆清餘被他鬧得也睡不着了,随便:說說吧。

葉想:陸歸晚有個特別寵的學霸女朋友!

穆清餘:我知道。

葉想:诶你居然知道,那……別看他現在挺鐘情的,其實以前風評不好,大家都說他仗着家裏有錢有勢風流成性,換老婆像換衣服,薄情寡義。

穆清餘這才來了一點興趣:哦?

葉想:是的是的,外面都是這麽說的,因為高一的時候有個女O大着肚子來學校鬧事,說懷了陸歸晚的孩子,有六個月大了。

穆清餘從床上跳起來:然後呢?

葉想:然後陸歸晚就說自己不認識她,他的爸爸哥哥都來了,那個小姑娘後來銷聲匿跡誰也沒有再看到過她,你說會不會是……被咔嚓了?

穆清餘像在聽故事書一樣:你想多了,現在是法治社會。

葉想:也是哦,不過他們跟我說,應該是拿了錢私了了,那這個孩子到底有沒有生下來就不知道了,說不定陸歸晚十六歲就當了爸爸。

穆清餘想到陸歸晚那副情聖的樣子就覺得不可能:是看他家有錢過來訛人的吧,你看陸歸晚他像是當爸的人嗎?

哪有當爹的人這麽不穩重。

葉想:我都是聽人說的。

穆清餘:三人成虎,以後別聽外面那些謠言。

他補充:別看陸歸晚這樣,說不定連小O的手都沒有牽過。

葉想:不過陸歸晚還是我們群裏的天菜,好多人都喜歡他啊。

穆清餘:你喜歡他嗎?

葉想:我更想他跟林疏言在一起,我不我的無所謂,主要是要他們在一起。

這天沒法聊了。

葉想:哦哦哦還有!陸歸晚的媽媽就是連枝,你知道吧,演《巴山夜雨》的那個女明星,可有名了,可惜後來退圈了,也沒多少作品。

穆清餘想了想:記得。

他去網上搜索照片,盯着他們相似的眉眼看了看,怪不得陸歸晚也挺好看,原來有個明星媽媽。

因為熬夜,穆清餘早上賴床,他給葉想發消息:被子纏住了我,救我。

葉想:沖沖沖啊!

穆清餘終于跟被子分手,打着哈起床,這個季節還有幾只不長眼的小蚊子,在他肩膀上叮出了幾個紅色的包。

“破東西。”他叉着腰站在床前罵蚊子,改了人家的物種繼續罵,“一群豬頭。”

停頓了一會,又理直氣壯地罵:“操!”

罵完之後,精神頭終于起來了。

他到洗漱臺洗漱,打開發現臉黑沒水,想起外面還有接水的地方,端着盤開門出去,打完水剛折回來,一陣風突兀吹起,當着他的面,狠狠把門甩在了他的鼻尖上。

穆清餘目瞪口呆,誰他媽出門接水會帶鑰匙。

他立即低頭去看自己的打扮,玩球了,只穿了一條內褲,還是三角的,半個屁股都露着,沒沒沒沒穿背心,他昨天發神經了麽,不穿背心裸睡?

現在這樣穿着跟沒穿都一個樣,整個人唯有三字可以描述:接地氣。

或兩字:騷氣。

穆清餘先捂前面再捂後面,最後決定護住胸前下樓去找阿姨拿鑰匙,人背起來就沒運氣這回事了,阿姨不在。

九死一生後他回到宿舍門前蹲着,覺得要死也要死在故鄉。

穆清餘正郁悶時,旁邊陸歸晚的房間傳來開門的聲音。

哦,他想,我帥氣的身子要被看光了。

還是白嫖,好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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