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一周一次的生理課。
基礎知識都講爛了,生理課聽得讓人生倦,穆清餘的下巴枕在課桌上,懶懶地豎耳朵。
這學期換了新老師來上課,新人新氣象,她先開始詢問五班同學的信息素味道。
講求自願原則,穆清餘把嘴閉牢了。
有人舉手說自己是榴蓮味,平時要靠氣味抑制劑過日子,不過大大方方的,在起哄聲中努力地漏了一點給人聞。有個家夥酷愛榴蓮,撲上去湊他脖子旁邊使勁吸,一臉滿足地回來,當衆宣布自己找到真愛。
旁邊同桌讓他清醒:“你們兩個都是A,而且你的真愛怕是榴蓮。”
生理老師立即找到反面教材:“不是老師打擊真愛,大家都要有認識,alpha跟alpha,因為生理原因,一直都是被禁止在一起。而且前幾天AA婚姻登記制度已經被國家正式取消,目前只認可BB、AO、AB、BO、OO這五種婚姻關系。”
取消是早晚的事,大家并不奇怪。事實上這個制度基本已經形同擺設。由于生理原因,大多alpha之間的信息素本能不合,擦槍走火看對眼的事情少之又少。
再者,A和O的信息素融合也能在那事中産生更高層次的快感,是糊塗了才想跟個同性搞在一起。
穆清餘半聽半睡,課程過半時鞋上落了一股力,他低頭去看,臉立即黑了,陸歸晚那雙腿又越過界限伸到了他的地盤,踩着了他鞋子上的小翅膀。
他像所有男孩一樣喜歡球鞋,尤其鐘愛設計浮誇的那些款,腳上這雙是他近幾月得來的新寵,生着一對剪裁适宜的翅膀,是鞋子上的點睛之筆,他熱愛得不得了。
穆清餘立即去推打瞌睡的陸歸晚,語氣不善:“你別踩我的翅膀。”
陸歸晚手撐下巴,努力睜開眼,困得迷迷糊糊的:“什麽?”
穆清餘重複,他有上帝視角,絲毫不覺得翅膀兩字缺少限定詞:“你別踩我的翅膀。”
陸歸晚看了他一會,确定他背後沒生翅膀,再慢慢閉上眼:“靠,夢見穆清餘賣萌。”
他勾嘴角,從胸腔裏發出笑聲,壓低的聲線像低音炮一樣撩撥人:“翅膀?笑死。”
穆清餘咬緊後槽牙,拳頭握緊又松開,還是覺得這事丢臉。
他把鞋從陸歸晚腳下解救出來,回頭擰了陸歸晚手臂一下,讓他別做白日夢了。
陸歸晚小臂結實,沒幾兩肉,穆清餘擰他用了吃奶的勁,實踐起來卻跟鬧脾氣一樣,甚至不如蚊子咬的那一下,陸歸晚睜眼,迷惑:“有事求我?你別撒嬌啊。”
穆清餘恨恨地趴了回去,翻了個白眼。
他跟陸歸晚肯定信息素相沖,怎麽這麽難。
課繼續上着,有個同學舉手提問:“老師,那兩個A真在一起了,會怎麽樣?”
老師微笑道:“走不長的,生理上的排斥是他們之間的最大障礙,社會眼光還是其次。”
信息素交合産生的快感甚至高于床事帶來的滿足,信息素不合,那事就會不和諧,這還是委婉一些的說法了,事實上他們可能連床都上不去,哪裏能夠長長久久。
全班唏噓,總覺得有些可憐了。
聽到老師的回答,穆清餘煩悶地閉上眼。
這課怎麽越上越讓他心裏邊發堵,難受。
走讀了幾天,穆清餘和葉想準備住校,榮德校舍為單人間,分ABO三大區域,中間用隔離網間隔開來,基礎設施一應俱全。
他獨自推着行李箱找到宿舍,正準備找鑰匙開門,突發奇想下去看隔壁門上的姓名牌,陸歸晚那三個字赫然入眼,真是冤家路窄。
草草收拾好行李,穆清餘回教室上自習,榮德的自習沒人管,教室裏依舊鬧鬧哄哄,那東東拖着椅子在陸歸晚身邊坐下,苦惱地咬着唇。
穆清餘後腦勺長眼睛,偷瞄了幾眼,覺得今天後邊的氣氛不對勁。
說話聲音壓得低,但他還是隐隐約約聽到了一點。
陸歸晚失戀了,以及,他的心态崩了。
耳朵自己好奇豎了起來,可惜穆清餘沒聽幾句就被朱明豔叫了出去,見他走了,那東東說話的聲音才逐漸大起來。
“所以失戀真的好奇怪啊。”他斟酌着一字一句地說,“前幾天看你喝醉一場之後緩和了好多,還以為忘記她沒事了,沒想到今天突然又難受,難道難受這種東西還會循環嗎?”
謝黎走過來,手搭在陸歸晚肩上,彎下身:“今天怎麽又想她了?”
陸歸晚撐額,疼:“操場的茉莉開了。”
“啊對,她喜歡茉莉花。”那東東捂住嘴,“操,好煩,我記得她還喜歡玩游戲,喜歡吃布丁,喜歡吃奶糖,喜歡穿白色的衣服,喜歡唱歌,以後是不是看見這些東西都會想到她,那什麽時候才能結束?”
陸歸晚覺得不對勁,手指微屈輕扣桌面,神情平淡地掃了他一眼:“你怎麽記得這麽準?”
“啊?”那東東茫然地接話。
“是你女朋友還是我女朋友,我談戀愛還是你談戀愛?”陸歸晚趴下,視線銳利,“把這些東西都忘了,不準記住,你有這空不如多記謝黎的喜好,上次你連他的生日都忘。”
說起這茬,謝黎一言難盡:“我生日是2月28日,你連這個都忘,豬腦子嗎,平時白喂你吃那麽多零食了,沒良心的家夥。”
那東東被左右夾擊,心态頓時也崩了,喪氣地和陸歸晚趴在同一張桌上。
穆清餘回來的時候發現這倆哥們的狀态似乎比離開時更加差。
過好久那東東才緩過來,繼續在槍林彈雨中頑強聊天,他終于換了另外一個話題:“晚上逃出去玩游戲?旁邊那個網吧新換了幾臺好機子,相信我,有了游戲還要omega幹什麽!”
陸歸晚懶懶的:“随便。”
聽說附近有網吧可以玩,穆清餘立即打開地圖去查地址,榮德旁邊除了學校就是酒店和飯店,沒找到一個娛樂的地方。
他又問了幾個人,都面露疑惑,肯定方圓幾裏沒有任何娛樂設施。
大概是個黑網吧,少數幾個常玩的才知道,穆清餘不太想問陸歸晚,更不想一起湊熱鬧,他打算等晚上偷偷跟出去,小心搭個順風車。
夜深,宿管查完寝,那東東他們一行人從偏門溜出去,穆清餘跟在後面悄悄走,黑路難走,他貓腰,廢了點勁終于給跑出來了。
他暗自樂,又走幾步跟進了一條小巷裏,小巷裏遮攔物少很多,他不敢貿然離太近,稍不留神就跟丢了三個人。
巷子長得看不到盡頭,沒有燈,站在入口看過去,像條沉悶幽長的隧道。
窒息感從四面八方擠壓而來,穆清餘連呼出的空氣都是涼的,他的喉口下意識縮緊,心髒快從嗓子眼中蹦出來,涼意迅速竄上他的脊背,流竄,胡作非為。
他怕黑,作為一個alpha實在難以啓齒,但他他媽就是怕,怕,怕死過去。
穆清餘準備原路返回,這時候的巷子又像蜂巢一樣錯綜複雜,他後知後覺自己迷路了,準備拿出手機導航,屏幕剛亮起的一瞬,怪異的聲響侵占他所有的聽覺。
扭曲的窸窣聲像緩慢逼近的怪物。
穆清餘扶着牆壁往前走,身體軟,腿也無力。
空氣中逐漸彌漫一股香甜的信息素味,氣味抑制劑在沖擊下失效。
在他後面,那東東捂住鼻子,嫌棄地拿手揮了揮:“我就說有人跟着吧,等等,不過怎麽是穆清餘,他現在這是……被我們吓到兜不住信息素了?”
這也太弱雞了吧!
謝黎皺眉:“這是什麽味?”
陸歸晚咬着沒點燃的煙笑:“果然很香。”
警惕時釋放的信息素具有一定傷害力,和日常生活中散發的不同,那東東剛松開手皺鼻聞,聞了沒幾下就被謝黎強制戴上隔離口罩。
“盡量別聞,記住你還沒分化,最近處于敏感期。”
敏感期的意思是,分化期即将到來,那東東的分化遲遲未來,但并不妨礙他成為一個優秀的alpha。
“是是是,上輩子欠你的,爸爸管我媽媽管我,連你也管我。”那東東翻白眼,一肘子猛地捅開謝黎,往陸歸晚身側靠,全副武裝定在那思考,“到底是什麽味呢,很熟悉。”
他終于一拍腦門想起來了:“是水蜜桃!我媽特別愛吃這個,說吃了對皮膚好。”
現場短暫沉默。
陸歸晚沒兜住笑:“噗。”
“哎。”謝黎同樣笑吟吟,“不是吧,一個A是水蜜桃的信息素?”
陸歸晚調整情緒,嘴角終于放下去了:“還別說,我覺得這味跟他挺般配。”
謝黎遺憾:“這個味,不當O真是天理難容,不過我現在很好奇,原始味道既然是這個,你們說隐藏味會是什麽?”
陸歸晚聳肩:“我怎麽知道,說不定更香,按理來說應該會更香。”
謝黎笑笑:“這在床上得香死人吧。”
這頭聊得火熱,那邊穆清餘的狀态并不好。
他沒走幾步踩上一顆石子,腳底打滑,摔在地。
腿軟了,軟成一灘水,沒起來。
他喪氣地坐在地上垂眉耷眼,想不明白,生悶氣。
遇到黑走不動路,是遺傳吧,肯定他家老子也怕黑,不關他的事。
可這也太不酷了,說出去忒丢人。
不行,得起來,他想,老子可是穆清餘,穆清餘的屁股多金貴,不能挨地上。
那東東瞠目結舌:“他真是A?我們A不這樣吧。”
謝黎問:“誰去扶他一下?”
那東東想讓謝黎去,還沒開口就見陸歸晚走進一片黑暗。
他們兩個你看我我看你,都迷惑:“小晚什麽時候愛多管閑事了?”
陸歸晚朝地上的alpha走去,越靠近中心,水蜜桃的味道越發蠻橫。
甜味無孔不入。
好香。
身後的腳步聲逐漸逼近,穆清餘警惕,拳慢慢握緊,他調整狼狽不堪的姿勢,正要借力起來,啪得一聲輕響,身後忽得亮了道光。
微弱的火苗被巷風吹得搖晃,投射在牆壁上的兩道身影影影綽綽。
“是我。”陸歸晚舉高打火機,他吸一口指尖的煙,借助攢動的火苗打量地上穆清餘,伸出手,聲音低沉又醇厚,像杯讓人醉意洶洶的紅酒,“起來,沒事了。”
穆清餘心裏一驚,沒控制住,緩慢地朝着陸歸晚打了一個,水蜜桃味的嗝。
頓時香得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