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看到穆清餘出來,陸歸晚斜靠牆壁的身形驟然筆直。

他的錯愕暴露無遺, 一雙眼緊鎖着穆清餘, 要在他的臉上燒出一塊大洞來, 他大步朝前一邁,杵在穆清餘面前像是一座山。

穆清餘對上他黑漆漆的視線, 犯嘀咕, 他不适地往後退了退, 謹慎:“你幹什麽?”

陸歸晚伸手, 試圖用指腹觸碰他眼角的淚痣, 穆清餘親眼看到他的身體發抖,手背青筋畢露,指骨泛白。

他同時也跟着懵了:“陸,陸歸晚?”

陸歸晚問:“你是誰?”

“我是誰?”穆清餘吓了一跳, “我他媽不就是穆清餘嗎還我是誰,你想吓死我?”

陸歸晚沉着眸看他:“你不是,你不是穆清餘。”

“對對對我不是穆清餘。”穆清餘從善如流,“我是你的小心肝是你的大寶貝。”

陸歸晚沒說話。

“犯病了?”穆清餘用手背碰他額頭,診斷着,“也沒燒啊。”

後半程聲音被他囫囵吞進肚子, 他瞪大眼睛, 茫然地被陸歸晚強迫摟在懷裏。

懵了,他兄弟抱他?衆目睽睽下。

陸歸晚收緊手臂的力道,差點勒得穆清餘喘不過氣,他在極端下釋放的強勢信息素讓穆清餘雙腿像面條一樣發軟, 只被動聽到對方喃喃:“你是誰,你不是穆清餘,你們好像,真的好像。”

穆清餘眨眨眼,他的記憶回到小巷胡同那天,想到醉酒又強勢的陸歸晚。

還真喜歡她啊,喜歡那個和他模樣相似的姑娘,然後,把他當成對方?

真是讓人老大不爽,穆清餘用力擦掉眼痣,忽視店裏幾道異樣的目光,聲音帶着渾,試圖敲醒陸歸晚:“是我,穆清餘,你別在外面給我來這出。”

力道更緊。

“唔。”穆清餘悶聲痛呼。

還蹬鼻子上臉了是吧,穆清餘在腦海裏快速盤算着脫身的方法,他忍辱負重地試過去:“如果我不是穆清餘那我就是桃桃,記得桃桃嗎。”

“桃桃?”陸歸晚在他耳邊輕輕喘氣,“水蜜桃?穆清餘?”

穆清餘忍着一拳把他拍暈的念頭:“醒了是吧,清醒了,肯做個人了是吧。”

陸歸晚難堪地應了聲,穆清餘才發火:“你在外面發什麽神經。”

陸歸晚松開抱緊他的手:“抱歉,是我失控了。”

他們一起從店裏出來,穆清餘憋了一路的話,上車之後終于沒忍住:“有照片嗎,給我看看你的前女友,我們到底是有多像,像到都能把你逼瘋。”

陸歸晚:“沒照片。”

“那算了。”穆清餘找準一個舒服的姿勢躺下,抽了張紙細致擦幹眼角的黑色,“其實我不太高興,你在侮辱我的臉,我問你,我跟你女朋友哪個好看?”

陸歸晚掃了眼鏡子裏的穆清餘:“其實你很好看。”

“但是沒有你女朋友好看咯。”穆清餘替他接下下半句話,“我懂,情人眼中出西施。”

他不甘寂寞地追問:“可是你明明說不喜歡她了,我看不到你的不喜歡。”

陸歸晚握緊方向盤,敷衍地笑笑:“我很矛盾,中間發生過一些事,他又讓我感到很惡心,總之,算了。”

“下次別犯渾了。”穆清餘直接切入話題,心有餘悸,“壯得跟頭牛,推都推不開。”

車一路開到陸宅,暢通無比。

穆清餘跑去彈鋼琴,陸歸晚上樓見壽星。

陸知游已經換好衣服在等人,無所事事地翻着一本相冊集,看到陸歸晚推門進來,樂得把相冊往他身上扔:“穆清餘原來從小就這麽橫。”

“裏面有什麽?”陸歸晚翻開相冊。

“緣分這種東西真的奇妙。”陸知游給他解說,“剛看相冊我才想起來,你一歲抓周那會選了個你絕對想不到的東西。”

陸歸晚翻過一頁:“什麽?”

“你爬過去抓了穆清餘!”陸知游樂不可支,“我那會五歲,過去想把你們分開都沒辦法,你抓着不肯放還咬我,剛會說話,一直說,我的我的。”

陸知游學他的口氣,賤賤地說:“我的,是我的,哥哥,壞!打你!哈哈哈哈哈!”

陸歸晚翻頁的手一頓:“注意點形象。”

“什麽嘛,又沒外人在。”陸知游繼續,“你等等我還沒說完,穆清餘那時候雖然胖,但是是只靈活的小胖子,爬得比螃蟹還快,他不想被你抓,好不容易逃了,你又屁颠颠地追在他後面不肯放。”

“然後當然被我能幹的弟弟抓到咯!”陸知游低頭翻着相冊,“你拖着他的連衣帽子把他從桌底下拉回來,繞着大家走了一圈,然後想要抱他走,沒抱動。穆清餘那會的表情,哎終于翻到了,這什麽表情,三分茫然三分委屈外加四分的我不想活啦,小時候真可愛。”

“小晚,你看一眼啊。”陸知游把照片怼到陸歸晚臉上,“多好玩的事,你逃什麽。”

“別。”陸歸晚拒絕,但他最終無可奈何,從陸知游手中接過相冊。

他的視線落在照片中那張肥胖的臉上。

“當豬養”這個概念在他的心目中終于有了實體,陸歸晚發誓他從來沒有看到過如此巨大的……嬰兒身體,在那張肥到看不到棱角的臉上已經能夠依稀看出穆清餘未來的影子,但茫然的表情和流着口水的嘴角又讓人心想:這怎麽可能會是穆清餘。

可是還是好可愛。

“好玩嗎?”陸知游邀功地問。

“挺可愛。”陸歸晚從相冊中扯出這張照片,不動聲色地放進西裝口袋,解釋,“我拿走了,下次逗他玩。”

“看了一張就把持不住了?”陸知游看透他的心思,沖他眨眨眼,“那你往後翻,你會被萌吐血,我真的沒有誇張,這麽可愛的小寶寶怎麽分化成了alpha。”

陸歸晚順坡下,繼續翻看。

在幾張陳舊的照片裏夾着一個神氣十足的穆清餘,陸歸晚以前草草看過這些照片,沒認出人,現在再看就覺得有趣。

這張,穆清餘腳踩一雙小黃襪、黑皮鞋,身穿一套連體牛仔衣,剃一個幹淨的寸頭,臉蛋幾乎胖成方形,笑起來時不見眼,偏偏叉腰邁腿,正在仰頭努力狂笑,鬧得氣勢十足。

再這張,圍着白兜兜的胖嬰兒被家長放在沙發上,垂下鴉羽般的睫毛,濕噠噠地吸着奶,模樣有幾分說不出的惬意。

穆清餘以前實在太胖了,胳膊如一節節的斷蓮藕,肉有好幾層,身體被硬塞進衣服裏,挺起背時小肚肚鼓鼓,和現在修長的身材大相徑庭,但就是這樣巨大的反差,讓陸歸晚忍不住心頭一跳。

可愛,可愛,可愛,可愛。

陸歸晚單手握成拳,抵在唇邊悶笑了一聲。

他離開房間時陸知游叫住他,張了張口一言難盡:“那什麽,小晚啊。”

陸歸晚停下步子,回頭。

“照片拿太多了,西裝都撐滿了。”陸知游嘀咕,“哥哥理解你的情緒,但你回房間把照片藏藏好,別帶到樓下去,不體面。”

陸歸晚捂住鼓脹脹的口袋,面無表情地離開。

等接替彈琴的人匆匆趕來,穆清餘把位置讓給他,愉快下了臺。他找一圈沒看到陸歸晚,随便在一個角落坐下,還沒來得及抿一口飲料,一個漂亮男孩就坐在了他的對面。

穆清餘認出這是誰:“辛清流?”

他是榮德男性omega中評選出來的、公認最漂亮的那一位,穆清餘曾經在葉想那邊看過照片,現在看到真人,更要柔弱不少,顯得楚楚動人。

“啊,原來你認識我啊!”辛清流托腮,甜甜地笑,“我也知道你是誰,穆清餘。”

穆清餘點頭:“我在五班。”

辛清流毫不掩飾自己的欣賞:“哥哥彈琴的時候很帥,我在下面看了很久。”

“唔。”穆清餘停下吃甜品的手,“你會彈鋼琴嗎?”

“我會一點,不是特別會,但是我會跳舞。”辛清流可惜地笑笑,“彈鋼琴的話,我沒有那方面的天賦,其實我很喜歡,所以看到才會着迷。”

穆清餘叫住侍者,給他點了一份甜品。

“我最喜歡草莓乳酪。”辛清流吃了一口,“說起草莓,我的信息素就是這個味道,你的信息素是什麽味的?你是alpha,味道一定很酷吧。”

穆清餘矜持點頭:“保密。”

“哦。”辛清流遺憾地拖長尾音,嘟囔起來,“可是我好想知道啊,問了好多人他們都搖頭,我第一眼看到哥哥的時候就覺得特別投緣和舒服,我們的匹配值一定很高。”

穆清餘皺眉,他終于聽出辛清流的意圖,之所以起先沒察覺,是因為對方在學校風評很好,高冷端莊,遇事矜持,但……

辛清流看出他的想法,從侍者手中接過飲料,一手懶懶拿勺攪弄,解釋:“我平時确實不是這樣,但是我知道遇到真愛要勇敢追求這個道理,所以穆清餘,我對你一見鐘情哦。”

穆清餘撫額:“抱歉,剛看出來,嗯……我暫時沒有談戀愛的心思,匹配值這個東西……”他急于尋找借口,繼續說,“其實我的信息素,一般和青竹味的最配,不是草莓味。”

“別急着拒絕嘛。”辛清流不滿,“你都還不了解我就急忙說抱歉,很不紳士哦,我覺得吧,我們可以嘗試着處一陣子,你喜歡花嗎,喜歡的話,下次我天天送你。”

穆清餘正要接話,餘光忽地掠過二樓,掃到了頭頂不知道在那邊站了多久的陸歸晚。

毫不掩飾自己的偷聽行徑,陸歸晚大大方方一笑,卻說:“上來。”

“抱歉啊。”穆清餘立即松一口氣,朝辛清流點了下頭,委婉拒絕。

辛清流拉住他的衣角:“你能加我好友嗎,我有你的聯系方式。”

“穆清餘。”陸歸晚又喊,像是有點不耐煩了,“上來。”

“叫個鬼哦。”穆清餘不耐煩地跑過去。

陸歸晚垂眸看了會辛清流,過去樓梯接穆清餘。

辛清流的視線在兩人之間來回打轉,心中的困惑擰巴着,越想越覺得怪。

這次陸知游的生日聚會,那東東和謝黎也在場,他們一起加幾個陌生人,圍桌吃了一頓飯,酒足飯飽就是玩游戲時間,幾個人十□□歲年紀相仿,提議玩狼人殺,輸的那夥會有懲罰。

玩了幾輪,有一次那東東和一個alpha作為狼人輸掉游戲,他先講:“我出生的時候很胖。”

衆人笑:“這不算秘密!”

“沒完呢,急什麽。”那東東道,“胖到壓壞了醫院裏的新生兒體重秤。”

“……過,下一個。”

輪到那位alpha說話,他思索一會:“其實,我的第一次是跟一個alpha。”

陸歸晚聽到,立即坐正。

“可以啊,講這麽大的秘密!”衆人嘩然。

“還好,主要我心态比較好,不就是搞同性戀,多大點事,老子自己高興就完了。”alpha抿了一口酒,繼續,“其實AA戀哪有他們說的那麽可怕,你要是真喜歡他,那還不是捧在手裏怕碎了,含在嘴裏怕化了,當小祖宗一樣地供着,動都不敢動他。”

衆人紛紛:“有道理。”

“不過也分情況,我跟他們的匹配值很高,差不多有七八十,所以不會排斥。”alpha回憶數值,“匹配度低的确實不行,你要是匹配度0,那上床等于毒殺,能活着從床上下來的都應該被送去做研究,為人類的薪火傳承做貢獻。”

哦呦,穆清餘湊熱鬧地聽着,顯得饒有興趣。

有人舉手發問:“所以跟A上床是什麽感覺,看他們說很痛苦。”

“騙人的,別信。”alpha托腮,認真科普,“其實吧,回味無窮,A有A的好,不用擔心懷孕還很耐受,O都太柔弱了,還沒碰他就哭得淚汪汪,實在下不去手。

“哇。”穆清餘仿佛被打開一扇新世界的大門。

陸歸晚在桌底踢了他一腳,叫他矜持點。

“喂。”穆清餘賞他一眼,手肘慢慢移向陸歸晚,推了推他,“你也在聽吧,不知道為什麽,我現在有點興奮,很熱,我臉紅嗎?”

陸歸晚看着他:“紅。”

“你不覺得很刺激嗎,這種事情!”穆清餘快要靠上他,“你聽了有什麽想法?”

他說着,眼中的疑慮變大:“陸歸晚,你好像沒反應?你真沒反應!這不對啊。”

“有什麽不對?”陸歸晚道,“我又不是同性戀,你在激動什麽?”

“這種事情啊!”穆清餘的眼睛像明亮的星星,隐晦地和他交流,“讓人聽了很燥熱。”

旁邊他們還在科普,斷斷續續的黃色廢料灌進陸歸晚的耳朵裏,那些事情、面前的人、令人上火的對話,讓他的喉結緩慢上下滾動。

陸歸晚依舊自持。

穆清餘等不到他的反應,恹恹地垂眸,轉過頭去繼續聽,頭頂冷白調的光正好打在他的左臉頰,照亮他漂亮的輪廓。

陸歸晚凝視他的側臉,一股惱人的情緒快速抓住心窩,他突然變得移不開視線。

可是,陸歸晚心想,穆清餘才17歲。

接近十二點晚宴才結束,穆清餘回到酒店給陸歸晚發消息:“到了。”

洗漱完他上床,翻來覆去滾了一會沒睡意,幹脆撈過手機百無聊賴地玩着,玩游戲時接觸到的消息太刺激,他心裏又好奇,點開浏覽器,輸入:跟alpha談戀愛是什麽感受。

最出色的答案:跟看小黃0文一個道理,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刺激。

過了很久,一雙蔥白的手搭上旁邊小床櫃,這雙手指骨泛白,胡亂摸着桌面,曲起又松開,抽了幾張紙巾,手握不穩,停在半空晃了好一會,才又慢慢收回去。

穆清餘長手長腳癱在床上,陷入所謂賢者時間,一臉茫然,曾經那雙漂亮眼睛瞪成對杏兒,唇微開,額頭滿是憋出的虛汗。

頭頂燈光晃眼,他用手背蓋住眼,胸腔微微起伏,喘息着,然後艱難翻過一個身,把頭埋在手臂彎,心裏五味雜陳。

是因為跟一個alpha談過戀愛的緣故,所以看到會興奮?

不太想見人,難堪,他不幹淨了。

房間內時針沙沙走動,打破這片靜谧,穆清餘從短暫的失神中回來,他起身準備再次洗漱時,一陣突如其來的熱意讓他腰間一軟跪倒在床上,眼前的視線迅速被霧氣糊成一團。

熟悉的感覺,燥熱淹沒了他。

什麽?穆清餘抖着手去摸手機。

醫院。

他茫然地坐在椅子上,對面醫生細心詢問:“最近是否有跟omega近距離接觸?”

他搖頭,詢問陷入僵局,穆清餘想到陸歸晚,試探着跟醫生說明他跟對方的情況,醫生若有所思:“能不能聯系到他來做一個測試,這很重要。”

“太晚了。”穆清餘低頭看表,已經半夜兩點。

醫生皺眉:“真的聯系不到?那你的家屬現在在哪裏,你這種情況很特殊。”

穆清餘咬着唇,安靜地縮在大衣裏,垂眸:“那我試試。”

他被暫時打了一針抑制,但因為信息素紊亂收效甚微,抑制劑帶來的涼意和周期的高溫在他體內叫嚣碰撞,他發着抖,努力撥下通話鍵。

陸歸晚的聲音帶着困意:“誰?”

“我。”穆清餘看一眼醫生,壓低點聲音,“我的周期又來了。”

“穆清餘的周期來了?不是前幾天剛來過。”陸歸晚含糊不清,聲音帶着困,“原來我在做夢,操,我他媽怎麽又夢到穆清餘。”

“不是做……”穆清餘還沒說完就被陸歸晚打斷,“乖,別鬧,我在睡覺。”

電話被毫不留情地挂斷,耳邊一陣忙音。

對面醫生詫異地伸長脖子,連寫字的手都頓住了:“你這個朋友……挺無情啊。”

作者有話要說:對,沒錯,你在做一個噩夢,噩夢就是:你老婆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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