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聽說合遠的東區晚上有一場流星雨,百年難得一見, 大家都跑去一起湊熱鬧。
穆清餘他們一行人過去的時候已經遲了, 最佳觀星點早被一搶而空, 他跳起來往上看,看到零零碎碎的一點火星子, 都不盡興。
旁邊有小男孩嚷着要看小星星, 他的父親把他抱起來騎在肩膀上, 只有兩三歲大的孩子拍手大笑:“星星掉下來了, 好好看啊爸爸!”
“爸爸, 星星會疼嗎,星星掉下來一定疼死了。”
“不會哦我的寶貝。”
穆清餘羨慕地看着他們。
許是觀察到他低落的情緒,興致缺缺的陸歸晚問他:“你想看?”
“想看啊。”穆清餘心不在焉道,“百年難得一見, 誰不想看。”
他想看兩字剛落,腰被猛地抱緊了,還沒反應過來時雙腿瞬間懸空,失重感讓他短促地尖叫一聲,下意識摟住陸歸晚脖子,下一秒又被天空中爆發的絢爛美得失語。
流星像一團團燃燒的火, 沒入地平線盡頭。
這是穆清餘第一次近距離看到流星, 他立即拿出手機開始拍照。
葉想跳起來:“小清,還有嗎還有嗎,好看嗎,我也好想看。”
他叽叽喳喳像一只鳥, 那東東開玩笑:“要不我和謝黎擡你起來?”
葉想震驚回頭:“你一個人擡不起來?你一個alpha你腎虛麽?”
那東東難以置信:“你對自己有點兒數,到底要不要看?”
一天玩下來,葉想逐漸跟他混熟了,不再怕他,此時聽了翻白眼:“不要!”
那東東嗆他:“不要就不要,我告訴你你還沒人要。”
葉想叉腰:“你有人要嗎!”
“有!”那東東的争強好勝在這種小事上已經初見雛形,他轉身在人堆裏找謝黎,把茫然的對方拉回來給葉想看,又跟謝黎道,“你擡我起來,我要看流星。”
謝黎無語地怔了一會,最後勉為其難蹲下身。
那東東勝利了,對着葉想耀武揚威:“看到沒有!”
葉想氣得不想理他,怎麽會有這麽幼稚的人,他心想,幼稚死了!以前虧他還以為那東東是一個特別高冷的校霸。
明明就是一個小學生,幼稚鬼!
謝黎蹲下身,指尖剛碰到那東東的小腿,後者突然觸電般抖了抖,被周圍狂歡的尖叫聲掩飾的尴尬頓時無處遁形,沿着小腿往上攀爬。
那東東幹巴巴地笑,眼神往四周瞄,納悶自己為什麽不敢直視謝黎:“操,這事怎麽這麽尬,算了算了,我還是不看了,又沒什麽好看的。”
穆清餘拍了不少完美的照片,因為沉迷觀星,他還沒從陸歸晚身上下來,旁邊騎在爸爸肩膀上的小男孩閑下來盯着他們看。
他直白的視線實在太明顯了,穆清餘轉頭和他對視,後者立即朝他做鬼臉。兩三歲的小孩子連話都說不清,含糊地吞着音,卻會開不知道從哪兒學來的嘲諷技能:“你羞羞。”
穆清餘開始沒聽清,奇怪。
小孩繼續,一字一頓地努力發音:“你羞羞,這麽大了還讓哥哥抱着你。”
可能怕穆清餘還沒聽清,他又用力重複一遍,拳頭緊握臉漲得通紅,盡力了。
穆清餘頓時臉頰發燙,确實羞了,掙紮着想從陸歸晚身上下來,原先一言不發的陸歸晚反而抱他抱得更緊,臉色沉下來,顯得不高興。
旁邊的家長忙跟他們道歉,小男孩不明白:“為什麽不讓我,唔。”
叭叭的嘴被家長無情捂住了,他的爸爸厲聲教訓他:“你現在跟哥哥們道歉,爸爸以前怎麽教你的,在外面要講禮貌。”
小屁孩歪頭,疑惑地啾咪了一聲,不太明白,決定裝可愛。
“喂,小鬼。”陸歸晚放下穆清餘,拉住他的後領不讓他跑,拴在身邊,又對小男孩說,“你是爸爸的小寶貝,所以你爸爸抱着你看流星,是不是?”
“是啊。”裝可愛的小男孩點了點頭。
“那麽這個是哥哥的寶貝。”陸歸晚拉過穆清餘,強行摟住他的肩,“他想看流星,哥哥難道不能抱着他嗎?”
男孩懵懵懂懂地應着:“可、可以,我錯了哥哥,星星很好看。”
等他們走後穆清餘翻了個白眼,氣急敗壞:“喂,陸歸晚,說清楚,誰是你的寶貝?”
“喏。”陸歸晚忽略他的怒氣,攤開手心,“剛才那個小鬼賠你的糖,你喜歡的口味。”
“要不要臉啊。”穆清餘掐了他一把,“欺負一個兩歲的小孩子,你好意思拿他的糖。”
“他欺負你啊。”陸歸晚無辜地攤手,把糖扔進穆清餘的左側口袋,拍了拍,“拿着吧,小鬼給你的精神損失費。”
“才不要。”穆清餘嘟囔,他走幾步後突然朝天喊了幾嗓子,“好丢臉啊啊啊啊!”
陸歸晚慢慢跟在他身後,覺得好玩,他看到這樣的穆清餘,心裏有種隐秘的、通過欺負他得到的滿足感,甚至于,他覺得還不夠,遠遠得不夠。
他突然很想欺負穆清餘,這種像變态一樣的念頭在此時瘋狂折磨他的神經,陸歸晚沉下臉,在心裏罵自己一句流氓,把陰暗的想法強壓下去。
但他晦暗不明的目光藏在夜幕的僞裝下,快要沖破桎梏傾瀉而出,他快步追上對方,收斂心思,和他并排離開。
秋游進行到第二天早上,班主任朱明豔過來組織大家參觀進化博物館。
這座博物館是合遠市的一大特色,專門用來記錄人類進化的種種瞬間,沿途有專人進行詳細解說,幾個同學擠在一塊認真聽着。
講解員走到一座雕像前,介紹:“大概在100多年前,我們的社會只有兩種性別,男人和女人,沒有現在衆所周知的alpha、omega和beta。其中,只有女人和一部分雙性人有生育能力,男人無法孕育胎兒。”
穆清餘隐隐約約有聽說過這一段進化歷史,不過不是特別明白。
講解員繼續道:“在那時候的社會裏,男人和女人結合組成一個家庭是大部分人的選擇,當然,兩個男人或者兩個女人同樣可以在一起,後者就是大家常說的同性戀。”
有人舉手:“可不可以類比過來,那時候的同性戀,其實相當于現在兩個alpha或者兩個omega在一起?”
講解員點頭:“可以這麽理解。”
“那。”問題七嘴八舌地起來了,“那時候同性戀的下場是什麽,他們可以在一起嗎?”
陸歸晚遠遠地站着,但認真聽這一個回答。
講解員說:“那時候當然可以在一起,不過很多迫于現實壓力會選擇和愛人分開。這種情況到後期才逐漸好轉,但很快兩性社會就被我們現在的性別模式取代。”
陸歸晚皺眉。
有人又問:“好像現在的同性戀同樣不受大家認可,上個月AA婚姻制度已經被正式取消了,明明現在更加開放。”
講解員嘆氣:“這種情況其實跟信息素有關,兩性社會的同性戀迫于外界壓力無法在一起,而現在的AA戀,大多由于信息素的互相排斥,從生理上就不可能在一起。”
“可是有些人的匹配度挺高的!”
講解員說:“但是大多數的都不行,所以才想從源頭制止,這是為了大家的安全着想。”
穆清餘沉思,在短暫的沉默中他突然想到了陸歸晚,想到他們之間0%的匹配度,又想到信息素的相融,想到醫生嘴裏那個從無到有的奇跡。
仿佛心有靈犀,等他擡頭時,恰好對上陸歸晚從人群邊緣投過來的視線。
他們的目光在半空一點中正好相撞,迸發激烈的火花,穆清餘和他打了會纏綿的眼啵,轉過頭繼續聽着那些科普。
前面講解員還在滔滔不絕這個社會的信息素制度,穆清餘舉手,他不明白:“老師,我有一個問題。”
講解員停下來聽他說話,示意他提問。
穆清餘疑惑:“進化是越來越自由對吧,書上都是這麽講的,人有需求,才會進化。”
“是這樣沒錯。”講解員點頭。
“那老師你覺得,信息素的存在對我們來說是約束,還是意味着更自由?”穆清餘說出自己的答案,“是約束對不對,是一種倒退,不是進化。”
為什麽會這麽想?事實上這個想法突如其來,他在這場講解突然感覺到狗屁信息素的無用之處,AO周期的存在,已經在很大程度上限制了他們的生活,包括求偶。
如果一個alpha真的喜歡另外一個alpha……
為什麽要用信息素作為評判能不能在一起的标準?穆清餘十七年的認知在這一刻被猛地打碎,他開始懷疑以前的判斷。
他煩躁起來,心情郁結。
講解員扯出一抹笑,略帶遲疑地點頭:“其實我抱有跟這位同學同樣的想法,确實是這樣,也可以這麽來理解,是一種倒退。但是不多說了,因為無解,我們繼續往下講,大家跟緊我。”
穆清餘沒再聽下去,獨自往博物館外走,陸歸晚見狀跟在他身後。
他們一前一後走了有一段距離了,穆清餘率先出聲打破沉默:“有煙嗎,我想抽煙。”
陸歸晚的手下意識往褲袋裏掏,掏到一半又松手:“我不能荼毒祖國的花朵。”
“花朵枯萎了。”穆清餘沉着臉,繼續往前走。
“所以為什麽心情不好。”陸歸晚追上他,“我有點跟不上你的思路。”
穆清餘撓撓發,被他拉住後,整個人才從毛毛糙糙的糟糕情緒中緩過神來。
他搖頭,吞吞吐吐:“我也不知道,就,突然這樣了。”
陸歸晚拿他當小孩子哄着:“跟川劇變臉一樣,笑一個。”
穆清餘朝他皮笑肉不笑地扯了扯嘴角,尤為勉強,他的心情很不好,喪着臉耷着肩,沒什麽精神氣。
陸歸晚若有所思地一頓,跟穆清餘說等等,跑開了,過了十多分鐘他才回來,穆清餘本來等得很不耐煩,這時候擡頭,鼻尖抵上一團巨大的白色棉花糖,淡淡的香甜味萦繞在他鼻子邊,是白糖的清甜。
他驚訝,身體微微往後仰,嘴角随之狠狠抽了一下。
陸歸晚給他去買糖了?這是什麽拙劣的哄人手法。
“給你,別不高興了。”陸歸晚平時嘴巴靈活且厲害,但不太會哄人,說這些話時生疏又別扭,他的一手插在衣兜裏,額前的碎發因為剛才的奔跑而顯得淩亂不堪,掉下來了一绺。
有種莫名其妙的好看,說不上來那種感覺。
但,怪好看的。
穆清餘伸手接過,說謝謝,慢慢地抿了一口糖,甜在口腔裏四下散開,蠻橫地占據了他全部的味覺,嗜糖的喜好讓一場暴風雨悄無聲息地被平息。
陸歸晚狀似不經意地問:“甜嗎?”
穆清餘說甜,看到陸歸晚輕輕松了一口氣。
“其實。”陸歸晚點了根煙,吐出一口煙霧的同時笑道,“怕你依舊不高興,我還準備了一點秘密武器。”
穆清餘往他手上看:“是什麽?”
陸歸晚張開手,淡淡的煙味萦繞在他的四周,他仰頭:“你自己翻。”
穆清餘下意識伸手掏他的口袋,從裏面掏出滿滿一兜的糖果,都是他愛吃的奶糖味。
怪別扭的,哪兒不對。
穆清餘一愣後倉促放開手,他心想,陸歸晚對每個人都這麽好嗎?
陸歸晚看他失神,掌心在他的面前揮了揮,重重打了一個響指:“回神了,在想什麽?”
“在想,我終于知道為什麽你在學校這麽受歡迎了。”穆清餘剝開糖紙,把奶糖扔進嘴裏慢慢地嚼,試探他,“你對他們也這麽好吧。”
穆清餘樂了:“什麽?”
“我說,你是不是對別人也這麽好,不然你怎麽這麽會。”穆清餘一字一頓努力把音發清楚,“給買糖,你有給別人買過糖麽。”
陸歸晚立即正色:“什麽?”
穆清餘迅速往前走,他明顯感覺自己已經發昏了,他試圖制止那些荒謬的、搬不上臺面的想法:“沒什麽,你什麽都沒聽到。”
陸歸晚顯然聽到了,他好笑地追上去:“我确實給別人也買過糖。”
果然,穆清餘心想,他确定自己很不高興。
“給東東買的,小時候,三歲的時候,他指着陽臺說吃不到糖就從二樓跳下去,我和謝黎偷偷跑出去,給他買了一袋子的水果糖,一直吃到他四歲還剩過期的幾顆。”
穆清餘的步子猛地定住了。
陸歸晚的語調懶洋洋的,帶着顯而易見的揶揄:“以為給人買糖是我泡omega的手段?”
穆清餘搓了搓他的耳後根,臉紅心跳,不太想回答這個問題。
陸歸晚似乎從這次秋游裏找到了欺負穆清餘的樂趣,他堵在穆清餘的前面,語氣混蛋:“可是你又不是omega,我泡你幹什麽?”
別說了,穆清餘想堵住自己的耳朵,他伸手試圖推開陸歸晚,身上警惕的水蜜桃味快要克制不住。
看他越發害臊,陸歸晚此消彼長地覺得更好玩,不過他懂得可持續發展的道理,玩壞那就不好了,說了幾句就識相地閉上嘴,垂眸看着他。
穆清餘在暑假燙過一次頭發,如今頂着一頭被葉想曾經戲稱是“小奶狗”的小卷發,卷發毛毛糙糙的,被他一撓翹了幾根,陸歸晚這麽看着,突然覺得他有點可愛。
用可愛來描述一個alpha,是對他的一種羞辱,沒有一個心高氣傲的A願意被這樣形容。
但他媽的,真可愛,可愛死了。
想把認真舔着糖的穆清餘用力抱在懷裏。
陸歸晚的眸光逐漸困惑,他怎麽了?他為什麽會變成這樣?
作者有話要說:小清!!!買糖就是在泡你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