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許嘉年,謝謝你

關着的門突然被推開了,坐在桌子前的盛薰書吓了一大跳,筆尖一抖,唰地刮破了紙張。

他連忙扯過桌上的書本蓋住情書,氣急敗壞扭頭說:“要進來怎麽不先敲門!”

盛媽媽是進來送水果的,她被怼得莫名其妙,沒好氣道:“一時不注意忘記敲門了,你反應那麽大幹什麽了?”

盛薰書怒道:“總之你不能随便進我的房間!”

盛爸爸被兩人的争吵吸引過來,在門口聽了兩句,搖搖頭:“沒有隔壁家孩子的本事,脾氣比隔壁家的孩子還大。”

吵架的母子兩一愣,盛薰書更不高興了,還有點心虛:“……這又關許嘉年什麽事情了。”

盛爸爸嘆了口氣:“對對還才十八歲,就能為國争光了,你呢?”

盛薰書一噎,旋即反駁:“我确實比不上對對,你們比得上對對的父母嗎?”

盛爸爸嘿笑一聲:“我們怎麽比不上隔壁父母了?是學歷比隔壁父母低,還是賺的錢比隔壁父母少?”

盛薰書:“可你們不會把孩子生成天才,這不就大輸特輸了?”

烏眼雞變成了父子兩。

兩人你一句我一句,盛爸爸很快說不過盛薰書,悶哼一聲,下了樓梯,只丢下一句:“好好讀書,考個好學校,要不然你就等着自己和對對越差越遠,最後連他的背影也看不見。”

說者無意,聽者有心。

一句話正中盛薰書心病靶心,他臉色有點不好看了。

盛媽媽察覺到一點不對勁,走上前将水果擱在書桌上,拍了拍兒子的肩膀:“好了,就算你們以後不在同一個學校,你們放假回家了還是可以一起玩啊。”

這一點也沒有安慰到盛薰書。他臉色一垮,敷衍兩句,将盛媽媽敷衍出房間後,又鎖了門,再回書桌前挪開蓋着信紙的書本,凝視着自己寫的情書,感覺白紙上邊的筆尖劃痕正如心頭傷口,明明只是淺淺一道,但時不時就要抽疼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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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家都知道許嘉年未來會上北大了……聽說北大也已經和許嘉年簽訂合約……事情已經板上釘釘了。

我真要把信給許嘉年嗎?

給他的下一刻,我們就會因為高考的差異而分開嗎?

盛薰書心頭茫然,最終還是将信紙揉成一團,丢進垃圾堆。但在廢紙落入籮筐的那一剎那,他突然想起許嘉年過去的做事的習慣,頓了頓,又彎腰将廢紙撿了起來,攤平,折疊,随身攜帶。

秘密就要謹慎保守,才能始終是個秘密!

許嘉年再一次回學校的時候是在四月份裏。

南方的六月的時候,只要變天,常常大雨傾盆,今日倒是少見,細細的雨絲綿綿連連,天空陰晦,出入學校的同學和老師披着雨衣帶着雨具,走廊一片濕漉,來往人群匆匆不停。

許嘉年一路從學校門口走到年段辦公室處,并沒有什麽人注意到他。他來到辦公室外的時候,辦公室裏頭正呆着一個學生,背影熟悉,聲線也熟悉:

“老師,你看我最近的成績……”

“盛薰書,你最近的成績非常不錯,一本是沒有問題了。再好好努力,985的院校是穩了。”

許嘉年腳步一頓。

錯錯和老師在辦公室裏說成績,肯定是涉及到高考的事情了,不知道錯錯會想去哪個學校?

他心中其實有點好奇。

現在進去不合适,他就堂而皇之地守在門口聽壁腳。

盛薰書嘟囔道:“老師,我覺得我這半年的成績太過平穩了,總想再拼一把,但是進步一直不明顯。”

說話的老師是五班的班主任,聞言笑道:“學生的進步有一個平緩期的。你知識點都記得差不多了,剩下主要看運用、細心,和反複做題,做越來越多的題目。這就是一個平臺期。如果跨過去了,你還會再迎來一次新的進步。”

盛薰書希冀問:“那要多久呢?老師,跨過平臺期後,我的成績能上北大嗎?”

許嘉年一愣。

裏頭老師的笑意更明顯了:“盛薰書,我們有目标是件好事,不過還是要一步一個腳印往前走,北大的目标太高了。985、包括普通211的院校,你倒是可以認真研究一下究竟自己更喜歡哪一所。學生們的高考擇校有時候很簡單,可能是因為喜歡那個城市,可能是因為喜歡那個學校的四人間宿舍,可能是因為喜歡那個學校風景或者食物……”

錯錯……還是想要和我一個學校。這小半年來他都沒有考慮過第二個學校。

在聽見北大這兩個字的時候,許嘉年就想明白了,他覺得自己也許應該和盛薰書談一談。

他悄悄離開了辦公室,去了盛薰書的班級一趟,讓盛薰書的同學幫忙帶話,說自己回來了,正在圖書館。

他知道盛薰書肯定會來圖書館找自己。

窗外的雨斷了線似地往下落,打在探向窗臺的綠葉子上,使葉子一洗如碧玉,還在葉片上聚成珍珠,顆顆下墜,琳珑剔透。

許嘉年在圖書館沒有等多久。

大概也就十分鐘多一點的時間,外頭傳來急切的腳步聲,他循聲一看,盛薰書急切驚喜的面孔就撞進眼底,也撞進心裏。

有時候看看,錯錯真還挺可愛的。

誰能想到小時候第一次見面,我可讨厭對方了呢?

他沒有發現自己的嘴角同盛薰書一樣翹了起來,也沒有發現自己的瞳孔就跟窗外的綠葉一樣被雨水洗過了似的閃閃發亮。他就笑吟吟地看着盛薰書跑到自己對面拉開椅子坐下,而後“噓”了一聲,提示激動的人,也小小提示一下自己,現在兩人還在需要保持安靜的圖書館。

盛薰書稍稍冷靜,再開口時,聲音已經壓低到不會影響別的人了:“你什麽時候回來的?”

許嘉年:“二十分鐘前,一回來就來找你了。”

盛薰書讓自己的嘴角不要翹得太明顯:“怎麽不先去找老師?”

許嘉年想了想:“找老師沒有找你重要啊。”

天使歡呼,聖歌奏響,盛薰書都聽見心花怒放的禮贊聲了:“你好不容易回學校了,晚上我請你吃大餐!然後我們是一起晚自習還是怎麽樣?等等,還是別了,反正你在外頭也是努力做題努力讀書,好不容易回來,還是先休息一天吧,我們翹課出去玩?不過我最近有點跟不上潮流,暫時不知道有什麽特別好玩的……”

許嘉年兩肘支撐桌面,雙手交握,下巴枕在手掌上,靜靜地聽着盛薰書說話。

真奇怪,外頭的雨聲像在拉着一首名曲子,叮叮咚咚,淅淅瀝瀝,心也随之上上下下,脈脈前游。

然後他開口了,聲音很輕,怕破壞這時間裏的溫柔:“盛薰書,你想過沒有,要上什麽大學?”

盛薰書一愣。

“咻”也一聲,箭中靶心。

他的興奮如潮水退後了,高考之後的分離似乎不可避免地重現眼前,他嘴巴張張合合,總覺得無論用什麽理由,好像也沒法掩飾自己的無能為力。他有點意興闌珊。

許嘉年慢慢說:“我想上北大,因為北大的理科在國內非常好。北大的理科也彙聚着全國的精英學生。我去了那裏,可以和同我有一樣水準的學生切磋,可以有非常優秀的老師指導——我了解過北大理科的一些教授的科研成果,我已經物色了一個自己喜歡的教授。等我上了北大,我會和這個教授打好關系,讓他沒事指導我兩下。哪怕我未來要考研、出國,順利上了北大之後,這些更進一步的選擇也不能再算是障礙了。我在去年去北京的時候去了一趟北大,我親眼看見了北大的宿舍,還成;親口嘗過了北大食堂的飯菜,也沒什麽味道特別不好的地方。所以等我入選了國家隊,這些學校發來邀請的時候,我不用猶豫,直接選擇了北大……”

盛薰書覺得許嘉年想說更多的東西。

許嘉年的聲音還在繼續,他将自己想說的東西一點點說了出來:“錯錯,你呢?你想上什麽學校?你對什麽感興趣?你希望未來自己成為什麽樣的人?你還記得嗎?我們初中的班主任說過一句話,‘很多人說學習從小開始,我說立志從小開始……你想成為什麽樣的人,為了成為什麽樣的人你将做怎樣的努力。’當時這個延續三年的作業大家都忘記了,我也忘記寫了。但有時候我還會記得他說的話。人是我,我有夢想,有些夢想涉及別人,有些夢想只屬于自己。”

“錯錯,你之前說想上北大,是不是因為我在北大?如果要我來說,我當然希望你能和我一起在北大,我們的感情這麽要好,我希望天天能夠看見你。但是哪怕你能夠考上清華,我也不會和你一起去清華。因為北大是我人生規劃中的一個錨點,必須入地三寸。”

“錯錯。”許嘉年最後開口。

窗外的烏雲散了,天光乍出,進入許嘉年的眼,蕩出天似的淺與亮。

“別人對你的希望有很多。但有些事情,你可以聽取別人的意見,只能做自己的決定。”

盛薰書簡直感動得一塌糊塗。

又是“咻”的一聲,插在心口的利箭消失了,斷斷續續持續一年有餘的重壓消失不見,盛薰書簡直就在這一時刻下了決定:我要好好努力,要争取在北京或者周邊找到一所我又喜歡又靠許嘉年近的學校!等到未來我們都畢業了,也許許嘉年會去做科研工作,那我就在許嘉年喜歡的城市找一份我自己也喜歡的工作,然後兩個人可以合租,一同生活!

而在此之前,我要好好讀書,了解院校……還有先告白!免得對對被誰給捷足先登了!

他猛地站起來,想要直接告訴許嘉年自己喜歡對方,又覺不夠正式,左右搖擺一下,還是決定趕緊趕回寝室把情書給寫完,然後再親手交給許嘉年。

他滿臉興奮,匆匆對許嘉年說:“明天你還在學校吧?明天我給你一樣東西,你千萬要記得在啊!”

看着盛薰書匆匆離開的模樣,許嘉年心中若有所感。他懷揣着一點點不太好宣之于口的興奮,在宿舍的床上折騰了半夜才睡着,等到第二天一踏進教室,就見大出意料的一幕:盛薰書正死命和自己同班的一個同學搶東西,那同學手拿着半張信,明明已經被盛薰書壓得喘不過氣來了,還抻直了脖子面紅耳刺也要大聲叫道:“看看盛薰書寫了什麽,一封情書!他雖然把名字部分撕掉搶走了,但我看見了,上面寫道,許——”

許嘉年心頭微驚,沒等他做出什麽反應,那同學已經繼續大聲叫道:“許清清,我喜歡你很久了!我想和你上同一個學校!哈哈哈,盛薰書喜歡我們的班花許清清!”

許嘉年:“……”

盛薰書:“……”

虛驚一場!

盛薰書心有預感,扭頭一眼看見許嘉年,氣憤頓時變成了羞憤。他慢慢握緊拳頭,五指噼裏啪啦幾聲作響,接着,他一拳砸向講臺上上蹿下跳怪模怪樣的同學,将人砸到在地,搶回自己的情書,掉頭沖出教室,風一樣刮過許嘉年身旁,跑了!

許嘉年努力保持着正經的神色,不去看亂成一團的班級。

盛薰書的情書肯定是給我的,就是不知道盛薰書為什麽腦子又抽了一下,非要在早讀課偷偷摸摸的把情書帶到班級給我,難道不能放學後約我學校小樹林嗎?

怎麽辦,雖然錯錯很可憐,但還是好想笑啊哈哈哈哈哈哈哈——

最終許嘉年還是忍不住,靠在門口笑了足足三分鐘,才轉身朝盛薰書離開的地方追去。反正他沒有上課要求,都現在了,待不待在學校都無所謂。

這一次盛薰書估計真的羞憤得不淺,許嘉年出了校門,沿路找了一會,始終沒見人。

他揣測片刻,暗想盛薰書難道回家了?也就順道繞回盛薰書家裏看了一眼。

他來到盛薰書家中,敲了門,裏頭沒人回應。他再用自家的備用鑰匙打開了門,在裏頭繞了一圈,也沒有人。在他一步踏入盛薰書房間門的時候,時間與日期并不是過去時空轉變的時間與日期。

可這一剎那,他足下失重,眼前變化,又一次來到了2013的時間點,并在室內看見了焦躁走路的盛薰書!

兩人見面。

許嘉年先是愕然:不對,時間和日期都不是過去的時間和日期,我為什麽能夠再來這裏?

更是同一剎那,他反應過來:時空銜接點不穩定了!也許這次之後,他就再也看不見未來的錯錯了。

他心頭有些遺憾,卻沒有太多其他的想法,只是在相見的第一時刻問了腦海中第一反應出來的問題:“盛薰書,你未來上了什麽大學?”

——你有沒有,找到一個你真正想要上的大學?

盛薰書的激動與驚喜在許嘉年的一句話中瓦解。

他突然想起了一些事情,一些來自頻繁分離與頻繁見面中,始終掙紮在努力讀書和要不要告白的自己的高三生涯中的某次對話。那一次裏,許嘉年雙手撐在桌子上,笑吟吟地同他說話,眼波比水光更溫柔。

“錯錯,別人對你的希望有很多。但有些事情,你可以聽取別人的意見,只能做自己的決定。”

記憶中的兩者重疊了。

說話的許嘉年,離開的許嘉年。

他們想表達的從始至終都是相同的東西。

他撲上去,用力拽住許嘉年,粗暴地親吻對方,撬開牙關,探入舌頭,汲取自己錯失許久的溫度。

我知道了,我想起來了。

他眼眶發熱。

許嘉年,你想說的是,這一生的事情,我要自己做決定!

許嘉年,謝謝你,真的謝謝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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