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楊起舞迷迷糊糊的想着，嘴角勾起，她完全不想去叫徐随風起來，也完全不管這個人占了自己的床，睡了自己的被。
即使是和範樂凱同居，她的心情也從來沒有這樣平靜，也從來沒有這樣滿足過，和最心愛的人在一起，果然還是不同的。
最後，她淩亂的想着，
在閉眼的最後，仍堅持的想着，
終究，她和他，還是兩條沒有相交的平行線，她總是歡迎徐随風進來她的世界，但是他總是無意停留，那麽明顯，他甚至毫不掩飾對蘇小雪的愛意，所以，自己從來不敢對他做出請求，請他不要走，不要離開自己。
請他，陪伴自己。
……
那家夥，終于睡了嗎？
徐随風微微動了一下眼睑，他并沒有真的睡着，他一直在聽楊起舞那些講得斷斷續續的故事，他也明明明明聽出那些無所謂語言下面的沉靜傷痛。
他只是，不知道該如何安慰。
他懂，他怎麽會不懂，他自小嘗遍人情冷暖，知曉人性。
可是，睡過去的楊起舞知道嗎？她剛才的表現，才顯然有些不通人性。
這樣一個對孩子來說是如同噩夢一般的親子關系，為什麽要這樣平淡的敘述？
聯想起先前那兩個瘋子一樣上門的前男友和前小三，楊起舞的應對也未免平淡。
不，不止是現在。
徐随風再度想起了高中時期的楊起舞，終于清晰的承認，她，真的很不讨喜，難怪會被安上怪物女的外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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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個人如果有傷痛，如果渴望被憐惜，如果渴望有人愛，那就要裝可憐啊，就要不停的強調自己的悲慘啊，要難過啊，要哭泣啊，然後才能被人發現，然後才能被人知道，她明明這樣慘，她明明很需要有人疼愛啊。
可是，她太平淡了。
仿佛在說一個連她自己都覺得很無聊的故事。
這樣子，即使是想安慰，也會讓人無從安慰。
她看起來，完全不需要我的樣子。
沒有我，起舞也能過得很好吧？
先前沒有感覺到，如今卻隐隐感覺到的這份窒息認知，包圍了徐随風。
黑暗中，他深深的嘆了一口氣。
不知道是為她，還是為自己。
“……徐先生，你現在感覺怎麽樣？”
徐随風的身上蓋着一條薄被，他的表情沉默，聽到詢問時，睜開眼睛，看到一張端莊的笑臉出現，女人的臉化着不淡不濃的妝，笑容也是不深不淺正正好，她溫和的看着徐随風，剛剛出聲的人正是她。
“……我還需要時間确認。”
“好的，那麽我一會兒再來。”女人極有禮貌的點頭，然後優雅離開。
“……徐随風？”
怎麽又來了？這些人怎麽回事？
徐随風不耐煩的睜開眼，卻赫然發現一張熟悉又陌生的臉，上面的妝比起剛才的女人精致得許多倍，眼睛像小鹿一樣撲閃。
“……小雪？”
站在他面前的，竟然是蘇小雪。
她有些不能理解的看着徐随風，這裏是全市最大的一個賣場，而他正躺在三樓專櫃的一張樣品床上，連外套也沒有脫下，身上卻蓋着一條薄被，被角的商标還吊着。
“……你在這裏幹什麽？”
“體驗。”
“體驗？”
徐随風下來，點頭，指指被子。
“想換款被子，他們說這款是最新的專利産品，能瞬熱還會排濕，所以我試下。”
徐随風沒說會起念頭是因為那天在楊起舞的二樓小屋子裏，蓋着那層棉花被，老式的棉花棉被，沉重，不透氣，非常的讓他不舒服，所以他想，既然楊起舞不要錢，那他就買床被子送給她，這總沒有什麽可拒絕的吧。
“可是，我聽說，這個專櫃的牌子都是英國皇室專用的，非常的……”
貴字還沒出口，就見徐随風朝店員打了個過來的手勢，美麗的店員立即熱情的過來，“徐先生，您試好了嗎？”
“對，就這款吧。”
“好的。”美麗的店員報了個天文數字，頓時就把生活一向也挺大小姐的蘇小雪聽白了臉。
這已經不是能用貴來形容的吧？是極貴！
徐随風卻指向了一邊的枕頭：“這應該也是配套的，一齊。”
“好的，一共三十萬五千元。”
“嗯。”
聽着徐随風輕松的應聲，蘇小雪的臉從白轉成紅。
這個專櫃上個月才新進入駐，牌子卻是歷史悠久，入櫃那天也俨然成了溫城奢侈品牌的頭頭，溫城有很多的富商，喜歡講排頭的人也很多，婚事更是喜歡大操大辦，但饒是這樣，來這裏的訂單也不多，所以每每有聽到什麽姐妹結婚時用了這家的行頭，哪怕是個沙發套，都會得到其餘姐妹們倒吸一口冷氣的贊嘆。
此刻，這一床被子加枕套的價格，就連準備結婚禮品的她，也是完全的不敢去奢想，畢竟這早已經超出了正常人的生活價值觀。
三十萬，一些小家庭已經可以裝修一套小房子了。
徐随風，已經是這麽有錢了？
當蘇小雪無法不這麽想的時候，卻發現自己滿嘴苦澀。
在店員離開之即，徐随風看着蘇小雪，“你也來這邊買東西？”
這個商城，基本上入駐的都是來家裝用品的大品牌。
蘇小雪點頭：“嗯，先看幾款。”
“是準備結婚用？”
“……是。”不知為何，蘇小雪感覺自己的嘴角更苦澀了。
見她似乎站着說話很別扭，徐随風便請蘇小雪到邊上的咖啡廳坐。
談話間，蘇小雪問起了張家的事，徐随風也不隐瞞，簡單的說明之後，蘇小雪感覺自己的嘴角已經不僅僅是能用苦澀來形容的了。
徐随風的話有理有據，再加上這幾天蘇小雪追問公司一事，張哲濤的躲躲閃閃，更是讓人不得不信服徐随風的話。
“嗯，差不多到下個月的時候，他們就要籌不出給員工的工資了吧，實際上你們的人事部從上個月起就一直在想辦法裁員，但虧得速度比不上裁員的快，畢竟有勞動法也不能随便裁人。”
徐随風細心的給蘇小雪的咖啡加入奶精，蘇小雪只是愣愣的看着眼前的這一切，
“……這麽說，竟然全部都是真的了？沒想到，我真的沒想到……哲濤竟然全部都瞞着我……”
“你要再聽得詳細一些也無防，其實這在我們圈內算是半公開的了，只不過張哲濤見你不懂，索性也就不跟你說了。”頓下手中的動作，徐随風刻意的看了蘇小雪一眼，見她眼神猶豫，他的嘴角輕輕劃出一絲對自己的嘲諷。
“我曾和朋友預估了一下張家的欠款，光是丁家兩個大承包商那裏的賒賬，就達到了五千萬，當然這僅僅只是一個粗粗的估算，具體的可能要更多，更不要說小承包商那邊，而且，銀行那邊已經關賬了，因為張家這段時間的拖欠問題十分嚴重，現在張哲濤的父親，哦，應該是你的公公，現在應該都是在忙着應付溫城銀行的人吧。”
溫城銀行的人……
蘇小雪想起這段時間裏家中的氣氛，來來出出的人她完全的不認識，每個人的表情都不怎麽好看，唯一印象深刻的是他們西裝上別的小三角章，上面繡着精致的花案，對了，那是溫城很大的一家銀行标志章……
對，就是以溫城為名的那家當地銀行！
“銀行不過是個晴天借傘雨天收傘的地方，所以張家這段時間正急着變賣手中的不動産，用來應付銀行的拖欠……”
見她都沒有動眼前的精致小茶點，徐随風輕聲：“不吃一點？這裏的點心是米其林五星級的，很好吃。”
她怎麽會不知道這家商城裏的咖啡餐廳，當年張哲濤還帶她來過一次，讓她在朋友面前炫耀了很久，但也就那麽一次。
現在他們約會也只是去一趟星巴克或者普通的咖啡廳。
“……我不想吃。”
蘇小雪咬咬下唇，看着眼前的男人一臉怡然自得，哪怕十年不見，歲月顯然也很優待他，現在不但顯得成熟，還有着淡定的氣質，完全沒有了過去青蔥歲月時期的戒備。
這點，她其實從同學會時就看出來了，不管是維持表面還是真的如此，他的精致和魅力都已經達到精英男人最好的一個階段了。
眼前的精英男人擡頭看一眼，淡淡而笑：“多少吃點，張家不會因為你的難過而渡過這一劫。”
他擡手叫服務員，
“上一份魚子湯。”
“我們這裏屬張廚的做這道湯的手藝最好。”
“不用，就叫你們廚師長掌勺吧。”
“好。”
服務員點頭記下，朝兩位微笑，爾後有禮的退下，态度即不恭維也不生疏，這大概就是五星級餐廳的微妙之處吧，他的模樣讓蘇小雪想起了徐随風的餐廳，他那裏的服務員也很有素養，顯然也都是高薪水的一群人。
而徐随風剛剛那一席對服務員的話，讓蘇小雪更是了解到了這一點，
和很多溫城講排頭的人一樣，她知道這家五星米其林的招牌就是魚子湯，聽起來很普通的名字，但因為都是當日新鮮從地球的另一端新鮮捕撈送來，據說，客人品嘗到的，都是幾小時前還在深海底的鮮魚，自然的，價格不是普通人能享用得起，更不要說，是他們廚師長掌勺，本身，能叫得動這家餐廳的大佛爺廚師，就已經是個完全碾壓過餐廳界中的王中之王了。
蘇小雪甚至懷疑，這裏頭的廚師長，甚至是很想到“随”餐廳的，只是徐随風有別的原因或者純粹就是看不上他。
她抿着手裏的咖啡，眼前的男人，好得讓人無法移開視線，而曾經，自己竟然是和這個男人相愛過。
曾經，這個男人的青蔥歲月裏，真心愛着自己，他修長的眉眼裏，全部都只有她一個人。
“……怎麽了？”徐随風朝她遞出紙巾，蘇小雪這才發現自己哭了。
她連忙搖頭，用自己的紙巾抹去眼淚。
“沒事，我沒事，只是……一時感傷。”
她的話只是點到為止，卻讓徐随風優雅的表情有一絲沒落。
曾經，他真心愛着這個女人，舍不得她掉一滴淚，如今看着眼前人，眼見着她的眼淚如掉線的珠子紛紛落下，他卻只是遞出了桌子上的紙巾。
他覺得自己在欣賞一副美麗的畫，心底不是沒有感觸，但是，但是遠比他要以為的悸動要淺淡許多。
他為此有些不解。
自己必然還是……愛着她的吧？
不然何以這十年來，只顧事業不顧愛情？
在她當年以那般難堪的現實打擊了自己之後，自己大概就深陷在了那樣一個修羅地，久久的，不允許自己再從那個地方出來。
他要借這些背叛的痛，借失去愛人的痛苦，借這些負面的情緒，讓自己振作起來，然後，把所有人都踩在腳下，優雅的笑。
當然，那些所有人，并不包括蘇小雪。
他對自己說，他只是不大喜歡有人在自己面前哭，何況那個人還是自己的初戀情人，他心底，還是會為蘇小雪難過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