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對對對，洋娃娃不是個東西。”徐随風笑得很可惡，楊起舞再度捶過，比先前還要不客氣的力道，頓時讓他痛呼出聲，這下楊起舞終于注意到不對勁，抓過他的手臂，沒有猶豫，就揉掐過來，
“是不是這個地方？”
“哦哦哦哦，你怎麽知道哦哦哦對對對，就是這裏天啊好舒服！”徐随風感動得要掉下眼淚，被人打通穴道的舒暢感竟然是這般舒爽，這樣說來，他這幾年去的老師傅手藝店，到底還是白給人家錢了。
“這裏也是，哦哦哦哦！”他繼續發出感動天地的驚喜，“你什麽時候會這一手了？”
“會很久了。”楊起舞淡淡的笑，平常也有給老板娘按按，兩個人經常在店門閑聊，然後看顧客進去買東西，兩個人還是在門口讨論按摩的指法啦穴位啦什麽的一大通，老板娘以前在老家開過按摩店，遇到拆遷大隊，到底還是關門大吉了，原來先溫城也是想要開按摩店，後來發現在這個半土不洋的小城市開這種店，很容易招來心眼長歪的各類貨色，索性就不開了，盤了一間要死不活的超市，把它開成了民間版的雜貨店，然後再這麽半死不活的生活了下去。
“老板娘，我就要這兩樣，錢放臺面上了。”
“成啊！”
也有客人，熟悉了會開玩笑：“老板娘，你還和小舞讨論你那手藝活兒，當心我白拎走了啊！”
“拎走就拎走，小舞能繼承我的的手藝，值！”老板娘每每到這個時候就會大手一揮，舊毛線衣就跟個軍裝似的神氣。
“小舞有這方面的天賦，懂不？”
那種被人極度肯定的需要，對楊起舞來說，真的太重要，而老板娘一家人，總是這樣有意無意，包容着她，肯定着她，說她的一切都很好，做的菜好吃，地拖得很幹淨，講得故事有趣，甚至替人解乏的按摩，指法都好得很到位……
“就那裏就那裏，太爽了！”
徐随風幹脆閉上眼睛，只是嘴巴不停的發出驚嘆，“天啊，太舒服了，力道不輕不重，不要停不要停啊——”
楊起舞哪裏要停，她忙得很充實，手指不停的來回，掐住了徐随風的每一處酸痛點，讓她揉着揉着，然後就柔軟了起來，再也不會硬邦邦的了。
“比我去那些高級會所還要捧——好痛痛痛痛！”這下徐随風眼淚都要下來了，楊起舞的笑容有點僵，“什麽高級會所啊？”
“哎，哎喲，可不是你以為的那個意思哪，我很乖的，還有，我只是在誇你的手藝很棒啊！”眼見楊起舞周圍的空氣開始不對，徐随風連忙發揮商人見風使舵的本領，連忙順着毛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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楊起舞原本想要甩手不管他，到底還是忍下來了。
自己又是憑什麽來不高興呢？高級會所一類的，對于做生意的徐随風來說，不是很正常的交際場所嗎？
她和他，隔着長長的十年，擁有各自的男女關系，都是很正常的……
正經來說，他們連男女朋友都不是，他們，只是高中同學，還是昔日的。
楊起舞再重重的按拍了一下穴道後，示意收手。
但是徐随風還不肯罷休，甚至小孩子一般的耍起賴來：“不能半途收手啊楊師傅，這樣我夜裏會睡不着覺的！”
“你睡不着覺關我什麽事。”楊起舞咕嘟，到底還是按起了他的小腿肚。
這就是所謂的自虐吧，總是會關注徐随風一切的一切，哪怕明明沒有必要，還是會忍不住。
啊，真舒服……
徐随風忍不住心滿意足的閉上眼睛，最後，睡過去了。
從前面就看出來了，這個人，眼底下的黑眼圈，可不是外表的光鮮亮麗能掩蓋過去的。
楊起舞看着睡相如同小孩子的徐随風，嘆氣。
這麽拼命，到底還是為了蘇小雪吧？
他還是，那麽愛她啊……
啊……
真的很舒服，到底是有多少年沒有這樣輕松自在過了？
徐随風如同陷在柔軟的白雲朵裏，全身上下散發着我很舒服我簡直不要太舒服的信號。
上一次有這樣的感覺，似乎還是個高中生……
徐随風迷迷糊糊的想着，那個時候他很窮，蘇小雪給他織的圍巾，繞在自己脖子上時，也是這種柔軟的感覺……
還有，
鏡頭再慢慢往前搖，那是，
高中的時候，功課輔導的晚上嗎？
真的是他，只見他呈八字的躺在別墅地板上，對着楊起舞的笑話愛理不理，但是整個人卻很放松……
咦，難道他當時也有那樣放松的感覺……嗎？
徐随風覺得自己在高中時，刻意忽略了一些東西，但具體是些什麽，他又想不起來了，只覺得自己是忽略了。
嗯，這種感覺，要怎麽形容呢？
睡着了？
真的睡着了。
楊起舞看着徐随風，不敢多眨眼，似乎那樣一來，徐随風就會随風消失一般。
從相逢開始，她其實一直有種不真實感，一直質疑的想，這次是真的回來了嗎？這回他可以陪自己多久？
私底下有一種很幼稚的想法，希望他會像洋娃娃那樣，能夠一直一直這樣陪着自己。
可惜，徐随風是個大活人。
楊起舞也躺了下去，像前面那樣，不同的是，身邊的人已經睡着。
這樣子，簡直像老夫老妻一樣。
她突然想到這裏，平淡的臉上泛起一陣紅潮。
算了，想太多了。
為了轉移注意力，楊起舞只能打量起這個熟悉又變得陌生的小屋子，如今，已經被各種名牌家電細軟包圍了。
看着周圍的一切，心底又會忍不住的偷偷想，
徐随風他啊，真的是個很好的男人。
一旦想到這裏，就會再度把曾經的蘇小雪羨慕了一百零八遍。
當他的女友，不知道會有多幸福。
徐随風從來沒有睡得這樣香，他自己一個人的卧室，花大價錢買下來的高級床墊，但是很少有一覺睡到天明的情況，不，甚至可以說根本沒有那樣的奢望，沒想到，楊起舞的床板做到了，當時床板在楊起舞的堅持下沒有更換，還是原來的實木小床，沒想到竟然比高級床墊還要舒服。
所以清晨的時候，徐随風是在一陣愉悅的身心舒展中睜開眼睛。
這十年，他從來不覺得睡覺是件美好的事，除卻這一次。
他伸懶腰，打哈欠，在摸到不太熟悉的被子角時，眼睛沒睜開卻在一時間愣住了。
很明顯，這不是他自己那床江南貢級手工被。
他霍然坐起，感覺到了腰間有一股攔住自己的力道，整個人後背一陣發涼。
不用看也能清楚，那是一條胳膊，而且是一條女人的胳膊。
生意道上混了十多年，什麽聲色犬馬沒見過，但徐随風硬是做到了爺在河邊走就是不濕鞋，多少良家不良家的女人想着方子要伴他，都沒有得逞。
難道今天栽了？
徐随風暗恨一聲，把攔在自己腰間的手甩開，卻在此時因為看清睡在邊上的人，頓時愣住了。
楊起舞？！
當下，徐随風感覺自己從地獄瞬間回到了人間。
……原來是這個家夥哈，真是吓死他了！
“喂！”他用力推她，毫不客氣，像揉面團，她的雙手更加用力的圈着他，就是不松手。
徐随風又好氣又好笑，他都不知道楊起舞在睡夢裏這樣粘人的性情，看起來簡直像個小孩子。
她該不會是把自己當成大版的洋娃娃吧？想到這裏，瞪了一眼床頭那個舊得夠可以的布娃娃，徐随風頓時氣悶。
難不成，爺長得像個棉布娃娃？
左看右看，一身教練員都贊的好身材，沒有八塊也六塊腹肌，……可惡！
他湊近她，準備在耳邊呵氣把她吓醒，未曾想，靠近時，有着兩百度近視的徐随風，這才看清了什麽，于是頓時忘了接下來的動作，只顧着盯着眼前的人。
她的表情，很滿足，仿佛擁有了全世界，這是他認識楊起舞以來，從未見過的表情。
就好像，她最信任的人，只有緊緊抱住的這個人……
徐随風像是受了誘惑一般的，繼續往下湊近，
直到兩片嘴唇即将挨上時，他才像觸電了一般跳開來。
難以置信的瞪着床上的人，更加難以置信自己剛剛一瞬間的心猿意馬。
開、開什麽玩笑！
不、這絕對不能開玩笑啊！
他以前所未有的速度起床，在發現自己穿戴整齊之時，到底松了口氣，但很快因為心頭浮上的情緒，變得如同赤身一般的尴尬和慌亂。
高中時代，有關兩個人的那些惡意流言，再度浮想起了，那時候，明明他對楊起舞毫無男女心思，卻在一幫有人心的眼裏，惡意湊成對，甚至流傳出楊大小姐包養的劇本來，裏頭參照了無數個言情小說的段子。
他分不清流言裏頭，到底是因為不能忍受自己成為小白臉，還是不能忍受楊起舞成了包養的惡女。
他只是很清楚自己非常讨厭這些無端的流言，附帶的，也有些讨厭楊起舞。
如果不是她，自己就不會卷入這些亂七八糟的謠言中了。
徐随風和楊起舞？哈，怎麽可能！
沒有比楊起舞這個女生更奇怪的女生了。
徐随風想起一件事，那個時候，張嬸已經在楊起舞家燒菜有段時間，明明有人在家，門鈴也很先進到哪個房間都能聽到，但是楊起舞偏偏要摸出鑰匙。
“你為什麽不按門鈴？”徐随風實在不能理解，若是他，有人在家裏的情況下肯定不會去翻書包裏的一把鑰匙，不，換作任何人，都會這樣敲門或按門鈴吧？
這明明是一個很符合邏輯的日常動作。
楊起舞微微歪了一下頭，很認真很認真的回道，
“因為，我一向都是自己開門進去的。”
“可是現在屋子裏有張嬸啊，她每次都過來的比你早，你何必要自己開門？”
楊起舞再度歪了一下腦袋，再度很認真的回道，
“這樣不行的。”
“為什麽？”徐随風是真的不懂。
“會習慣。”
“習慣？”
“嗯，若是一旦習慣家裏有人給自己開門，以後就會忘了鑰匙，甚至不會再有，嗯，那種必須自己開門關門的念頭，那樣的話，就會很習慣的每次一回來就會去按門鈴……”
“有人在家，按門鈴不是很正常的嗎？”
“不，并不正常，若是一直那樣子的話，若是習慣的話，以後，我會很難改回來……”說到最後，楊起舞有些困擾的停下來，似乎想着要怎麽解釋才能更讓人理解一點。
徐随風卻已經是完全理解了。
也就是在那個時候，掏鑰匙開門的楊起舞，她打開的那扇門，仿佛不是通往別墅屋內，而是一片漆黑的宇宙黑洞。
會有這樣的想法，是自小對父親沒有印象的徐随風，多少能明白的，一種對親子關系的孤獨至極的解讀。
但是，徐随風只能理解這種感覺的一半，不，甚至一半都不到，因為他的母親，是世界上最好的母親。
而，即将成年的她看起來父母雙全，實則，一個人生活了多年。
她有意無意的，撇開了會和每一個人有進一步的關系，她仿若孤兒。
從這點上來說，一直和母親生活的自己，要幸運很多。
眼前的女生，明明有人在家，卻每次都要在門口掏上半天鑰匙，然後自己開門。
她，必然是了解最深的孤獨，然後，緊閉了每一個可以暫時逃離孤獨的門。
原因，徐随風想，大抵是，楊起舞很清楚，身邊的每個人都不可能陪她到最後，不管是張嬸，還是，他徐随風……
他和楊起舞沒有任何暧昧的關系。
現在沒有，以後，也不可能會有。
這樣把自己撇得幹幹淨淨的想法過于自私，所以徐随風只讓自己動過一次這樣的念頭，後來就再也不讓其浮現了。
只是，因為這些流言，讓他對楊起舞也是敬謝不敏了，至于過生日什麽的，那個時候即使看到，也會當作沒看到。
他才不要搞得，好像真是和楊起舞是一對一樣。
他愛的人，從頭至尾，都只有蘇小雪。
徐随風狼狽的替自己确認着，一定是剛醒來，神智不清了，因為，在那個湊近的瞬間，他竟然覺得，
楊起舞，原來比蘇小雪還要漂亮……
意識到這個念頭，徐随風恨不得敲暈自己！
完了，十年來沒有交固定女友的他，
瘋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