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打聽
瞳孔放大了數倍有餘, 郁白薇吃驚得下巴快掉在地上,呆站在原地緩和了好久後。
聲音一字一頓的,像是被吓丢了魂魄,“……郁、郁顏?”
垂在身側的手指不受控制的跳動了幾下, 不知是心虛多一分, 還是恐懼多一層。
府裏新來的貼身丫鬟沒見過邱家三夫人, 十四五歲正是粗心大意的年紀,壓根兒沒注意到新任主子情緒的變化。
俏皮的語調下藏着雀躍, “二夫人,您看, 塞外公主生得好生動人。”
像是有一千只蜜蜂停在耳畔邊沿嗡嗡作響, 郁白薇根本聽不見她的話。
“她不是死了嗎”一句,在耳邊立體環繞式的循環。
穿着一襲玫瑰紅裙的女子,眉眼含笑, 周身透着股自信, 将當年的那份膽怯被藏的嚴實。
一道道或贊賞、或豔羨的視線下, 绮麗的繡花鞋頭朝着城門口, 一步步靠近。
含着驚異的眸子追随着姑娘的腳步,片刻也不敢移開。
一定是她看錯了,任人魚肉的小丫鬟怎會一朝變成高高在上的公主?
她自嘲似的譏笑了聲, “肯定只是單單長相相似罷了。”
在她眼裏,郁顏那身卑賤的骨子裏可透不出如今這般傲人之勢。
倨傲的側身即将淡出視線,稍稍回魂的郁白薇才注意到姑娘身旁站着的人兒。
眼擁星霜, 仙客皮囊。
好不容易撿回的半分魂魄,瞬間又被打得破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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指尖輕捏的豔色手帕落在地上,郁白薇的身子不受控制的抖了三抖,“邱韞衍怎麽也……”
一回可以說是偶然, 兩次可就……
“難、難道是來尋仇……”
慌亂的心髒被電流擊中,郁白薇覺得自己的頭頂冒出顆顆金光,須臾,眸子暗了幾度,暈厥在地。
“二夫人?二夫人?”
耳邊傳來小丫鬟的叫喚。
可惜除了她,又有誰會把心思放在作惡多端的郁白薇身上呢?
郁顏并未注意到郁白薇昏倒時的吃癟模樣。
街頭巷尾,圍觀的百姓衆多,她算得了什麽?配得上讓她一眼看見?
姑娘的視野不偏不倚,直直的看向正前方。
昂首挺胸的率着衆票士兵,前往大殿。
如果說當初的郁白薇是只狠毒的蛇蠍,見到純良可愛的小白兔就撲上去咬住不撒口,直到毒液蔓延在白兔的動脈中;那麽現在的郁白薇頂多是只蹭了一臉鼻子灰的耗子。
其中的敗絮一旦被捅破,便只是個灰溜溜的過街老鼠,人人喊打。
咱們,來日方長。
粉白的指尖輕輕軟軟挽在邱韞衍堅韌的臂彎裏,二人齊齊走進大殿。
小丫鬟一躍成為塞外公主的情節并不多見,識得二人真面目的人兒中,無一不被眼前的光景震得個五雷轟頂,其中也包括天之驕子,見丞帝。
盈笑的眸子在觸上邱韞衍之時倏忽停了幾秒,猶豫道,“這位是……?”
郁顏緩步香茵,于雙龍椅上坐下,言笑晏晏,“塞外驸馬。”
一絲不解從見丞帝的臉上閃過,須臾被掩藏殆盡,他玩笑道,“驸馬爺真是風流倜傥。”
心下生疑,他不動聲色的看了邱韞衍好幾眼,“而且……還和朕戰死疆場的臣子長得如出一轍。”
長腿一伸,邱韞衍坐在姑娘身邊,恭敬中透着痞氣的玩世不恭,“是嗎?敢問那位苦命的将士姓甚名誰?”
見見丞帝好似不太願意提及這個話題。
郁顏故作苦惱,“我夫君的名諱應該不容易和別人重複的呀。”
見丞帝咬住魚餌:“請問驸馬大名……?”
吊兒郎當的懶洋洋中,似是漫不經心,又似低聲嗤笑,他毫不忌諱,“邱韞衍。”
見丞帝怔了怔,沒多問。
他再傻,也能看出邱子墨想置自家三弟于死地。
可別人的家事,與他何幹?
本是顆怕事的牆頭草,見丞帝都不用風吹,見人就倒,“邊塞公主此次前來,這不和的傳言也算是不攻自破了。”
他笑呵呵的,像是對邱子墨的教唆聞所未聞,關系撇得迅速又幹淨。
郁顏笑了笑,“自然……”
“還望京城中的謠言能夠少些,不要輕易胡亂的擾動民心。”
見丞帝本就是出了名的愛名如子,不愛打仗又膽小怕事,單就郁顏紙老虎的外表,就被吓得個滿懷。
邱子墨的離間更是被一瞬忘到了九霄雲外。
生怕眼前這位看似冷酷的公主不信任自己,見丞帝保證道,“京城不僅不會攻打邊塞,若是可以的話……”
“願意與邊塞和親,以示寡人的誠意。”
一紙婚約,在女嬰還迷迷糊糊的躺在襁褓中時,就這麽被定下了。
多年以後,邱顏亭亭玉立:嗯?問我了嘛就決定?
和解一事談的還算融洽,見丞帝也下令四處張貼和解的告示,以此避諱謠言。
一高一低的二人,一前一後地朝着宮門走。
郁顏站在邱韞衍的跟前,剛一離開死氣沉沉的大殿,便立刻恢複了軟糯的本性。
腳尖小幅的蹦跳起來,像個完成任務後撒了歡兒的少女,一雙滴溜溜的烏眸四處張望,安靜的掠過整宮殿外延,像個見過世面但智商不高的小女賊。
從迎春飄香的長廊,再到宮外紅透了的門牆,腳步經過的地方,無一處是被眼睛放過的。
卻始終沒能搜尋到邱子墨的身影。
後上方慢慢悠悠傳來一道懶懶的聲線,“看什麽呢?”
郁顏轉過身子,擡眼,背着手看他,“啊……沒什麽。”
耷拉着眼皮,男人正居高臨下地睨她,風一吹,吹起了身後的绾绾青絲。
邱韞衍沒多問,高大的身軀緩緩低下來,将姑娘圈在自己的陰影裏。
他垂着眸,單手揉着她的發頂,勾唇誇獎,“戲不錯。”
怔了幾秒,郁顏答得美滋滋。
“嘻嘻,我覺得也是。”
離開大殿後的小夫妻,走上了兩條截然不同的路。
邱韞衍先回邱府報平安了,而郁顏則是去找郁月打聽關于郁白薇這些年的近況。
雖說邱韞衍總也想着陪自家夫人一同前往,卻敵不過小姑娘偏要孤身前往的固執。
美其名曰:“真正的強者能夠處理好自己的私事。”
邱韞衍:“……”
誰是強者?你好好掂量掂量自己,你是嗎?我才是!
一年之間,物是人非。
陳舊的藥鋪像是換了副面孔,全然失了從前的陰森,生意也變得興隆起來。
指尖推開虛掩着的紅木門,郁月正坐在門前,對着前來抓藥的仆人,“這是您的藥,總共五文錢。”
面紗下的神色彬彬有禮,耐不住一雙鹿眼在看見紅裙姑娘時恍惚間遲疑了兩秒。
“……顏顏?”
郁顏露出一個乖巧的笑容,一聲“月姐姐”叫的讨喜又可愛,聽的人心裏喝了糖水似的甜。
郁顏乖乖的坐在一邊,等着來來往往的顧客散盡,這才将事情的來龍去脈和郁月說了個詳細。
信息量過于巨大,郁月頓了幾秒,一時竟不知該寬慰還是恭喜。
鹿眼擡起,她看見郁顏正四處打量着眼前這個陌生的藥鋪,像是在搜尋什麽。
郁月搶先一步,“孟婆搬去城頭,和她兒子住了,”
“這來來去去的路途遙遠,老人家就把藥鋪留給我打理了。”
垂下頭,姑娘的眼底不易察覺的閃過一絲落寞。
須臾,郁月遲疑地問,“對了,顏顏此次回京是……?”
郁顏仰頭,答得利索,“我想接受你的提議。”
“關于郁白薇的事情,你知道多少?”
短暫的詫異之後,欣慰盈睫,郁月沉浸在找到同僚的喜悅裏,緊握住姑娘垂在膝間的小手,“你終于想明白了。”
指尖的溫度傳過來,郁顏将覆在底下的手掌抽出來,輕輕軟軟的放在郁月的手背上,握了握。
郁月緩緩道,“你是有所不知……這一年來,郁白薇變本加厲,小時候還只是耍耍小姐性子,現在只要有下人不如她的意,哪怕是芝麻大點兒的事,她也要用鞭子狠狠抽打她們,非要抽到個皮開肉綻才滿意。”
“就連窮姑娘都是被迫賣去做丫鬟了。”
聞言,郁顏的面子上卻沒有什麽多餘的表情。
郁白薇本不就這個尿性。
郁月沒停下,“還有就是……她有喜了。”
長而密的睫毛撲閃起來,頻率逐漸加快。
姑娘的唇瓣動了動,卻不知說些什麽好。
暖風和煦,曾經要她喪子的陰冷婦人形象一幕幕流轉于眼前。
粉嫩剔透的指甲不動聲色的陷入白皙的皮膚。
郁顏的嘴唇緊抿,呼吸也跟着胸膛的起伏變得急促起來。
唇邊勾起一記寒徹的弧度,郁月冷冷道,“而且……孩子還不是邱子墨的。”
似是嘲笑,又似鄙夷,“自己卻還美滋滋的以為……懷上了愛人的孩子。”
沉默了一瞬,二人異口同聲,“這個孩子,就是第一道防線。”
突破口找到後,郁月挽回局面,她想告訴郁顏,人間依舊還是有美好存在的,“也不是所有人都像她這樣冥頑不靈,你還記得當年同郁白薇勾結的那個小丫鬟寧翠嗎?”
“冷友容從邊塞回來,可是幫你把這件事從城頭鬧到城尾,人盡皆知。”
“她現在倒是變了,”郁月說得專注,“變回了以往的天真爛漫。”
“還和當初那個幫她謄寫書信的郁府下人在一起了。”
郁顏側頭,問,“那郁枞還和以前一樣整日在酒樓花天酒地嗎?”
“他呀?和酒樓中的一個名叫惠子的東洋女子成婚了,想不到吧?”
郁月摸了摸下巴,“想當年……我一直以為惠子喜歡的是邱韞衍呢。”
郁顏吞了口口水:“啊?”
“你想啊,惠子一個東洋人,若不是因愛淪為階下囚,怎會替邱韞衍打探多年情報?”
“也不知哪個美豔的女子将邱韞衍的魂給勾起咯?”
郁月似笑非笑的看着她調侃。
郁顏沒說話。
大片大片的緋紅色一直從瑩白的脖間蔓延到耳朵根。
調侃一個不夠,郁月連不在場的那一個都不放過。
“啧,這邱韞衍的魅力也是大,當初京城街頭的少女聽見他死訊之時,一個個哭得……那叫個梨花帶雨。”
頓了頓,她雙手撐頭,看着郁顏打趣,“我家三妹可要看好自己的夫君啊。”
“小心被人拐跑了。”
兔子急的簡直快咬人,跳出來反駁,“我家夫君才、才不會呢!”
唔……應該不會吧?
作者有話要說: 邱韞衍打了個噴嚏:何人挑撥離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