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異端
淩霄殿三十六根盤龍柱,遙對五行八方而立,穹頂鋪陳洪荒萬族畫卷圖,闊而天圓,陳而地方,架着整間梁頂,這會兒兩輪大日,一者居左,一者居右,煌煌生輝,恰如其意,昭示妖族扶風而起,列洪荒萬族之首。
大殿內,杯盤狼藉,靈果珍馐想是被殿外那些逃奔亂竄的妖仙踐踏碾碎,炙烤下變成一塊塊烏炭,不講體面的大小不均,胡亂散布在四處。
蘇北闖進來,全然無從下腳,只得半懸在空中,朝那兩輪自挂東南枝的太陽掃去。
虧得場地夠大,不然就他兩兄弟盤大如鬥的尿性,非得挨着撞上不可。
“太一”蘇北懸在兩烏中間,即便身為扶桑神木這會兒也止不住往外冒汗
沒有應答,蘇北幹脆一揚手将此前太一給的鬥篷甩了出去,直接蓋在帝俊的身上。
鬥篷乃火羽所化,自然能抵真火。因而他二人離得遠,鬥篷又不能做二用,只能先顧忌照顧忌一方,比起帝俊,自己與太一倒是更有些情誼在,因的規勸阻止起來要容易些。
蘇北打算給這兩個傻大個分個組。
法器随主心意,迎風見長,瞬息化作遮天蓋地的幕布,結實的給帝俊來了個燈下黑。
“放肆,何方鼠輩,膽敢偷襲本座”才被裹成粽子,帝俊便震而怒發,鼓動真火。
幕布打氣般鼓起來,映得裏外一片蹚紅,裂帛之聲言猶在耳,在蘇北以為要炸裂開的時候,帝俊不知察覺到什麽,噗嗤一聲真火鳴旗息鼓,整個燈籠似的幕布跟洩了氣的皮球,陷下去好大一塊。
百足之蟲般,漸而死僵。
蘇北摸不懂裏頭帝俊究竟發現什麽才息怒,當下失去一輪大日,虛空一時也沒之前那般燥熱,他得先把太一的麻煩解決完。
沒多加思慮,蘇北只身闖進烈陽之中,見太一于烈陽中央,磅礴的靈力與真火糾纏,源源不斷炙烤虛無。
周遭的虛空已經有些承載不住,像龜裂的雞蛋,有空間暗流自罅隙裏打着旋湧鑽出來,毒蛇吐信,将太一的衣袍裂得稀爛。
傷口見骨,濺灑出來的血跡迅速被蒸幹,化成血霧散在空中,有些刺鼻難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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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一眉宇緊颦,卻未有動作,蘇北察覺有外物禁锢住他的元神,那打骨子裏往外滲透戾氣便是佐證。
到底是誰連太一的元神都能禁锢住?
如此手段,普天之下唯有聖人。只是眼下的兩位聖人與太一并無大仇大怨,何故會大費周章行此無用之舉。
這題無疑是鑽死胡同,蘇北自己胡思亂想注定解不開。
忽地見一空間暗流在太一脖頸處裂開,生出割喉的鐮刀,蘇北目光瞬息收縮成針,甩出一段紅綢纏住太一的腰。
往前一帶,太一不偏不倚地避過暗流,撞進自己的懷裏。
沒太把握住力道,撞的他胸口一陣發悶,忍不住碎了口道:“完犢子玩意兒,才把你救活又給我搞這些有的沒的,你的一場人情可真難還”
嘴上說着,蘇北手也沒閑,給自己兩人挪了位置。盤坐在淩霄寶座上,相向而對,旋即合上大殿殿門,布起結界阻隔外界的窺探。
最末并指為刀,點在太一的眉心,将一縷神識打進其意識海。
眼下這狀況,肯定是喚不醒太一的,明顯主戰場在意識海,要摸清知道緣由便不能坐以待斃,強行闖入識海雖為大忌,可別無他法,蘇北只好暗地下道了聲“得罪”。
太一先天神魔出身,又苦修多年,識海比起自己要廣闊不少,識海潮水澎湃,卷着浪濤翻湧。正常仙妖的意識海應該是靜如死水,唯有主人身陷囫囵,元神調動整個意識海的力量,才會浪湧潮漲。
蘇北神識趕到時,只見太一識海中央有座孤島,自其中衍生出十二條拳臂粗細的鎖鏈,直勾勾穿透上空掙紮的三足金烏軀體,像是拴住紙鳶的長線,那座孤島不知何物所化,竟然能強行将太一的元神留在此處。
走近瞧才發現那裏是什麽鎖鏈,分明是一串串經文纏起來的咒術,密密麻麻的連成一片,是自己從未見過的文字符號,傳承記憶裏更是毫無所記載。
上頭戾氣極重,單單瞧過一眼便讓他如在死神刀尖起舞。
無外乎太一會戾氣橫生,換誰被這玩意兒鎖住元神,能他娘的沒有戾氣嗎?
現在自己要怎麽救才是大問題?
太一在主戰場都打不過,自己能有什麽辦法。他苦思冥想,三足金烏元神緩過剔骨剜心的痛苦,留意到蘇北,烈火翻滾的眼瞳裏不由得湧出恐懼。
“小北,快離開我的識海,快出去,我無大礙”
太一從未有過如此惶急,傳音在耳畔炸響,話語裏頭微不可查的顫音都纖毫不差
鎖鏈似乎有意識,方才搭話謹慎倒也無妨,如今是徹底被驚動,有一尾驟然從太一身上脫落,宛如虛無的巨蟒橫穿而來,帶着金屬特有泠泠聲。
“到底是什麽東西”蘇北宛如游魚般避開,尋到空隙落腳,朗聲道:“你知不知道自己在外頭闖了多大的禍。你再不清醒,整個天庭都要被融成虛無。”
太一并沒有回應,反而催促的更加急切。他自己也理不清腦海中那座孤島從何處而來,打從自太陽星蘇醒時他便能察覺到,并且與之一起出現的還有些許記憶片段,零零散散,千奇百怪,但卻都與蘇北有關。
如小北身着奇裝異服,對着個圓圓的物件傾訴願望;又如他時常牽小北的手,就像南天門那樣,毫無避諱。
習慣刻進骨子裏,他記不起細節,卻能做的不差分毫。
那座孤島像是自己塵封自己與蘇北有關的記憶,所以他才會對兄長說,蘇北受得起自己的火羽披風。
大宴上,那只癞□□精說要自己做他道侶時,原本無關緊要的事,往常也不是沒有遇到過。
偏偏他就在意了,那句“道侶”翁地一聲,觸及到那座孤島的底線,有細碎的記憶随着湧進識海。
再之後,他便失去意識。被疼醒時鎖鏈貫體,撕扯心肺令人心神懼裂,連他都毫無反手之力,蘇北再留下來保不齊會發生什麽,他不能讓蘇北出事。
蘇北被氣的心肝脾肺都跟着挪位,老子一片好心當成驢肝肺:“你再不行,我出去也是死路一條”
他二人同在結界內,照着鎖鏈的兇橫程度,只會不斷的割裂空間,自己現在被纏住無法脫身,再拖下去兩人都要被無法預料的空間暗流割成碎肉。
在蘇北焦頭爛額之際,孤島咂摸出來者的氣息,驟然将纏繞在太一身上的鎖鏈全都剝離而下,群魔亂舞般沿着無邊意識海襲殺而來,戾氣鋪天蓋地,不死不休,那架勢好像蘇北比太一更能威脅它,必須得除之而後快。
蘇北當際渾身汗毛都起來了,跑也是徒勞,那些鎖鏈太快,轉瞬之際便橫貫自己的五髒六腑,那縷神識彭地一聲,未來得及留有遺言,便碎成漫天煙火。
嘩啦啦,鎖鏈解決蘇北,在原處猶豫片刻而後竟也不再攻擊太一,直直的歸縮回孤島。
唯餘太一在原處雙目赤紅,元神一陣恍惚後驟然下沉,重掌五感六識。
神魂歸體,那些散落在大殿之內的太陽真火如乳燕歸巢般回歸到太一身體。甫一睜眼,他以為自己尚在夢中,方才元神破滅的人居然好端端的坐在自己面前。
太一微愣,旋即一把将蘇北拉進懷裏,不顧對方的掙紮,下颚輕抵發旋,輕聲道:“勿動,便就此安靜一會兒,讓我抱抱,好嗎?”
蘇北:......
太一這又是吃錯什麽藥了?
這可是在淩霄寶殿,蘇北不想幾日後洪荒傳言東皇與自己在大殿內行不軌羞恥之事,那時候真的面子裏子都沒了。
他忍不住掙紮,不掙紮還好,一掙紮忙亂間自己的唇瓣不知撞道太一何處,只聞他一陣悶哼後脫力。
自己順勢離得三丈遠,厲聲道:“你莫要再過來,別逼我動手”
太一傷的有些重,照着他手捂的地方看去--蘇北差點被自己嗆死,他捂得地方是......喉骨嗎?
他覺着這回有恩斷義絕的理由了。
“兄長,你如何也在?”
蘇北渾身一僵,扭頭見帝俊好整以暇的看着兩人犟嘴,臉色難以形容,自脖子下往上寫着鬥大的“難以理解”
“你們倒是好雅致,卻也得收斂些才好”帝俊似笑非笑道
蘇北:......
他這是全看到了?之前他操之過急,怕太一遇上難處,只将帝俊隔進火羽披風裏頭,又一番折騰顯然遺忘了對方,沒想着他自己想一步出來,如此聯系前後,意味可見深遠。
“妖皇想岔了,在下還有事,先行告辭”
席面這會也是食難下咽,走的疾步如風如秋風掃落葉,将戀戀不舍的都來拎在手裏,全然不顧他的反抗,算是自己面對熊孩子有史以來最硬氣的一回。
出南天門時,他想自己往後決計不會再踏進天庭,這才來一次,名聲都臭了。
怕有人在自己面前提起天庭的事,蘇北也不等第二期報刊出結果,交代給排版編輯,自己就先一步去赴與女娲之約,去不周山教導人族去了。
讓時間先消磨一下大家的記憶,等相安無事他再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