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正文完

一而再, 再而三,門突然來的天旋地轉實在讓人覺得難受,就好似惡趣味般,好在自己不眩暈, 不然可能進一回沒半條命。好不容易養好, 再掉半條。

心底吐槽的太過猛烈, 蘇北那份緊張也随着消散,只留下平靜。他揉了揉眼,待适應後才緩緩睜開眼,卻叫眼前的一幕震懾住。

只見遠處紅霞漫天, 次第錯落沒入天邊盡頭, 燦金色的烈日半隐在山頭, 那位已經隕落的故人, 帶着久未的臉出現在跟前。太一朝着自己伸手, 那一剎那跨越山水的距離感,讓蘇北眼睛不由得一酸。

沒有幻境、也沒有莫名其妙的局, 心底下的疑窦翻湧上來,将那股不知處竄出來的“失而複得”壓下去。他沒有伸手,而是擰着眉,直勾勾看着對方:“你......是不是幻境?”

印象裏的警覺,從踏進門內就緊繃起來。

似乎明白自己沒說出個所以然,那只手是不會願意牽上自己的,太一眉眼一彎,邁步走向跟前。

落在蘇北眼裏,那張臉不知為何越發熟悉,好似以往遺忘在日記本裏頭的筆記,日子久遠些已經想不起來細枝末節, 但看到上頭熟悉的字跡時,又會再腦海裏重現那幕場景。

眉還是那道英氣的劍眉,染着夕陽的五官,在蘇北的記憶裏撕開一道口子,讓他略略失神。直到對方的手擱置在他眼前晃了晃,才回過神,就聽其說:“不着急,我會跟你解釋的”

蘇北突然側了下腦袋,問:“幹講嗎?”

疑惑太多,已經脫離能用語言能解釋清楚的地步,至少蘇北認為,自己沒有理解的能力。或許真如古人說的,眼見為實。甚至于,他連自己截然不同的變化的态度都沒能及時注意到。

可能是隔了太久,他忘記了當初怎麽跟太一相處。骨子裏又突如其來的冒出熟攆,将那些忘記卻未消失的記憶空缺填滿,好似眼下這種下意識的語氣和親昵,就是理所應當一樣。

“想看?”應該是在青銅門內,太一的默契簡直達到心領神會,他松了下皺起的眉眼道:“那可能要先把手給我,不然你看不到。”

蘇北睃了他一眼,戒備已經提到頂峰,以至于他的态度變得格外壞,很難形容,就連自己都沒有過這種反駁想打人臉的沖動:“沒有其他媒介?又或者你根本沒有記憶?只是想糊弄我,牽手的下一瞬就是我的死期?”

前兩回門內,只是一幕幕景,他們看不到自己,更遑論直面對話。最後兩扇是一道開的,還是以肉夾馍的形式齊開,以至于蘇北認為,自己随時可能會被門內世界瓦解。他進門是來救人的,不能把自己也搭進去。

謹慎是必須的,至少眼下來說很重要。

“別亂想,即便是反噬我自己也會傷你的”太一搖了搖頭,應答的很直爽,他說:“門裏頭是我的記憶,所以想知道為什麽突然來這裏,你必須借我的眼睛去看。我認為牽手是有禮數的,除非你想要其他更多的肢體接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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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北:......

要不是确認無虞,他真的不敢相信,老老實實的太一突然會如此風騷?可能是以前藏得深吧,這都不是自己應該考慮的,蘇北的重點落再第一句“門裏頭是他的記憶”。真若是如此,想窺探另一人的記憶,似乎也真的只有手拉手。

他早就對突然出現在識海裏青銅門的來歷倍感興趣,一直不解,眼下對方告訴自己“牽我的手,你就能知道全部”,這就好比山珍海味擺在困頓饑餓的人面前,讓他同意簽賣身契,為了滿足口腹他想也不想就會答應下來。

蘇北眼下口腹倒是沒有需要,但無疑這是精神饑餓,更加讓人沒辦法抵抗。

他想到此處,也就沒有忸怩,至少從對方眼中自己沒看出歹意。自己也不能在門口裏頭幹耗,按照對方的要求來。所以,蘇北伸手了。

手掌忽地被牽住,有些暖,有些寬,以往他們也有接觸過,但這般刻意牽在一起,似乎沒有,又或者有只是他心不在焉,多少怎麽樣都是未知。這一下倒是全清醒過來,直覺告訴他,肯定是牽過的,不否認是慣犯,畢竟對方熟練到不用眼睛,就能尋着手縫,順理成章的十指相扣。

“非要這種程度?”這是他下意識的想法

太一一臉坦蕩:“共情,越親密你看到的越清楚,你想看一場雪花電影?”

嗯?他居然還知道電影?這一刻蘇北不由得懷疑太一是不是跟自己一樣也是穿越的。就算外頭的不是,裏頭的這個絕對不是洪荒純種。抓着的手有些燙,指尖的細紋沿着掌心僅能察覺出個輪廓。

蘇北意識到自己居然還有空細品別人手怎麽樣?心是真大,當下抖了抖雞皮疙瘩,而動靜太大惹得太一側目。

他語氣關切地問:“冷?”

蘇北拿眼掃他:“不會,快點吧”

明明前一刻說門內是他的記憶,下一刻就宛如智障問是不是冷?自己從來沒聽說過記憶裏頭還有冷熱。若他是這種智商,自己似乎真的沒必要怕對方圖謀不軌。

蘇北嘴素來硬,能不憋出個屁就不憋。所以當對方說“當心”的時候,他只以為是屁話,還想回怼兩句,就被兜頭劈天蓋地的雷電吓得一哆嗦。驚詫之餘,連忙打量起四周。

好似突然上映的末日現場,應當是在深山老林,四周古木擎天,狂風勁走般卷出片樹海林濤。磅礴的劫雲罩頂,間或伴随着深紫色雷霆。刺啦一聲,将整個天穹映襯如白晝,之後才是姍姍來遲般震耳欲聾的響聲。

天穹驟亮的那一剎,蘇北無疑被空中突兀出現的身影吸引,那道背影筆挺如劍,罩着見月白色長衣,頗有些像是海上行船是遇上海嘯時飄曳擺動的船帆,自有股傲氣在裏頭。看着對方迎着雷劫而去,他心底下不由得跟着重重一跳,好似那雷劈的不是他,而是自己。

“這是誰?”蘇北瞥見太一雷光下清晰可見的俊臉,刀削斧鑿,同以往那般格外出衆,眼下他臉頰一側的肌肉微微有些緊,那是緊張之餘才會有的表現。

太一這是在緊張?像是得到驗證般,蘇北很快意識到太一眼睛一直不錯地盯着天穹,似乎沒移開。渡劫的人他定是認識的,說不定是老相識。他絞盡腦汁也找不出來一個對號入座的。

那份熟悉感再次冒頭,看了看自己的處境,蘇北忽地福至心靈。共情不一定看的都是一方的記憶,也可能是雙方混雜的,所以這是自己的記憶?想到這令人顫粟的結果,他張了張嘴,聲音艱難的從牙縫中擠出來:“是我嗎?”

太一聞言終于動了,此前蘇北還以為他變成木雕呢。他聲音有些低沉,眼中帶着少有的溫柔情愫,像蠱惑人心的潘多拉寶盒,他說:“認出來了?”

蘇北當場愣住:......

所以,真的是自己!!

他在渡劫,而且照這個規模看,還得是自己跨入生死境後再也不能碰的聖人劫。因為一旦引動聖人劫,自己一定會死。修行的時候,蘇北會增長修為,但并會靠近聖人邊緣,會遠遠的隔着,确保自己能好生生活着。

然後眼下突然說,自己渡劫了,還是自己避之如猛獸的聖人劫,委實是場不錯的玩笑。

“你并沒有跨入生死境,或者說你眼下經歷過的一切都是過往”太一緩緩解釋,每一句話都敲在蘇北心底那根顫動的弦上:“青銅門是我設下追溯時光的法器,你與我一直都在門的兩端,只有四扇門齊開,你才能從回溯的記憶裏走回現實。而我的死只是一個幌子,讓你想辦法打開四扇門的幌子,畢竟過去與現實不能同在,要想我活在當下,就必須斷絕過往裏的自己。”

似想起什麽,太一幽幽一嘆道:“末法天劫,你又逢聖人大關,所以你只能強行突破卻在雷劫下化作灰燼。好在你神魂未盡,但為天道所不容,所以我才打造出這四扇法器,将你藏在過往,瞞過天道。鴻蒙紫氣便是鑰匙,稽鳴山那片靜心湖便是鎖。只有它二者相撞,你才能有法子回來。”

而且開啓門的是必然的,因為每場量劫是掐定好的,勢必會一一應驗。蘇北即便不出手,只要等着也一定會将這四扇門都打開,從而回到現實。之所以他會動手,是因為以為太一将會魂魄散落這裏頭,只有門開了他才能将其神魂抽泣,才能有機會複活他。

這般東倒西湊,到頭來全是個笑話?不對,想想其實也不盡然,畢竟若是他不打開青銅門,太一就一直活在未來,而他活在過往,中間隔着條時光洪流,在另一者看來,可不就是死了的意思嗎?

太一垂着眼,捏了捏兩人緊扣的手說:“我知道你要問什麽,你想知道我為何要如此大動幹戈救你?”

蘇北卻是想不通,這也是最關鍵的地方。其實他早有猜測,那時不時冒出來的“熟悉感”,毫無疑問的證明,他們之間絕非一般幹系,像是在印證一般,太一的聲音飄在耳邊,宛如隔世。

“在未來,你與我早已是經年的道侶。所以,我會違逆一切,甚至與天道為敵。”

蘇北原以為自己會無法接受如此荒誕詭異的事,可不知為何,他适應性極其良好。那些疑惑也随之得到解釋,為何太一的局會是自己,為何他的記憶會有自己在現代的樣子。因為那些都是他們一起經歷的,從始至終遺忘的只是自己。

太一沒有忘,只是他與自己隔着一段時光。他在時光盡頭,而自己卻在時光起點。眼見由着四扇青銅合一,一切之謎徹底被揭開。

天道似乎都沒想過,小小聖人會如此步步為營,以至于未能發現這其中的算計。莫說是天道,即便是蘇北正兒八經的有腦子也還迷糊着。

但他再無戒心,因為雷劫之後他們的過往像是一場場電影畫般呈現在眼前。從相識到相知再到相愛,從太一小心翼翼的将自己的神魂藏在過往的青銅門後,再到太一在現實枯坐無數歲月的日子。

原本感情經歷為零的蘇北,像是游戲裏搞氪金一樣,瞬間滿值。實然那些記憶早已經篆刻在記憶最深處,即便被時間抹去痕跡,但一旦觸景,他還是能回憶起來的。

蘇北自以為的穿越,實則不過是心愛之人為救自己所做的無奈之舉。他臉頰驟然有些溫熱,伸手拂過才知道那是跟前這傻大個的眼淚。

經久的心豁然一陣顫動,他忍不住鼻尖發酸,環住他的脖子,微微惦記腳尖,在他臉頰上輕輕落下一吻,罵道:“我還以為你不會等我了,畢竟我的神魂散落在四海,你找我,找的辛苦了。”

其實他更想說,謝謝你,還記得我,還喜歡我。但不知為何,都老夫老妻了,再說這麽肉麻的話,怪難為情的。

“能将你找回來,已然是萬幸,沒有什麽苦不苦的”太一沒有展露太多的情緒,卻是付諸行動以表思念愛慕。

天地驟然綻放開絢麗的煙火,烈火尋着桑木追尋,滿嗅生香。

蘇北喘勻了氣,意識到如若所有的一切都是過往:“那都來是怎麽回事?你的記憶力,并沒有啊”若是有的話,至少他們父子兩還能相依相伴,不會如此頹然等那麽多年。

太一這下眼神深了深道:“因為我想跟你要一個,執念太深。青銅門內又是我回溯時光的記憶過往,所以,我心中所想大體便應在你身上。”

“那,都來他?”蘇北突然有些哽咽,不敢相信自己寵了那麽久的孩子竟然是一場空?

太一眼中猝然沾染上笑意,他柔聲道:“所以,咱們動作快點,早點把都來接來”

蘇北:......

要不是感受到對方的異樣,或許這會是父親對兒子拳拳的愛意和期盼。

作者有話要說:改個結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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