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滅佛

帝俊下凡轉世, 蘇北看準的北魏拓跋皇族。

他們原是鮮卑族人,為游牧民族部落聯盟組織形式,乃是北方少數民主政權。彼時天下割裂,人族群龍無首, 東一塊藩王扯旗封王, 右一塊諸侯招兵立國。有的甚至立國不足三日, 便被推翻。

如此動亂割裂的境況,北魏皇室游牧方式占據的優勢。明光帝拓跋嗣穩紮穩打的守着祖宗的江山,并無雄心韬略。

直至長子拓跋焘出世,随着年紀增長明光帝看出長子的野心與韬略, 早早就立長子為儲君。

明光帝深喜這個兒子, 幾乎挑不出絲毫錯處, 唯一讓他頭疼便是長子對佛教極其排斥。不管下頭人怎麽勸, 就是明光帝親自出面勸依舊無果。

有回考其功課, 明光帝順勢問出自己的疑惑:“佛普度衆生,能助已故之人得來世好報, 能讓未亡之人立身立德,焘兒為何不喜?可能同父皇說說?”

那時拓跋焘才過垂髫之年,腦袋上帶着冬日裏鮮卑族的氈帽,眼睛圓溜溜地轉,粉雕玉器的像是個瓷娃娃,說出的話卻絲毫不像是該年紀該有的心思。

他說:“佛本無過,只是朝臣将之供奉如神,僧侶遍布我北魏疆土,明明不行兵卻有厚實的俸祿,達官貴人每回法事更是成千金銀,僧侶過的甚至比權貴還要好, 即便違逆律法,官府也不能按照律例判罪,因為要照着僧律來辦。如此,怎可比讓軍營之內以命為國的将士信服。”

“僧侶連律法都可無數,往後誰還願意做官打仗,全都去寺廟裏做和尚,豈非日子更加灑脫。照兒臣來看,僧侶無法無度,長此以往,任其壯大,必是我北魏江山的禍根。”

稚童之聲竟有片刻铿锵,如似晨鐘暮鼓,讓明光帝的如夢初醒。

只是,冰凍三尺非一日之寒,僧侶已經滲透進達官貴族、平頭百姓心中,樹大而根深,若是冒然有所動作,勢必要牽一發而動全身。

他并沒有太大的野心,比起牽動朝綱,明光帝更想知道究竟是誰在點撥長子:“焘兒,你告訴父皇,這話是何人教你的?”

如今滿宮廷之人皆供奉神佛,已有将佛教視為信仰,如此“大逆不道”之言決計不會是長子從書中看到的,因為宮廷之內根本不可能存在這樣的書。思來想去,只有這一條路。

明光帝眉眼攀上慈祥,哄誘道:“焘兒別怕,父皇不是要抓他。他既能看透這般道理,必定是目光長遠之輩,父皇倒想一睹其真容,不乏想看看究竟是何方神聖。”

拓跋焘聞言才淡淡松了口氣,他能如此早慧有人指點是其一,實則是他生來便對佛教厭惡,連他自己都說不清。

看着父皇的期許,他記得那位恩師似乎不喜歡被人知道,如果自己說的話惹他生氣,他以後是不是就不會來看自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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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來這位師傅對焘兒來說很重要,竟是連父皇都不能說嗎?”明光帝看着長子糾結的小臉,不由得失聲一笑。

小拓跋扭着手指,支支吾吾道:“我不敢,不讓師傅可能就不來找我了”

找?明光帝這才意識到,自家孩子的老師似乎并非宮內之人。而且看樣子,焘兒更是不知他是何人?所居何處?能在北魏皇宮來去自如,雖說佛法當道,人族修士的傳言卻還是有所傳的。

莫非焘兒的師傅,乃是修道之人?來去無蹤,這般解釋合情合理。想通此念,明光帝曉得修道之人最忌諱被窺探,所以沒有再多加詢問,讓其回了府邸。

心底下更加堅定自己立長子為儲是件良策,長子能被修行之人看重,說不定往後自己百年後繼位,他北齊能定鼎北方。

而小拓跋三緘其口的神秘師傅,并非旁人,正是下界的蘇北。同理,拓跋焘的身份不不明而喻。

蘇北每回聽到其一口一個“老師”喊自己的小蘿蔔頭,心底下盤算安慰自己,這不算占便宜,畢竟轉世之後就的行為就不能算在本相身上。

所以說他做一回人間拓跋焘的“老師也沒問題,況且自己一想勸不要亂喊,小蘿蔔頭就露出一張被厭棄的神色。

蘇北只好躺平,等帝俊恢複記憶要是敢找麻煩,他就拿他弟弟要挾,雖然不人道,但确實是保命的最好辦法。

要不說請帝俊的神魂轉世,拓跋焘年紀尚已經展露帝王才幹。有時會纏着自己詢問道術,有時則會以治國為題自問自答。

小拓跋對道教極為感興趣,十有八|九都會追問,所以蘇北甫一現身,他便圓蹬蹬跑過來,端茶倒水捏肩。

細聲細語的問:“老師,你總算來了,快跟我講講通天聖人與元始聖人為什麽經常吵架啊,他們不是親兄弟嗎?雖然我與父皇的其他子嗣關系也不好,但從來沒有吵過架。”

在自己影響中,同為皇族要有禮數。聖人想來更應如此,因為他們比自己爹爹掌控的疆土還要大,如果都破口大罵沒有禮數,那以後豈不是要經常打架?兩國交戰必勞民傷財,委實不是件好事。

所以,兩位聖人都不是好聖人,在拓跋焘心裏頭如是想。

“這個嗎”蘇北輕咳兩聲,心下給兩位師兄深深道歉後,轉頭道:“仙人日子不如人間那般繁忙,日日裏都很閑散,要是再禮數來禮數去還不得憋死有時候拌拌嘴,也能熱鬧熱鬧不是。”

“原來如此”小拓跋點了點毛腦袋,又纏着問起道教其他尊神。從頭到尾,牽涉道佛教,哪怕只是最為點綴出現,他兩條細細的眉毛都會皺緊。

蘇北明白即便是輪回轉世,帝俊對佛教的厭惡是深深刻進骨子裏,根本不用自己多說。興許是準提害他失去十金烏。一因一果,如今帝俊借人族托生,勢必将成為西方教的一大噩夢。

畢竟一個對自己教派毫無好感,甚至于想處之幹淨的帝王,佛教即便有三寸不爛之舌也沒辦法讨得半點巧兒。

明光帝猜到長子有修行之人相助後,并不再特地請太子太師,他對太子殿的關注也日漸加深,每回考驗學問都讓他欣慰。漸漸他那點不大的野心莫名壯了膽,為給長子鋪路,硬是在細枝末節處暗暗地打壓佛教發展。

只可惜他身體并不好,沒等做出個什麽花樣,在拓跋焘年僅十六之時,明光帝因病駕崩,臨終前床邊扶跪着一群皇子皇孫。

明光帝的目光一直留在長子身上,他下令屏退閑雜人,而後讓長子走近,行将就木的軀殼上湧出抹慈祥。

回光返照,讓他忽地擲地有聲道:“焘兒,父皇壽元已經不能在照顧你,你要記得每日記得膳,帝王歸是帝王,天下歸是天下,到頭來你會發現,所有的一切不過雲煙,唯有你自己康健,這一切才有意義”

拓跋焘彼時身量抽條,一身蟒袍能看出少年英氣,性子格外沉穩,即便是自己這生父将逝去,他也沒有崩潰嚎啕失禮。這是好事,因為若是一朝儲君因自己而一蹶不振,那将是一國之哀。

長子這模樣自己已經不用在惦記擔憂了,他相信其能處置好一切,明光帝想起或許自己當初的舉措是對的。那位仙人果然将焘兒教的很好,遠比他們這些凡人見解高深。

明光帝啞着聲問:“你那位師傅今日也不出來見見父皇嗎?”

他想臨終前看看,能把自己孩子教得這麽好的仙人,該是何樣的。

拓跋焘,嚴格來說已經不能算是完全意義上的拓跋焘了。因為帝俊的神魂已經蘇醒,對于明光帝的要求,帝俊抿了抿唇,破天荒地點頭道:“父皇既想見見,我這就請師尊出來”

明光帝嘴裏說着“算了,不見了”,下意識忽地頓住,他睜着渾濁的老眼,顫巍巍道:“真的?如若不成,父皇也不是非見不可”

這回沒等帝俊回答,虛空之中便輕輕傳來一聲輕嘆,只見一青衣道人緩緩現身,道人的眉目格外好看。

蘇北目光複雜的看了眼如若枯槁的明光帝,嘆了口氣道:“我知你心中所想,你想追查我想了九年,如今我便向你作保,焘兒此生實乃明主,勢必為你北魏開疆拓土,功績舉目,你且寬心”

被道出多年所思,明光帝微微瞪大了眼,旋即他猛地劇烈咳嗽起來,也是洩了氣的皮球般,身子重重地軟榻上,他看着長子顧自笑道:“好,好啊,有此良師在側,佐你共就大業,父皇走也能安心”

而後又是一連串的咳嗽,他原本早已經生機敗盡,一直考一口氣撐着,如今經年心願了然,再無留戀,輕松地撒手離時。

立在一側的帝俊身子不見的輕輕一顫,身為洪荒的先天生靈,天生地養慣了,頭回感受到人族生父對孩子的疼愛,那片刻他的神識有些恍惚,為自己縱容妖族厮殺人族而悔過。

蘇北怕了下他的肩道:“生死輪回,他是拓跋焘的父親,自然也是你的父親,來而往,去而終,你且送他最後一程吧”

帝俊的聲音微不可查地應了聲:“好”

帝王喪鐘響徹在皇城,祭靈禱告。即便是帝王,凡人一身都是一樣的歸途,無非是從哇哇墜地到棺椁下葬。皇城白雪連下了三日,似乎在祭告亡靈。待扶靈後,新帝繼位,定國號為“始光”。

先朝老臣本想着這小小的少年如何能是他們的對手,都想着倚老賣老,結果卻讓他們始料未及。

新帝手段雷利,快刀斬亂麻清算朝廷內的頑固,那些心思不正的老臣被革職查辦,輕則告老還鄉,重則下大獄等候問斬。

不過兩年,新帝将朝廷內的風氣肅然一清。那些盤根錯節的關系被大刀闊斧的斬斷,繼而為安撫民心,新帝又做出一舉震驚世人的舉措--滅佛。

要知道北魏貴族格外信仰佛教,以至于佛教在民間也流傳甚廣。僧侶的地位已經擴展到比朝廷命官早有體面,不但朝廷要發放糧饷,他們能夠招兵買馬,在寺院內操練和尚練武。

和尚各種特權橫行,導致寺廟之內多酒肉和尚。非但如此,僧侶除了是一水的光頭外,與正常男子再無差別。

不少貴婦人上寺廟燒香,暗地裏卻與和尚茍合。又或者被迫,又或者自願,總之佛門四大戒律已經成為一紙空話。

僧侶壓榨百姓的行徑屢有發生,百姓怨聲載道,準提與接引二人尚在西方享受佛教大興帶來的香火,絲毫不知大難臨頭。

而且西方靈山上,卻是來了四個不速之客,正是三清同女娲,将其絆住腳,方便蘇北在人間大動幹戈。

北魏太武帝也就是帝俊托生的拓跋焘,頒布诏書下令清繳全國內所有的和尚,并且将他們全都押解到換成刑場。

犯過財、色、酒氣的和尚一律斬首示衆,而那些罪孽輕一些的則待看完斬首後發配邊疆流放,且監斬之人正是皇帝本人。

這下那些和尚根本不敢喊冤,因為他們深知新帝不喜他們,甚至對他們厭惡入骨,眼下他坐鎮,密密麻麻的光頭竟是無一不是臉如白紙。

他們不停的禱告念經,然而卻發現往日裏享受香火的神佛并沒有相應他們的求助,前來化解他們的危難,直至第一顆頭顱落地,在場和尚的信仰宛如玻璃般,瞬間土崩瓦解。

随着一顆顆大好頭顱的飛起,鮮血染就織成一片血海。那些留有一命的和尚,已經徹底瘋癫了,他們信仰的佛原來那麽自私,既然不能保佑自己,他們為何還要供奉他?

一時間那些僧侶脫下僧袍還俗,更有激進之輩,拿着木棍斧頭沖進寺廟之中搗毀神像。那些積壓的怨恨一旦爆發出來,勢必會形成一片無法抵制的浪潮,将神佛淹沒成虛無。

正在西方品茶的準提接引二人,忽地心頭一跳,推算之後整個人都僵住了,他們兩相對視一眼,皆是在對方眼中看到了驚恐,他們連忙下逐客令:“三清師兄,女娲師妹,我靈山出了些要緊的事要去辦,這兒便不留你們了。下回我二人再親自上門賠罪。”

通天眉眼一吊道:“不知是何事,我們正好也閑着,說不定還能幫幫準提師弟,不若說出來,咱們好好商議”

他憋了這些年,眼下知曉蘇師弟計謀得逞,誰都比不過他幸災樂禍。想當初他截教分崩離析之時,準提居然不顧情誼對他們下手,那一刻厭惡的情緒已經刻進骨子裏。

不過是一報還一報而已。

準提心想說這事哪裏能商議,只要硬着頭皮推脫,結果發現三清他們越發不對勁。左右一想,忽地才反應過來,他滿臉驚恐道:“是你們對不對?是你們.....在害我佛教”

難怪了,難怪人間信仰崩塌,他們卻正好趕上們來喝茶。都說無事不登三寶殿,他們這是來看他們熱鬧的。非但如此他們還兵分兩路,一面拖住自己,一面到下界搞毀他們。

如此心腸,歹毒啊!!

通天“啧”地一聲,不屑道:“準提師弟這話本尊就有些聽不懂了,當初你渡我玄門三千弟子入你佛教,本尊也從未懷疑是師弟你使的鬼,怎麽反過來準提師弟卻最先懷疑起我們。莫不是做了虧心事,眼下看着瞧出有些相似,就想起自己當初所作所為,便這般快的想明白了?”

準提:“......”

接引:“真的是你們?”

所以,他們忽然大興難道也是他們使得鬼??

這一想準提頭皮都要炸了。看着三清同女娲一字不提拂袖而去,他們直上小雷音寺,才踏進門他們就察覺到不對勁。

時刻梵音陣陣的小雷音寺,眼下宛如一潭死水,裏頭所有神位皆空蕩蕩的,連個人影都沒有,正要動身去找,身後哐當一聲忽地傳來異動。

他二人轉身看去,只見兩條碩大的橫幅降了下來,紅底金字寫着“祝大乘佛教千古,世世代代不得翻身”

橫批“善惡終有報”,下頭提筆的是兩個偌大的名字,準提即便是瞎了也能認出來。他幾乎将一口銀牙咬碎,憤憤地喊出那個令他作嘔的名字:“通天小兒,你竟敢算計本座!”

随後卻是止不住心寒,因為他們佛教一番大起大落竟都是通天一手策劃的,他們被當成猴戲耍了一通,也就說玄門在他們面前造了一場量劫,将他們佛教所有的成果銷毀殆盡。

人族,再也沒有他們佛教的一席之地。

如此謀算,即便早已經邁入聖人境,準提依舊忍不住遍體生寒,與此同時腦海裏浮現四個字“佛教完了”。

而被準提記恨錯了的通天表示并不打緊,他截教門徒散的散,已經絲毫不懼西方。蘇北深藏功與名,從人間回來後便感受到第四扇門的異動,他心裏頭大喜,速速遁入閉關。只見眼前一花,他便進入識海。

燦如繁星的識海上,太一的殘缺神魂緩緩帝轉着,如同大日。不知為何,蘇北看着兩扇半遮半掩的青銅門,沒由來的生出股“近鄉情怯”的緊張來。

他深深地吸了口氣,給自己鼓了一把勇氣,想着按順序開始,先走第三個青銅門。

啪嗒啪嗒

他朝着青銅門而去,提腳要往裏頭邁時,那扇門忽地流光閃爍,連同邊上的第四扇開始兩相呼應,不過彈指一瞬原本并排的門,猛地掉了個位置,變成兩相對峙,而蘇北像是塊午餐肉,被兩片面包片夾在中間。

青銅門朝內洞開,快到來不及思考,就撞在一處,蘇北失去意識前腦海裏想的是“我這究竟進的是那一扇啊!”。

與此同時,那顆滴溜溜的神魂也在青銅門撞在一起前,随着蘇北一同消失。

作者有話要說:正文還有最後一章,明天跟番外一起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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