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帝試古慕涼

未央宮內地龍燒得正旺，古慕涼周身湧上一股暖意。這種感覺，一如扶桑帶來的溫度。

扶桑今天還是大紅色的袍子，沒有朝服那般繁複和睥睨天下的氣魄，卻隐隐透着一股一種慵懶而迷人的氣息。古慕涼的心，仿佛漏跳了一拍。

卻又趕緊回過神來，古慕涼，清醒些，有些溫暖，是你永遠得不到的渴求。心裏有些痛。這種感覺，好陌生。

很久以前，師傅曾經對她說過，不要輕易讓感性淩駕理智，危險靠得越近，感知危險的能力就會越發低下。

可是古慕涼，你這一次好像陷進去了，不可思議地陷進去了。

加上這一面，總共才見了三面。是不是有一種感情，滋長的速度快過驚雷，沒有來由地，沒有目的地，就想擁有那份溫暖。甚至為了那份溫暖，願意傾盡所有？

可他是高高在上的帝王，是長平的弟弟。

古慕涼想着，收回了眼光。眸裏的精光，一下子暗淡而冰冷。扶桑把古慕涼一系列細微的動作不動聲色地照單全收。

“長公主來過了。”扶桑懶懶的聲音響起，平靜地像是冷風中的石雕。

古慕涼不言語，雙眼直直地盯着地面。

“你過來。”扶桑像是覺得距離這麽遠，講話很費力氣。

古慕涼規規矩矩地答了是，起身走到扶桑貴妃椅旁，又恭敬地跪下。

扶桑嘆了口氣，“累。坐。”

古慕涼擡頭，睜大眼睛看着扶桑，顯然難以适應扶桑的說話模式。

梁上的笑引周身的冷冽這才散去了一些，阿桑，最懂你的仍是我。仰身躺在梁上，閉目養神，再不去緊緊盯着兩人的互動。

扶桑突然笑了起來，笑容就像春日裏的暖陽，可綠柳梢頭，可暖路人心。

古慕涼看得呆了。

“本帝是說，你跪着的話，本帝看得很累，還是像那日一樣坐着吧。”

古慕涼：“……”但還是乖乖地爬起來端坐着。

見她坐得那麽直，扶桑張了張嘴，仿佛要說些什麽，卻又作罷。

“長公主來幫你要官職了。”扶桑看着古慕涼，語氣有七分探尋，三分戲谑。

此時的古慕涼，心神已然定了許多。連忙又爬起來，“草民多謝長公主！”

扶桑一雙桃花眼微微眯起，全身上下散發出危險的氣息。

“你給了長公主什麽好處？她那樣一個人，可不是誰都能入得了她的眼的。大殿之上，長空念竟也想要替你求情。還有蘭咎簡，竟會為了你明目張膽與長平分庭抗禮。”扶桑身子前傾，緩緩逼來，古慕涼卻安坐如鐘，“兩年之前設計殺死生父，四年之前古家滅門唯一遺孤，你究竟意欲何為？李彎。”

古慕涼心下大駭。扶桑竟然對這一切了如指掌，這麽多年來的某部全局，竟一夕之間被洞悉無誤。

古慕涼，你終究是大意了。你眼前的這個人，根本不是你想象的那麽溫良。

“文官武将一應俱全，你很聰明。本帝也只是不喜歡沒有及時了解情況到後面費腦子去猜，那很累。”扶桑收回前傾的上半身，重新躺回貴妃榻上。不顧臉色煞白的古慕涼指尖的微顫。

“如果你願意，我們是盟友。”

古慕涼沒有緩過神來。這麽多年來，沒有人揭起的傷疤，被撕扯得面目全非。

設計殺死生父，古家唯一遺孤……哪一項都可以戳穿她的心肺。

古慕涼面無血色，冰涼的淚水緩緩低落，顫顫巍巍起了身。

扶桑側眼看她。可是古慕涼不理，拖着步伐向門外走去。

不知道為什麽，扶桑心裏竟有略微的糾痛。一時間很想上前攙住那個瘦削的身影，但終究還是沒有動。

古慕涼不知道自己是怎麽出的宮。設計殺死生父，古家唯一遺孤……帝上，你是刻意傷我的，還是一直以來都是這麽傷人的？

嘴裏呵出的氣瞬時凝成水霧而後消散不見。巷子拐角處，一抹藍衣飄飄揚揚倚在牆上，任雪飄落，而後化成水，滲入衣衫。一杆碧簫像是通了靈性一般在之間竄來竄去。

遠遠地看見那抹白色的，飄若游魂的身影，便停了指尖的動作。站直了身子，朝那抹身影走了過去。

像是有預知的，從懷裏掏出了一方有柔雲暗紋的藍色帕子。

古慕涼雙眼空洞，此時方回了些神。看着眼前這人臉上的玉質面具。

真好看。這是古慕涼回神之後的第一反應。面具是碧綠的，只遮了上半張臉。

嘴唇的形狀，好像在哪裏見過一樣。單就如此看來，就已美豔得不可方物。

一雙桃花眼閃着溫潤的光，嘴角張揚的笑意昭顯着驚人的美貌。皮膚竟是細膩得如初生的嬰兒，甚至比自己的還好上幾分。只是雪落在肩上，有些濕了。

嗯？肩上？脖頸？

那人任古慕涼細細打量，嘴角的笑意不曾減少半分。

古慕涼接過帕子，拭了拭臉上的淚水。只是早先的淚痕幹了，難以擦拭得全無痕跡。

那人看着古慕涼優雅地擦拭着，周身卻是濕了不少。輕嘆了一口氣。拉過古慕涼的手就走。

古慕涼想下意識想睜圓眼睛瞪他，只是方才估計眼淚流多了些，眼睛有些疼，睜不大……

古慕涼怎麽也想不到那人會帶着他來傾笑樓。

這麽冷的天，傾笑樓仍是客似雲來。

樓內倒是不知用了什麽保暖的法子，甚是暖和。

那人拉着古慕涼的手，旁若無人地進了裏院。代竹忙小跑着，晃動着一身的肉迎了過來，“主子。”

主子？也就是說，傾笑樓的背後就是這個男人？

代竹看見古慕涼，仿佛吃了蒼蠅一般。指着古慕涼，眼光在那男人和古慕涼之間輪換，“主子你這是……你這是……”

那男人确實不理代竹驚愕的表情。“去備兩身衣物來，男裝。”

聲音魅惑而溫潤，卻有着不容抵抗的威嚴。

說完便拉着古慕涼往屋裏走。

主子是斷袖！！！代竹的腦袋裏轟的一聲炸開來。難怪給他安排什麽樣的姑娘他都紋絲不動！那古當家，倒是眉清目秀的。算他去吧，只是可惜了主子這麽一個神仙一樣的人了。

代竹是紅塵裏翻滾的人，來客哪裏人士，官當幾何，了解的是一清二楚。吃這碗飯，就得有乘這碗飯的碗。

衣物送來後，那男人和古慕涼面對面端坐着，誰也沒有要先換的意思。

僵持了片刻，那男人站了起來，抓起自己的衣物，就要 朝隔壁間去。一腳踏出了門檻，卻又收了回來。

“倚樓。”聲音一如既往的魅惑溫潤，沒了威嚴，卻多了幾分親近。

說完便頭也不回地出去了。

古慕涼見他出去，起身關了門窗，解了身上微濕的衣裳，換上了代竹送來的藍色衣袍。

大概是那男人，哦，倚樓平日裏穿的衣物吧。他好像對藍色，有着特別的喜愛，可明明……

古慕涼從頭到尾一副若有所思的樣子，換完了整套衣物。

果然，這套衣裳，自己的肩膀根本撐不開，不管；袍擺太長，紮到腰上；袖子太款，挽起來；自己原先的白色腰帶還能用。雖有些不倫不類，但還是湊合吧。

代竹進來的時候，看到的古慕涼，就像是剛從田裏插秧回來的一樣。

作者有話要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