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牢獄之災
蘭靖死了。
蘭咎簡把他的屍體抱回了相府,喪禮足足進行了七天七夜。
古慕涼身着素衣,帶着執書到相府帶拜祭的時候,蘭咎簡已經不再是當初的那個蘭咎簡了。
古慕涼忽然有一種奇怪的感覺,就好像,冥冥中有一只大手,在運轉着乾坤。
蘭咎簡仿佛一夕之間沒了靈魂,眼神不再像以往的澄澈而精明。
只是靜靜地靠在蘭靖的棺木上。
執書很是不滿,不知道古慕涼為何要再來祭拜這個死有餘辜的惡人。
出葬的時候,長平也到了。卻是一身妖冶的衣裙,就連她身邊的末影,也是身着錦衣。
蘭咎簡視而不見,任由長平招搖地登堂入室。
不知長平走到蘭咎簡身旁說了一句什麽,蘭咎簡的眼裏重又凝聚了閃亮的光芒。一股恨意噴薄而出,盯着長平遠去的身影,仿佛要把她盯出一個洞來。
蘭靖很順利地下了葬。
原以為喪子之痛即便不會讓蘭咎簡一蹶不振,也會讓他消頹一陣子。然而,在蘭靖下葬的第二天,蘭咎簡就一身官服上了早朝。
扶桑有些吃驚。
掀了掀眼簾,不着痕跡地瞥了一眼古慕涼,卻是站着閉目養神。倒是她身後的長空潋,神色有幾分焦急。
再看蘭咎簡,一派沉靜,比之以前更多了幾分危險的氣息。
就像是,沒有後顧之憂的野獸,在面臨美味時的本能反應。
看來,在這件事情裏面,免不了要犧牲煥離了。
只是古慕涼……
果不其然,朝事議畢,蘭咎簡就出了班列,朝着扶桑直直跪下,請求把煥離交由自己處置。
柳昌毅當即出了列,“帝上,此事萬萬不可。蘭宰執貴為一國宰執,雖經喪子之痛,但大尋有律,非大理寺官員皆不可涉刑,請帝上三思。”
蘭咎簡面不改色,仍舊跪得筆直。眼神堅定。
柳昌毅見整個大殿都陷入了詭異的安靜,當即也是直直跪下,不發一言。
扶桑從始至終都沒有睜過眼看他們兩個。長平置身事外地和末影把弄今早在禦花園折的梅花。
衆臣低頭,此時最應該做的事情就是閉嘴。
忽而扶桑慵懶的聲音響起,“古慕涼。”
經過這幾天的相處和交流,古慕涼太清楚扶桑了。在棋局上以退為進,以最少的代價換取更大的利益。煥離的犧牲,大概是他事發之後就有的盤算。
于是應聲出列,“臣在。”
“你怎麽看?”
此時的古慕涼,是朝堂上的古慕涼,是那個身負一家之仇的古慕涼。這個時候的古慕涼,聽見自己以無比清冽的聲音說道,“臣以為,涉嫌兇案的乃是臣的家臣,臣有罪。于此,臣不該插手此案,願暫将少卿一職空出,請由蘭大人暫代。”
于是大殿又陷入一場詭異的沉默。
就連長平,也是停了手中的動作,擡眼看了看古慕涼。
扶桑的聲音仍舊是波瀾不驚,“如此甚好。柳卿可有什麽異議?”
柳昌毅雖不願與蘭咎簡共事,但是古慕涼建議的法子又不涉大尋律法,便就沒有異議了。
古慕涼不知道自己是怎麽回到的別院。
別院裏的一切都是煥離親力親為設計擺放。自己剛剛的一番話,輕而易舉就放棄了他的生命。
什麽時候,自己也變成了那種無情無義之人了?
無情無義?
恐怕當初把那人送上斷頭臺的時候,就無情無義了吧。
現在的古慕涼,一無所有了不是嗎?還在怕什麽呢?
天牢裏。
煥離被綁在十字樁子上,綢制的裏衣滲出一道又一道血跡。
時至今日,他仍舊不後悔。那樣的人,死有餘辜。只是靈兒,她還好嗎?公子呢?
蘭咎簡坐在對面,把今日朝堂上的情形說給煥離聽。
“你不過就是一條連主子都不要了的喪家狗。”
我兒的性命,我要你十倍百倍地償還。你不是最重情義嗎?你不是對古慕涼感恩戴德嗎?就讓你嘗嘗被背叛的痛楚。
蘭咎簡眯起眼睛,看着煥離臉上的表情變換。
煥離有點耳鳴,沒有聽清楚蘭咎簡在說什麽。
但是仿佛,又回到了那段為了生存努力練劍的日子。
那時候,無論多麽拼命,總是會輸給逝。然後宮主就會像這樣子,把自己綁在石柱上。皮鞭沾了鹽水,匕首喂了辣椒。
原本無情的自己,深恨上天的不公。直到那一次帶着滿身傷痕出現在逝面前,他直直受了自己一劍,才知道,原來上天的不公,不僅僅是對自己。
此後,每一次的比劍,逝都會不着痕跡地讓自己一招半式,然後沒想到的是,他也要受那樣的苦。
後來自己接了任務,被投了毒,滿身劍傷。遇見的古清秋夫人,就像是天上的仙女,給了自己常人所有的感情和生活。
那時候的公子,還很年幼。
見到靈兒第一面的時候,覺得這姑娘好呆。可是後來她學醫的時候,他不知道為什麽,也像現在一樣,突然想起了以前的自己。
她鮮活,她堅持,她不曾放棄,她努力想活出自己的價值。
即便公子心疼得要命,她仍舊不放棄。就是為了報恩,就是為了要感受自己是真實存在的。
那樣的讓人心疼,那樣讓人情不自禁地喜歡。
後來在公子的慫恿下,跑到夫人面前請婚。看着靈兒羞紅的臉龐,那時候的自己,就像是擁有了全世界。
在夫人點頭說好的那個瞬間,公子竟也滿足得像是得到了街角的糖人。
對了,那時候的公子,還是天真無邪的。街角的糖人,就是她所有的渴望了。
後來自己才知道,原來自己和靈兒的婚事,本就不必通過夫人的。是公子想要給我們兩個一個盛大的婚禮,才慫恿自己去和夫人說的。
以前的時光那麽快活,每天在園子裏練劍,每天看着靈兒站在角架前嘗草藥,每天看公子無憂無慮地埋怨老将軍逼她讀《孫子兵法》。
後來,自己和靈兒都沒有變的時候。公子變了。街角的糖人攤子她可以視而不見地經過了,《孫子兵法》可以讀一遍又一遍額了,偶爾随意的抱怨再也沒有多麽天真爛漫了。
一個十二歲的女子,就要承受那麽多那麽多……那麽讓靈兒心疼。
煥離昏死過去了。
旁邊的人要用雪水潑醒的時候,蘭咎簡卻出乎意料地制止了。
吩咐人準備一只大桶,并在裏面裝上剛落的雪。
煥離被泡進雪水裏的時候,瞬間醒了。
也幸虧煥離不是那麽在意自身苦痛的人,周身的感官,都像是有意識地弱化雪水的冰涼。
要是能再見靈兒一面就好了。
作者有話要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