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請君入甕(五)
陶旻覺得自己做了一場荒謬又真實的夢,夢裏她被一個男人跌跌撞撞地帶到了酒吧後邊的休息室,按在一張窄窄的單人床上翻雲覆雨地折騰了好長時間。
男人撐在她面前,嘴角氤氲着笑容,身下像是在故意報仇一樣,一深一淺地撩撥她,弄得她心裏癢癢的,卻又咬着牙較着勁不敢松懈。最後她實在忍不住了,伴着小床吱吱呀呀的聲音,隐忍着低吟了一聲。那男的聽了卻憋着笑,看着她,在她耳邊吹氣道:“小點聲,外邊有人來了。”
這樣酒後亂性的事情,她兩個月前似乎已經歷過一次,同樣的酒吧,同樣的對象。只不過事情的經過和上一次千差萬別,陶旻想,上一次兩人好歹也是平起平坐,這一次卻被楚恒占了主導,根本就是牽着鼻子走。
陶旻仰起頭看了一眼抱着她的男人。那男人半靠着牆角,堅實的胸肌未加遮掩地展現在她面前。他一手枕在陶旻的腦袋下,另一手輕輕搭在她的腰間,微閉着雙眼,像是已經睡熟。
陶旻盯着他看了看,輕輕拉開他的手臂,悄無聲息地支起身子。就在她準備翻身下床時,楚恒忽地反手扣住了她的手腕,把她拉回了懷裏。
陶旻被楚恒拉回到床上,繼而又輕巧地被他壓在身下。
“去哪兒?”楚恒拉住陶旻的手腕,壓在床上,眼睛眨眨,笑得眯成了一條縫,“你這什麽毛病啊?這麽現實,一完事兒就走?”
單人床一米見寬,不僅身子被鉗制住,眼神也無處可逃。陶旻看着面前清澈的雙眼,直咬嘴唇。“你醒着啊,裝睡吓唬人。”
楚恒笑笑,松開手,放她下床。“嗯,得留心逮你,省得像上次一樣,一睡醒連人都找不到了。”
“我又不是賊,又不惦記你什麽……”陶旻伸手推他,把他推到了角落裏,自己則下了床,利索地撿起堆在一邊椅子上的衣服。
酒吧的休息室是個半地下的屋子,只有小小的一扇窗,本來就不怎麽透光,現在到了傍晚,太陽下了山,屋裏更是灰黑的一片。
楚恒伸手開了臺燈,借着微微的亮光打量着眼前的女人。陶旻不羞澀也不遮掩,剛剛穿了內衣內褲,這會兒正彎着腰在一堆衣服裏分辨自己的襯衣和褲子。
楚恒背靠着牆角,牆壁滲出的冰冷空氣順着他的脊背慢慢蔓延開,驅散了他腦子裏雜亂的思緒。“咱倆的關系,理一理吧?”
話音剛落,陶旻扣着扣子的手稍稍頓了頓。“擦槍走火,有什麽可理的……”
陶旻本以為今天下午的事兒,不管是她說的那句胡話,還是之後的*,都不作數。她本想像上次一樣一走了之,兩個人再見面就當什麽都沒發生過,可楚恒非要不留情面地揭穿她。
他們兩個人不過就是逢場作戲,再不濟也就是再續前緣,之間總該留層紗,這種不明不白,不清不楚的關系,朦朦胧胧就挺好的,生生捅破,誰臉上都不好看。可如今他這麽一提,倒是幹脆地把那層紗揭了開來,赤|裸裸的真相暴露在面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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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夜情?不算吧,這可不是第一次了。”楚恒坐起身,本來遮住了小腹的毯子現下滑落到了腰間,精壯的上身一覽無餘。
陶旻不自在地側過身子,“你想說什麽啊?直說。”
楚恒笑笑,慢悠悠開口:“你下午的提議,我剛才想了想,我覺得也未嘗不可。”
陶旻穿好衣服,對着門背後的鏡子理了理頭發,裝傻道:“假男友啊?你現在不就是了嗎?”
“不是這個,是‘做實’那個。”
陶旻側着頭,又從鏡子裏打量了一下楚恒,笑道:“我那是喝多了,胡說的。這你也信?”
楚恒笑笑,對着鏡子裏的陶旻狡黠地眨了眨眼。“你剛才喝沒喝多自己清楚。”
“懶得和你說,走了。”陶旻扭過頭白了他一眼,伸手背上包,拿起大衣。
這麽多回合的接觸,楚恒現下可算是找到了這女人的軟肋。不信愛情也不信婚姻,本來自由自在,可耐不住上有父母催着她結婚。這簡直就是只想要振翅高飛的小鳥,可無奈腳上卻綁了塊大石頭。
楚恒想透了這一層,便無所顧忌,有了種翻身做主人的爽快。他趁着陶旻還沒走出休息室,笑着對她說:“你回去仔細想想,過時不候了。”
和父母見了面,也吃了飯,借着楚恒這層假男友關系做保護,陶旻原本以為能過一陣子舒坦日子,可沒想到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陶德成堅信酒品看人品,因此對楚恒及其滿意,更何況他這個“準女婿”的相貌、收入沒一樣比人家差,便漸漸重拾起丢棄了多年的自信,在鄰裏間也能夠昂首挺胸了。
這天陶德成去樓下王家鬥地主,正巧王家女兒抱着外孫回家。老王看不過陶德成這些天的嚣張,外加上牌運不濟,連輸了好幾把,一時氣不過,便拿話刺激陶德成。“老陶,你這天天誇你家姑爺,怎麽也不見他們倆回來看看你?”
陶德成前幾把牌手雖氣旺,連贏了數把,這會兒手裏卻攢了一把散牌,他帶着些期望翻開桌上的三張牌,看了之後,卻撇撇嘴。陶德成心裏不悅,不耐煩地說了句:“他倆忙。”
“忙也要回家看看老人啊。”老王說話時,女兒抱着外孫過來,手裏端了盤切好的水果。老王接過,眉開眼笑,“你看看我這閨女,見天的帶着外孫來看我。我說了路遠,又冷,就別來了,可閨女不聽,非要來看我。好在家裏有車,姑爺次次都車接車送,要不我還真不忍心。”
對門的老李這時也幫腔道:“別說,老王的閨女确實孝順。”
陶德成一手爛牌,還叫了地主,被兩人這麽一拱火,便開始煩躁,随手扔出去一個對子。“旻旻是博士,天天忙着搞研究,哪兒有那麽多閑工夫。”
“時間不都是擠出來的嗎。你們家旻旻又不坐班,時間還不是大把大把的。”老王坐陶德成上家,搶了先手扔出一對二。
陶德成握着一把打不出去小牌,急的眉頭直皺。好不容易壓過兩人,抱着最後的希望打了個三帶二,以為沒人要得起,老王那邊卻出了個炸彈,接着一個順子,潇灑地走了。
“說到底啊,老公不夠疼她……喲,不對,還不是老公呢。”老王得意忘形,伸手拍了拍陶德成肩膀,“讓旻旻抓緊了,女博士想結婚可不容易。”
陶德成聽了之後那叫一個氣悶,當下把手裏的牌摔在桌子上,拂袖而去。上樓到了家,就開始覺得天旋地轉、頭暈氣短,一量血壓,老毛病又犯了。
陳慧君一邊埋怨他“越老越小孩脾氣”,一邊又不敢多抱怨,怕他的血壓繼續竄高。
第二天一大早,陳慧君知會了陶旻,帶着陶德成便跑到城裏的協和醫院來做檢查。
陶旻到醫院的時候,陶德成正在屋裏接受檢查,陳慧君終于抓到了個可傾訴的人,便倒豆子一樣把陶德成犯病的來龍去脈跟陶旻說了個清楚。
說罷,陳慧君嘆氣做出總結:“你爸這人脾氣就是不好,一把年紀了還跟年輕人似的,争強好勝。”
陶旻覺得陶德成這病犯得可笑,當下搖搖頭,繼續低頭發短信。
陳慧君見陶旻不搭理她也不附和她,一肚子氣,伸手去搶陶旻手機:“你爸氣成這樣還不是因為你,你還在這兒玩手機?”
“媽!”陶旻伸手去搶手機,“我發個短信問問以前同事,給爸聯系做個腦CT。”
“做什麽CT。”陳慧君扣下手機,“你爸這就是心病,誰讓你不多回家看看我們,躲我們就跟躲瘟神似的。”
陳慧君白了一眼陶旻,想了想,把手機還給她,又換了個溫和的口吻:“這個小楚,我們也見了,你是不是也找個機會也去見見他的家人?”
陶旻拿過手機,把發短信發了出去才說:“我沒事兒見他們家人幹嘛。我又沒想跟他怎麽樣,不過就是談個戀愛,你瞎操什麽心。”
“談戀愛?你沒聽人家說,一切不以結婚為目的的談戀愛都是耍流氓。”陳慧君頓了頓,一絲疑雲拂過,壓低聲音問她,“是不是那小子說不想結婚?我就知道他不是什麽好鳥,長得就是一副花心樣子。你爸還覺得他好,真看不出來好在哪兒。”
陶旻被陳慧君吵吵得腦仁直跳,扶額便道:“他也沒這麽說……”
“真沒這麽說?”陳慧君又勸她,“你也不小了,又不是小姑娘,哪兒有那麽多閑情逸致談戀愛?要是合适就趕快定下來。戀愛談個幾年再結婚,到時候就是高齡産婦了,你也不是不知道高齡産婦生孩子多危險……”
陶旻從陳慧君的話裏聽出了些端倪,好像戀愛、婚姻在陳慧君那兒看來,就好比去商場搶打折貨,出手時一定要快、準、狠。
只不過陶旻懷疑陳慧君還沒參透,現在要降價出售的應該是她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