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嵊縣的面積不大,屬于下縣,縣令的品級也不高,就八品。縣衙也破破爛爛的,平時也沒什麽大事,大暑天的午後,衙門裏的人早早躲進去涼快去了,門口沒什麽人。
忽聞門前有人敲鼓,裏頭的人還納悶了,誰啊?大熱天還不讓人安生。衙役沉了個臉出來查看,見是陸放舟這個爛泥扶不上牆的秀才,臉色更不好了。
當即出聲轟:“你來做什麽?走走走走!告狀是要錢的,你有錢嗎?”
顯然以前那個陸放舟曾幹過這種事,衙役也清楚之前那個陸放舟的狀況。陸放舟也沒任他打發,而是巧妙的狐假虎威了下,掏出狀紙道:“這是孫閣老親筆寫的狀紙。”
他說得很巧妙,沒說狀紙是他的,也沒說他是來告狀的,只出示了狀紙,重點突出是孫閣老寫的,衙役摸不清狀況了。
孫閣老他自然是知道,嵊縣目前最德高望重之人,他寫的狀紙自然不能怠慢,可問題是來遞狀紙的是陸放舟。陸放舟和孫閣老的關系人人皆知,誰都知道孫閣老最讨厭這個混賬女婿,怎麽會讓他來遞狀紙?
陸放舟也沒多解釋,只亮了亮狀紙的落款,孫閣老方正的簽名寫在那呢。
衙役于是不敢怠慢,引着陸放舟進了衙門,自己則去後院禀告。
縣令和主薄很快就出來了,下縣縣衙的人不多,就一個縣令,一個主薄,縣令八品,主薄九品,連站堂喊威武的衙役也就兩個,還因為暑熱惱人,喊出來的威武就跟催眠曲一樣。
縣令聽說陸放舟遞上來的狀紙是孫閣老寫的,也十分好奇。他來此處上任不過三個月,對陸放舟的事情卻已有耳聞,兩個不對付的人怎麽湊到一塊了。
打開狀紙細看,竟是陸放舟狀告莊內仆人張發財膽大妄為,瞞騙老爺,欺壓少主,欺負陸放舟不懂農事,巧租陸放舟手裏田地,以低廉之價格納租,轉而又将田地轉租莊內農戶,賺取差價,中飽私囊。
家奴欺主?還鬧到公堂之上!這可是大事,縣令不敢怠慢,一則,陸家老爺乃是嵊縣境內僅次于孫閣老的第二號人物,他家的事就算是陸放舟的事也得立刻管;二則,家奴欺主這種事,本不會上公堂,主人本就有權處置家奴,既然鬧上來了,必得是大事。便火速命人去捉拿張發財。
衙役出去沒一會就逮着張發財回來了。
原來這張發財精得很,昨晚張太婆的事一鬧,他立刻覺得不對勁,一早就離了小譚村往嵊縣陸老爺家,向陸家二公子陸行舟禀告并讨主意來了。
陸行舟向來不看不起他那個混賬哥哥,也沒将陸放舟的異常放在眼裏,回了張發財一句“随他去”便把人打發了。
張發財也沒再多言,陸行舟現在管着陸家大部分的家産,他說随他去就意味着就算事情鬧大,陸家也不會在意。便高興的往回走了,剛到城門口就遇上去逮他的衙役了,便順手就逮了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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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放舟一見心道男神溇琰真乃神人,要是再遲一步,任張發財今天讨到了主意回去了,明天保不準出什麽事呢!
張發財初見衙役時也是納悶,一面跟着走,一面還掏了銀子賄賂衙役,問了是什麽事?待聽說是陸放舟告了他,不屑得一塌糊塗,憑你是什麽貨色?也妄想告贏他?便無所畏懼的往縣衙裏來了。
進了縣衙,張發財就把陸放舟簽過的那些欠條呈了上去,并一臉誠懇的表示,他并無欺主之舉,一切契約借條皆是陸放舟自願,且親筆寫的。
縣令把借條翻了一遍,覺得張發財說得沒錯,便看向陸放舟:“陸秀才,你還有什麽話要說?”言下之意是辯不了的話,他就要判了。
陸放舟忙作揖:“小生有得是話要說。”
“哦?”縣令好奇。
陸放舟嘆息一聲:“大人對小生之往昔醜事定然有所耳聞,小生酗酒,一年到頭沒幾天是清醒,可大人您看,這借條有這麽多,小生哪有功夫寫出這個?”
“說的也是啊。”縣令點頭,喝醉酒的人一醉就是大半天,陸放舟據說天天喝,确實沒什麽功夫寫這些,便看向張發財。
張發財忙說:“大人,事情非是如此,陸秀才也不是天天都喝酒的。”
“小生不是天天都喝酒的?那緣何借條隔三差五就有?小生的酒量不好的,兩三杯下肚就醉了,喝不了那麽多酒。”陸放舟立刻奇怪問。
張發財被問得無語了,向縣令攤手:“我怎麽知道他到底是怎麽把這麽多酒喝完的?他是關上門喝的,難不成我還推開門去瞧嗎?”
“這就對了。”陸放舟忙對縣令道,“大人,你看看,他連這種事都推脫,定然心裏有鬼。”
“陸放舟,你不要血口噴人,這裏是公堂,豈容你胡說八道。”張發財怒了。
陸放舟笑了:“我有胡說八道嗎?我自己有多少酒量我還不清楚?難不成你還想在公堂之上現場擺酒,讓我喝給你看,證明給你看?”
“胡鬧,這是公堂,又不是市井酒肆。”縣令喝住了兩人。
“大人明鑒。”陸放舟立刻拍馬屁,“小生亦覺得公堂當有公堂之威嚴,既然借條存在疑議,那便暫且不能當做證物。”
“嗯!”縣令聞言點頭。
張發財怒看陸放舟:“借條不作數,那契約總是作數的?那可是你自己簽的,白紙黑字,還蓋印呢。”
“契約和借條一個道理,誰能保證小生當時簽的時候沒喝醉酒呢?”
“胡說,簽契約是得有證人的,大人大可傳喚證人來作證。”張發財辯。
陸放舟搖頭:“大人,契約條款如此荒唐,說明那證人也不懷好心,他若是有半點良心,定然不會作證。”
“陸放舟,你……白紙黑字的東西,你也敢推翻?”張發財怒。
“白紙黑字?”陸放舟的笑意更濃了:“你口口聲聲說白紙黑字,說明你是個講究實證的人,那好啊,眼下就有一樣實證,你敢不敢認?”陸放舟故意激張發財。
張發財昂頭冷笑:“我有何不敢的?”
陸放舟樂了,當即對縣令拱手:“大人,小生有實證,這張發財家正堂放着一套雕花小圓桌,那是小生那故去的拙荊的遺物,是他趁着小生家有事,悄悄拿的。小生曾上門向他讨要,他非但不還,還将小生哄了出去。小人可即刻派人去他家查看,若屬實,此人欺壓之名便可坐實。順便提醒大人一句,那套雕花小圓桌與小生家的拔步床是一套的,為防此人狡辯言這東西原本就是他的,大人可請孫閣老家管家一同前往驗證。”
張發財一聽愈加冷笑:“你還敢扯上孫閣老?真是不要臉。”
“我有沒有臉還輪不到你這個家奴來評頭論足。”陸放舟笑得人畜無害,“我今天心情好,順便告訴你一件事,大人手裏那張狀紙是孫閣老親自為我寫的,你說他會不會派管家與大人一同前往啊?”
張發財的氣焰頓時短了,一臉難以置信,見縣令真着人去請孫閣老家管家了,忙喝道:“小、小的是陸家的家奴,怎麽發落小的,由陸家老爺說了算,大人可将此事告之陸家老爺,小的願領任何責罰。”
張發財祭出最後的保命牌,陸放舟哪會讓他如願,陸家的情況他多少能猜到些,陸放舟待在這麽個窮山窩裏,還被家奴欺負,陸家卻不聞不問。說明陸放舟并不得陸家老爺喜歡,陸家要是還有個得勢的少爺什麽的,說不定張發財就是那個少爺派來的。
讓縣令跟陸家去說,豈不是平白放你一條生路,想得美!
陸放舟當即冷笑:“呦?終于想起你是陸家的家奴了?那你可曾想起我還是陸家的少爺?我爹有權發落你,我難道就沒權發落你?你在公堂之上故意無視我的存在,卻将我爹的名頭擡了出來,居心何在?故意挑撥我陸家父子間的感情嗎?還是故意給外人一個陸家家宅不寧的表象?”
張發財一聽吓到了:“小的絕對不敢。”
“不敢?”陸放舟怒喝,“你還有什麽不敢的?這種契約都敢簽,早就無法無天了!”
“那、那非是小人的主意,是……二……”張發財的話尚未說完,縣衙裏便來了一個衣着光鮮的中年男子,恭敬的向縣令行了個禮:“小的是陸家管家陸生,特奉老爺之命前來。”
“陸管家何事?”縣令忙問,陸生是陸家的管家,又是代表陸老爺來的,縣令自知比不過孫陸兩家的權勢,便立刻停了審問。
“老爺說:陸家慚愧,養出了這麽一個欺主的家奴,還失察,任其在外敗壞陸家的名聲。現請縣老爺通融,許我陸家自行處置這個家奴。”陸生道。
縣令聞言看了眼陸放舟,陸生會意,對陸放舟道:“大少爺,老爺也有話對少爺說:此等家奴,陸家必然嚴懲。從今往後再不會有這等家奴出現在少爺的莊子裏,還請少爺速速回莊,好生打理。”
陸老爺的話話中有話,陸放舟聽着不怎麽舒服,但陸家的情況他不甚清楚,不宜在此刻與之對上,既然張發財的問題解決,他便暫時收手,其餘的來日再說。
便道:“既然爹爹發話,兒子自然遵循。”
陸生遂輕哼了聲,對随他前來的幾名壯漢道:“押走。”
陸放舟走出縣衙的時候,日頭已經偏西,關城門的時辰也快到了,他也不敢耽擱,想着回程還有那多路要走,得趕緊回去,不然二妞要擔心的。
還沒走出一裏地,早上摔的傷,以及腳上磨的泡就齊刷刷抗議了,方才在縣學和縣衙裏,他顧着辦事壓根就沒注意到傷,這會事情辦好了,整個人輕松下來了,痛也就特別明顯了。
陸放舟尋了塊大點的山石,坐下稍作歇息,掏出一直沒舍得吃的油餅,猛咬了幾口。來之前他不敢吃,生怕萬一沒成,他跟二妞還要繼續餓肚子,留着點油餅,好歹能對付幾日,現在事成了,他也就敢好好啃幾口了。
許是吃得急了,沒幾口就被嗆着了,陸放舟忙猛拍胸脯咳嗽,冷不防一水囊出現在他的面前:“喝吧。”
!!!怎麽是溇琰的聲音,陸放舟奇怪,猛擡頭。
居然還真是溇琰,他、他怎麽在這?
陸放舟一愣,繼而撓頭,完了完了,醜樣又被男神看到了/(ㄒoㄒ)/~~,太讨厭了,陸放舟埋頭。
溇琰有些不解,只得道:“喝?是不喝?”
“喝!”陸放舟口齒不清的回答了句,搶過水囊就喝,這水囊做工精致,一看就是男神平常使用之物,他喝了就等于和男神間接接吻了,這麽好的機會怎麽可以錯過?
想着陸放舟灌得更猛了,結果自然也是更慘,嗆到了不說,還差點把之前吃下肚的油餅給咳出來,羞得陸放舟又要埋頭。
好在溇琰沒在意,只問道:“可有力氣走了?”
陸放舟想點頭的,可是他的腿已經不聽他使喚,稍微挪一挪就痛得咧牙咧齒的,陸放舟只得不好意思的搖了搖頭:“得勞煩溇大哥扶我一把了。”
誰知溇琰并未扶他,而是直接将他背起,陸放舟整個人立刻傻了,男神背他?居然背他,看情形還是特意從小譚村趕過來背他的?
好榮幸,好激動!
陸放舟只覺得自己的臉一個勁的發熱。
說話也結結巴巴起來:“那啥的、我、我可以自己走……”
溇琰并未理會陸放舟之言,而是問了其他:“事可成了?”
“成了!”一說今日之事,陸放舟就抖豆子一樣把今日的事原原本本說了一遍,完了還大贊特贊了溇琰一番,“幸虧有溇大哥你,和溇山大哥的建議,不然讓張發財輕易回來了,我這事就辦不成了。”
溇琰照理随意“嗯”了聲,眼神的餘光卻是掃向陸放舟的,興奮勁過去的陸放舟開始犯困,這天他本就沒吃多少飯,還費心費力了一通,早就累得不行。
溇山給的主意本就是馊的,他雖然補救了幾句,但并未指望這件事能成,出于愧疚還在半道上等陸放舟。不想這個陸放舟還真把事給辦成了,溇琰笑了笑,待陸放舟完全睡着之後,施展輕功,輕松穿行于山林之間。